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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安安說完這句話, 便轉身走了。她走得很快,片刻便出了月門,老主溥緊趕慢趕地追了上來, “黎姑娘, 今夜這麽晚了,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回去不安全,不如……且先在丞相府歇息吧。”
雖然先前丞相極力阻撓這位姑娘進府來, 可這姑娘闖進來後,丞相可是妥協地将她放進了書房。老主溥拿不準自家丞相的心思,只好想着先把人留下來,這姑娘眼睛紅紅的, 看樣子是在書房裏跟相爺沒談妥。
殊不知老主溥越說,黎安安便越覺心酸。
留下來,她以什麽身份留下來?如今可不是她不想留,是他家主子不要她, 那她還留在這裏作甚?自覺些主動斷個幹淨還體面些!
她一狠心, 不搭理老主溥,只低着頭匆匆走路。老主溥跟在她後頭, 亦步亦趨地勸說着。
兩相僵持間, 月影門後走出個人影,只匆匆披了一件外裳,朦胧月光落在他身上,平白削弱了那份淩厲,讓他看起來柔和許多。
老主溥一見到他的人影, 便知趣地閉了嘴。
裴故快步走過來, 睨一眼老主溥, 老主溥低頭離開了。
院子裏只剩下他們二人。
“安安, ”
裴故擡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肩膀,可擡到一半還是放下去了。他還和從前一樣喊她,顯出幾分無措,“你是在為今日受罰的事生氣嗎?”
黎安安沉默了一會兒,随後坦率地承認道:“今日之事我确實生氣,因為我沒有想到你會罰我。”
反正今日來也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她索性将前些日子的所思所想全說了出來:“前幾日慕清告訴我,說那日來食鋪鬧事的那兩個人是聚賢樓的,讓我提防着些龐連弋,怕他來鋪子裏找麻煩。我早就知道你安排在我店裏的人沒有撤走,也知道關鍵時刻他們肯定會跳出來保護我,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和龐連弋對着幹。龐連弋不是什麽好貨色,況且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我覺得我反擊回去沒有錯。”
“但我沒想到你會連我一起罰。”
“裴故,既然你認為我做的不對,又為什麽要派人來保護我呢?”
裴故抿直了唇角,他鮮少向人解釋他做每件事的理由,自然也沒有人會揪着他要理由。如今他想開口跟黎安安解釋,卻忽然意識到,因為先前的習慣與積累,“解釋清楚”這件事對他來說已經成為了一件格外不熟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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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頗有些緊張:“……你知道我的身份是執法者,依法行事,是我的準則。派人保護你這件事,是出于我的私心,這是不對的,在律法上,我也犯錯了。”
“既如此,你又何必派人保護我?”黎安安的聲音放得有些低,許是她的情緒已逐漸平靜下來了。
裴故道:“因為……我也是人,如果我能戰勝我的私情,那你店裏的那些人就不會再出現了。”我也不必去受鞭刑。
黎安安晃然一怔。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無論是前世的裴故,還是這一世的裴故,這個人骨子裏的執拗和板正其實從來都沒有變過。他對于公平正義,自有一套邏輯與說法,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也一定要做到。正因如此,前世的裴故才能頂着無數的不解與罵名,堅定不移地把變法的道路走下去。這樣的一個人,若是心中不沾染私情,那一定是活得幹脆而利落的;若是心中有了七情六欲,那……他從此會活得十分糾結。
裴故說,他不能戰勝他的私情,所以才會去保護她,所以,她現在已經成為他不可戰勝的“私情”了嗎?
黎安安簡直不知要為這得出的結論感到高興還是為難好,他動了情,是掣肘,也是牽挂,最起碼,這一世的裴故多了一份走向前世結局的阻力;然而,這也意味着他日後無法再真正純粹地做一名鐵面無私的執法者。
她嘆了口氣,心平氣和道:“裴故,我雖然因為這件事生氣,可我今日跟你說這些話,卻不是因為這個。我來上京尋你,本就是要一個答案,可如今你告訴我,你不願和我一處,也不願見我,那我又何必再糾纏你呢?”
“跟我過日子的,才有資格保護我。和我有血緣關系的,才有資格操心我的親事。裴故,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她視線垂下,瞥見了裴故手裏抓着她放在桌案上的小包袱,心頭一陣酸澀。
“讓我庇護你有什麽不好嗎?做什麽……一定要跟着我?我走的這條路本就是孤家寡人、斷子絕孫的路,我注定樹敵無數,你跟着我有什麽好啊,只會沒日沒夜擔驚受怕、打打殺殺。等到日後你後悔了,要走了,我又不肯放你走,到那時兩個人一處痛苦,有什麽好呢?”
夜幕昏暗,他攥着一只包袱攥得很緊,蹙着眉低聲慢慢勸她,眼睛只盯着她的肩膀,不敢看她。
“可我現在就是要跟你在一處,日後怎麽樣連影子都沒有。”黎安安擡頭盯着他,裴故卻只是一昧地緩聲道“不要胡鬧……”
于是黎安安眼圈慢慢紅了,“你既給不了我答案,那我便走了。”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片刻低下了頭,再沒有說什麽話,沉默着繞過他,快步朝門外走去。
走着走着,眼裏就蓄了淚。
黎安安走得很快,眼看着就快到了府門。
她腦子裏現在很亂,只想快點回到鋪子裏睡一覺。守門的小厮遠遠地看見她,皆互相對視了一眼,黎安安此時卻沒有心思去想他們會是什麽反應,她只覺得想哭。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裴故追上來,攥住她手腕。
“你別走,”
他聲調裏帶着沉沉的呼吸,眼眶泛紅,連說出來的話也是帶着潮濕的水意的:“安安,你別走……”他一疊聲地叫着她別走,一面慢慢将她拉轉過身來。小包袱掉在地上,他兩只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腕,“我要你……我的答案是我不要你走了,我想要你。”
“黎安安,你別走。”裴故眼睛紅紅地盯着她。
黎安安眼睛酸澀地厲害,雖然被他拉住很開心,可方才他的猶豫和掙紮她可還看在眼裏,“裴故,你想清楚了?你可別、說一出又唱一出的。”
“想清楚了,”
裴故把她拉進懷裏,下巴蹭了一下她的額發,“我要娶你,要我們永永遠遠在一處。”
淚水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黎安安帶着鼻音窩在他懷裏:“是你要我留下的,以後反悔也不頂用了!”
她伸手抱住了他,攬住他的腰,察覺到他的身體僵了一下,而後才放下手來慢慢回抱住她,“……不反悔,是你要來的,日後就是想走我也不放你走了。”
大喜大悲的情緒跌宕起伏,黎安安眼淚還在掉着,聽他這樣說卻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抱了一會兒,情緒冷靜下來,兩人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幾分羞赧,慢慢松開了懷抱。黎安安一時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只垂着視線亂瞟。
裴故也覺得很害羞,特別是當他意識到他和黎安安是當着府中下人的面就抱在了一起之後。可他畢竟是男子,想着這會兒黎安安大抵比他還要不好意思,便打算主動開口。
他的視線時不時掠過黎安安的面頰,卻不敢停留,“安安,今夜天色不早了……我,讓福伯給你安排一間屋子,你今夜先暫時宿在丞相府如何?”
他心中惴惴,臉頰發熱,像是旅人舉着火把在黑漆漆的前方試探。
“……走、走夜路确實有些不安全,那就麻煩福伯了。”黎安安低着頭,連說話的聲音也比方才小了不少。
雖然黎老爹說女子要矜持,但是……但是裴故說的也有道理,天色不早了呀,那,應該是可以的吧?
她悄咪咪地擡頭看了一眼裴故,嘴角抿出一點兒笑,片刻又正經了神色,咳了一聲問他:“我對這丞相府不是很熟悉,你能帶我去看看嗎?”
“唔,好啊。”
裴故紅了一片耳朵。
他一只手負在身後,一只垂在身側。兩人之間隔着約莫一個拳頭的距離,安靜而無言地走着。只是還沒走幾步,黎安安的腳就踢到了一個小包袱。
是她拿給裴故,要劃清界限的、裝着四年前裴故送她的東西的小包袱。
裴故把它撿了起來,拍掉上面的灰,遞給黎安安,唇角綻出點兒笑:“這個重新送給你一次,”頓了頓,又加上了一句:“還有,那句詩也要重新送給你一次。”
願身能似月亭亭,千裏伴君行。
黎安安接過了那個小包袱,抱在懷裏,擡頭眉眼彎彎地看着裴故,“那我也有一句詩要送給你,”她咳了兩聲,雖然覺得害羞,但卻還是眼神亮晶晶地直直看着裴故,“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夜風從他們的鬓邊輕輕柔柔地拂過,卷起調皮的發絲,輕輕撩撥着。他們互相又牽起了手,十指緊扣着,走得很慢,靠得很近,肩膀時不時地碰在一起,暖熱的溫度彼此碰撞,像是兩杯即将煮沸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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