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次日。

黎安安就收到了小乞兒打聽來的消息。

“那賈家, 是朝中賈太傅的本家,賈太傅的名字叫做賈璋,皇帝念在他輔佐自己從小長到大的功勞, 對賈家十分寵愛。”

“賈府有兩位小姐, 三位公子,大小姐在皇帝還是太子時就已經是太子妃了,現在是晉朝的皇後;二小姐如今年芳十六, 正打算議親。”

“賈府上的三位公子,大公子是賈璋的嫡長子,前年參加科考,領了個翰林院編修的差事。二公子比較沒用, 據說不識幾個大字,但喜歡舞刀弄槍,賈太傅便為他求了個近前侍衛的官職。”

“至于掌櫃娘子讓我打聽的那位叫賈寧灏的公子……”

小乞丐撇了撇嘴。

不知怎的,黎安安竟從他的眼裏看出了幾分嫌棄。

“他是賈太傅最小的兒子, 也是京城裏有名的纨绔。我們這些小乞丐都看不上他, 覺得他不學無術,是個草包。”

“他不僅喜歡吃喝玩樂, 還喜歡調戲那些長得好看的女子, 經常和龐家的兒子還有孫家的兒子混在一起,那三個人就是京裏有名的混子。偏偏因為他們的爹,京城裏沒幾個人敢惹他們的。”

小乞丐來彙報消息的時候,黎安安把許慕清和小七也拉過來一起聽了。現下聽小乞丐說完,許慕清冷嗤一聲, “我就知道突然獻殷勤不正常, 黃鼠狼給雞拜年。”

“我們前段時間才得罪了那龐連弋, 賈寧灏是不是因為這個才找上門來的?”小七眉宇間幾分憂愁, 不自覺地摩挲着腰間的緞帶。

黎安安沒立即說話,她看着小乞丐敲了敲桌子,彎唇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乞丐抿了下唇,“你叫我阿臣就好。”

這一聽便不是個正經名字,倒像是個拿來敷衍的,可黎安安卻也沒在意,笑眯眯地就點了點頭。她道:“我派你去打聽消息,并沒說清楚究竟要打聽些什麽,但你回來後說的消息卻十分基礎全面,剔除了賈家不相幹人等的信息,只留下我可能會想聽的和可能會需要的,可見是個心細聰慧的。”

“我說話算話,這件事你既然辦得不錯,那麽,我這裏便有一個位子招你進來,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酒樓幹活呢?工錢待遇就按店裏的普通夥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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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乞丐興許也沒想到黎安安這麽好說話,表情沒繃住,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可很快,他就将這神情收斂起來了,又恢複了嚴肅的面孔,努力使自己看起來不好騙些。

“你說的話可是當真?工錢待遇真按店裏普通夥計來麽?”

“嗯。”黎安安應道。

“有契麽?”小乞丐略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要白紙黑字、縣衙裏認的那種。”

黎安安招手,讓小七去她房間裏拿了一紙契約出來,展開放在小乞丐面前,“你且看看,是不是這種?”

小乞丐将信将疑地将那紙張拿過來,看了好幾遍,确認無誤後,終于撐不住露出了幾分欣喜神色來,教人瞧出幾分屬于少年人的活潑。

他将那契約還給黎安安,接着鄭重地鞠了一躬,态度恭謹,“阿臣多謝掌櫃收留。”

黎安安挑了挑眉,心裏有些驚訝,她觀這小乞丐的舉止,只覺他談吐大方,思維清晰,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現在看來,這恐怕也是個不得已淪為乞丐的可憐人,這般禮儀,從前或許也是個知書達理的公子。

她伸手将小乞丐扶了起來,“從今往後,你便是我店裏的夥計了,你好好做,我這個做掌櫃的自然不會虧待你的。”

迎夏和忍冬有些小分歧。

賈寧灏來尋黎安安這件事她們自是知道的,但要不要告訴裴丞相……

忍冬抱臂,神色頗有幾分不贊成:“迎夏,你別忘了我們的主子是誰,你現在是想陽奉陰違嗎?”

迎夏的腦瓜子卻比忍冬轉得靈活多了,她悠哉悠哉的,看起來忍冬責罵的話不曾對她産生絲毫影響。“忍冬,我看你腦子才是個傻的,掌櫃的是什麽人?丞相又為什麽要把我們調來掌櫃身邊?”

“你信不信,若我們今日越過掌櫃的,将這事兒報給丞相聽,他興許不會責罵我們,但卻絕不會讓我們下次再這樣做。”她乜斜了忍冬一眼,“忍冬,你別忘了我們的主子是誰。”

迎夏說完這句話,也沒再管忍冬怎麽想,徑直出去了。

哎呀,忍冬就是這樣一個人啦,說好聽點是忠犬,說白了就是心眼太實。

兩個丫鬟都沒想過去問問黎安安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裴故,忍冬是想直接禀報給裴故,但被迎夏阻止了。

迎夏呢,她以為若是要說黎安安自會吩咐她們,如今一直沒提起,怕是不希望她們告訴裴丞相。

哪知黎安安心中以為迎夏和忍冬會把她身邊發生的一切事情自動上報給裴故,便沒想着說。于是三個人就這麽陰差陽錯地,沒一個人将賈寧灏這事兒告訴裴故。

裴故那邊沒給她遞什麽消息,黎安安便排除了賈寧灏接近她是因為裴故這個原因。

既然不是因為裴故,那他為什麽要接近她呢?電光火石間,黎安安想到了小乞丐說的京城三混子——難不成是因為龐連弋嗎?

可看他的樣子又不像是來找她的麻煩……

思索不出什麽結果,黎安安幹脆不想了,只想着總之先提防着這人總沒錯。

往後好幾天裏,賈寧灏準時出現在黎記食鋪,但每次來也不見他做些什麽,只是坐在一邊安安靜靜地吃東西。有時黎安安的視線不小心和他對上,他便彎起嘴角,溫和地笑一笑。

仿佛來這裏當真只是個食客而已。

……黎安安越發摸不着頭腦。

十五這日,黎記食鋪照例關門休息一天。

許慕清伸了下懶腰,“忙活了大半個月,可算能歇歇了。”

她看向黎安安和小七,“诶,你們明天打算幹啥?來京城小半月了,我還沒好好逛過這裏呢,你們也沒逛過吧?要不明天我們仨兒一起去逛逛呗?”

黎安安正打着算盤清點賬簿,聞言頭也不擡,“我就不去了,你和小七好好玩吧。”

她上輩子也算是把京城摸熟了,現在還真沒什麽好奇的。

許慕清撇了下嘴,嘟囔了兩句“無趣”,便又轉過臉期待地看着小七。

小七有點猶豫,“我……”

她有點想宅在酒樓裏,不想出去走動,可是京城……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來呢,她也沒逛過……而且慕清好像很想逛逛的樣子。

小七一咬牙,點頭答應了。

許慕清頓時歡呼,立刻就拉着忍冬迎夏兩個京城人士問東問西,誓要把明天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忍冬:“忘了,沒什麽好玩的。”

許慕清:“……”

迎夏沒忍住笑了聲,接收到許慕清怨念的眼神,她托着下巴勉強想了想,“明天十五……唔,想起來了,這好像是京城裏大相國寺禮佛的日子。明天一定會有很多人去大相國寺燒香拜佛的,很熱鬧,你們可以去看看。”

許慕清一聽是這種清心寡欲的活動,登時沒了興趣,追着迎夏問還有沒有其他好玩的。迎夏被她纏得頭疼,只好連忙轉移了話題說起其它東西來,三人頓時鬧作一團。

倒是一旁的黎安安聽進了耳朵裏。

大相國寺禮佛嗎?

她不知怎的,思緒一歪就歪到了裴故身上,想着為他求個平安符好像也不錯。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黎安安停下撥算盤的手,擡頭看向對面還在打鬧的三人,“我明天去大相國寺上香。”

許慕清“啊?”了一聲,見黎安安神色不似作僞,登時攬着小七倒在她肩膀上,“小七啊,我可只有你了,你可不能抛下我再去寺廟裏燒香拜佛啊。”

剛想說跟着黎安安的小七:“……”

還是默默咽下剛才那句話好了。

月十五,晨光微熹,宮裏的鐘聲才剛剛敲響,隐隐傳至街角,大相國寺的臺階上卻早已站滿了香客。

大相國寺有一條規定,凡是來此處上香的香客,到了寺廟的階梯下,須親自拾階而上,不得乘坐轎子。

是以黎安安來到大相國寺時,打眼一瞧便是烏壓壓的人群。好在隊伍雖長,但寺裏的小沙彌似是操持慣了這樣的盛事,人群始終有序地移動着。

黎安安安靜地走着階梯,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她終于從階梯處上來,到了大相國寺的正殿門口處。

今日是來上香求平安符的,雖然她并不太清楚具體該往哪邊走,但好在與她懷有同樣目的的人不少。跟着人群走,黎安安很快知道了該怎麽做。

取過小沙彌手中的香,黎安安跪在蒲團上。金身肅穆的菩薩低眉,像是在慈悲地瞧着衆生,她虔誠地拜下去,心裏念着願裴故歲歲平安,長命百歲。

為衆香客制平安符的,是個眉須皆白的老和尚。他看了一眼黎安安的簽文,擡頭笑呵呵道:“今日寺內開放了許多地方供香客歇腳,寺內環境清幽,古樸雅致,姑娘不妨也去走走。”

黎安安愣了一下,可老和尚說完這句話已經将平安符遞給了她,笑呵呵地去看下一位香客了。

她拿好平安符走出人群,還頗有些摸不着頭腦。

也許只是看她心不靜,特意讓她去寺裏散散心?

黎安安不太确定,不過眼下她已完成了今日來大相國寺要做的事,那麽,好像在大相國寺裏走走也沒什麽。

她這樣想着,便擡腳往寺廟後山竹林處去了。

進了竹林,耳邊的喧鬧聲霎時削弱許多,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間或閃出一兩道僧人的身影。看來此時大部分香客都還在前殿處上香,後山這邊只有寺裏的僧人。

在竹林裏逛了半晌,黎安安遠遠地瞧見一個灰衣小厮端着些瓜果往四角亭子裏去。小厮的樣貌瞧不清楚,她也無意好奇,只瞧了幾眼便打算離去。

既然那亭子裏有人,那她便不過去了。

然而下一瞬,小厮身後跟出來的身影卻讓黎安安停住了腳——裴故?

那人今日穿了一身白袍,不似往日總是穿着深色衣裳壓着氣勢,便少了幾分淩厲,顯出幾分少年時的溫和來。

裴故今日,也來大相國寺上香嗎?

黎安安停下了腳步,想了想,還是悄悄跟在了裴故後頭。

身後幾米遠的大石頭後方,賈寧灏和他的書童侍竹探頭探腦地瞧着黎安安離去的背影。

“你不是說派了人來刁難黎安安嗎?”賈寧灏咬牙切齒地拿扇子戳着侍竹額頭,“人呢?人呢!現在沒人我怎麽出去英雄救美?!”

侍竹捂着額頭,“公子,小的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沒出現啊,這您應該去罵他們啊,怎麽就逮着小的一個人罵。”

賈寧灏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決定不跟這個愚蠢的下屬說話。

他每天準時準點地去黎記食鋪刷臉,為的是什麽?為的不就是在黎安安心裏增加好感嗎?為的不就是等着今天上演英雄救美的戲碼,把這些日子以來刷的好感度推向高潮嗎!

枉他費盡心機、思慮周全,還想了個如此聰明的計劃,結果全被這些腦子缺根筋的笨蛋仆從搞砸了。

“走,跟着黎安安,去看看什麽情況。”

賈寧灏朝前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麽,回頭警告似地叮囑了侍竹一句。

“腳步放輕點,這回要是跟丢了,回去饒不了你!”

侍竹抽了抽嘴角。

公子您再不跟上去,黎安安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小路盡頭了你知道嗎?

還沒想完,就見他家公子一腳踩空了臺階,頓時摔了個四仰八叉。

……啊,真是出師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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