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貓膩(修改)

二寶等在衙門外面,本來心情挺好的,不知怎麽突然焦慮起來。想到鋪子裏只有松鼠和黃牛看着,萬一有客人上門咨詢怎麽辦?

再者,附近是不是有狗叫聲?

二寶四下張望,可不,一條灰色大狼狗從遠處跑來了。

“邱冷峻!”二寶驚呼,趕在邱冷峻擦身而過的瞬間拾起了地上的繩子,被這七十多斤重的家夥拽出去老遠。

衛兵通報之後正好撞上這一幕,連忙幫着扯繩子,問道:“誰家的狗?”

二寶說:“我家的,掙開繩子跑出來了!”

衛兵說:“這可不行,萬一襲擊別人怎麽辦?”

二寶不吭聲。

邱冷峻一向穩重,從來沒有襲擊過別人,但也從沒像今天這樣魯莽過,所以他心裏沒底。

二寶請求衛兵送他一程,他要把這狗子暫先控制在店鋪裏。巧的是衛兵剛得了命令,要敲鑼打鼓一路通報二寶主動上報冰洞的貢獻,便欣然答應了。

鑼聲震響,引了好多人出門觀看。二寶很想跟大家招手,但邱冷峻受不了鑼聲的刺激,聽見一聲顫一下,他便不得不分心來控制牽引繩。

等到接近自家鋪子時,二寶又發現了別的問題——大家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大對勁,表面恭喜恭喜,背後卻在指指點點。

再踮腳一瞧,鋪子門口裏三層外三層全是人,比趕廟會還熱鬧。

二寶把牽引繩收到最短,捋了捋狗子炸起的背毛,疑惑地說:“怎麽回事,大家的消息這麽靈通嗎?”

衛兵搖頭:“不應該。”

此時二寶看到了人群裏的巡邏兵,瞬間大驚失色,“糟了,他們要撞我的門,快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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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的鋪面?”衛兵立即敲鑼制止,“弟兄幾個先別動手,有話好好說!”

巡邏兵停住,跟衛兵和二寶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是誰先問的問題,就聽衛兵和鐵匠一齊回答,一邊說的是二寶的功勞,一邊說的是二寶的罪責。

二寶更疑惑了,“我什麽時候偷盜官窖了?”

鐵匠說:“昨天大家可都看到了,你拉了一整車的冰回來!”

二寶辯解,鐵匠卻一口咬定他不可能下得了冰洞,因為烏孜斷崖下的怪物存在一年多了,之前去的人全都杳無音訊,怎麽偏他特殊?要想讓大家相信,除非他領大家再去一次。

無須二寶反駁,衛兵先說話了:“你是哪個?既然知道那邊危險,什麽居心要大家夥兒都跟着走這一趟?小老板能回來是僥幸,其餘人誰也不準去!”

鐵匠說:“那他偷盜官窖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衛兵反問:“你親眼看見的?”

鐵匠說:“沒親眼看見也跟親眼看見差不多,除了官窖他還能上哪兒弄一車冰?”

這番話都是王記老板教給他的,他覺得有道理才敢這麽橫。誰知衛兵不買他的賬,反而訓斥道:“好大的膽子!官窖的儲冰有沒有少,你倒比衙門更清楚了?小老板說烏孜斷崖下有冰洞,衙門馬上就會派人去查,等查出來不屬實你再嚷嚷也不遲。”

這麽一來,巡邏兵們多了個心眼兒,跟衛兵和二寶仔細确認了好幾遍,最後又再三質問鐵匠到底有沒有誣告。

鐵匠心裏開始打鼓,扭頭去看王記老板,王記老板卻在這時候別開了視線,好像完全沒瞧見他似的。

鐵匠暗罵姓王的不仗義,不該裝死的時候裝死。他沒轍,只能死鴨子嘴硬不承認,還說二寶是惡意儲冰,想等到夏天官窖儲量不足的時候拿出來高價私賣。

二寶都被他給氣笑了,想解釋又覺得沒必要,加上邱冷峻一直在掙紮,就直接擺擺手說:“清者自清,官爺們還是回衙門裏好好查查官窖有沒有被盜吧!”

鐵匠說:“不行!要回去也得先把你押回去,誰知道一來一回的工夫你會不會趁機跑了。”

二寶說:“我跑什麽呀,我店還在這兒呢。”

鐵匠掐住了話茬,高聲喊道:“對頭!你這店裏到底有什麽古怪,自己沒在,門卻從裏面反鎖了?誰都知道你家沒有別的夥計!”

經他一嚷,巡邏兵也想起了這檔子事,看向二寶的眼神回到了最初的質疑。二寶實在無力多說,幹脆邀請他們進店坐坐,想查什麽随便查。

門旁的盆栽底下壓了一把鐵片,二寶把鐵片抽出來,伸進門縫裏勾動門闩。

門闩一點一點移向一側,發出了哐裏哐當的聲響,就像戰場上的鼓點一樣,牢牢抓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巡邏兵們沒放松,衛兵也跟着莫名緊張。鐵匠生怕鋪子裏沒問題,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二寶的動作。就連二寶的狗子邱冷峻都張開了爪子,焦躁地等待門開的一瞬。

二寶心想,你們到底在期待什麽?

然而就在他推開一條門縫的瞬間,所見光景差點叫他吓破了心髒。

哐當一下,二寶把門重新摔上了。

“哈哈哈哈,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二寶把狗繩悄沒聲地放出一段,撓撓頭,“要麽還是先回衙門查看一下官窖吧,畢竟毫無根據就搜查店鋪會影響我的聲譽。”

鐵匠站出來說:“你鋪子裏肯定有貓膩!”

二寶漲紅了臉,“沒有!”

鐵匠:“有!!”

二寶:“汪!!”

瞧瞧,這小老板氣急敗壞學狗咬人了。

人群裏不乏接受過二寶免費冰的商戶,但沒人會在這關頭替他說話,不落井下石就已經很不錯了。至于人群後頭那個趁機起哄的是誰,二寶看都不用看,也不稀得去辯駁。

巡邏兵急性子,要求二寶立即打開門,二寶眼神求助陪他一起來的衛兵,衛兵卻沒法偏袒他,也跟着勸他讓開。

可他怎麽讓?

屋裏頭那個本該躺屍的家夥正大剌剌坐在正中央的桌子上呢,手裏還把玩着給他開膛用的手術刀。

鐵匠見狀更加确信二寶這是心虛了,對着衆人慫恿起來:“他家鋪子有問題,有贓物,大家一起幫忙沖進去,抓他個現行!”

二寶拉着邱冷峻堵在門前,“鐵匠!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麽要誣陷我!”

鐵匠說:“是不是誣陷一查就知道了!”

衛兵似乎也在動搖,畢竟二寶的表現不太正常。他說:“小老板,既然我們已經來了,就順道查一查吧,沒問題的話也好給你明證。”

二寶嗫嚅:“我……”

二寶意識到這是一個死局。銀子底下尚且可以打官碼辨別,冰上打碼沒意義啊。除非巡邏兵們撤回去查官窖有沒有被盜,否則他就沒法自證清白。

鐵匠這樣做純屬借機發洩,查出了問題他自然高興,就算查不出來,全人雜貨鋪的名聲也已經受了損傷,反正都于他有利。

稍稍一琢磨,二寶幹脆不反駁了,“好!你說我偷盜官窖,我含冤認了!但我的冰一運回來就分給了你,這個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是主謀,你就是從犯!”

鐵匠頓時笑出聲,“我是從犯?我要是從犯我還舉報你?你可真能掰扯!”

二寶說:“你敢否認拿了我的冰?”

鐵匠說:“我只拿了你一小盒而已,那是你送給我的!而且在場的街坊四鄰誰沒分到,難道大家都是從犯?”

二寶說:“呸!明明就你一個人分走了我一整箱,現在又想誣賴大家?”

鐵匠急了,左看右看沒一個人搭腔,氣得大罵:“你們瞎啦還是聾啦,都自己說說有沒有拿他的冰,別當孫子!”

然而誰也不想蹚這渾水,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搖頭不認。

巡邏兵說:“鐵匠,到底怎麽回事?”

鐵匠狗急跳牆,“他們要是沒拿我也沒拿!有什麽證據能證明我拿了?”

二寶說:“你又有什麽證據能證明我偷盜?我說官爺們先回去查官窖,你非要求把我一起押走,行啊,那也得把你這從犯押走,不然你跑了怎麽辦!”

鐵匠扣給二寶的帽子被反扣了回來,氣得腦袋冒煙,解釋不來就指着二寶不停咒罵。

二寶說:“罵我沒用,現在你要是能證明沒拿我一箱冰,我立刻證明冰不是官窖的。誣告只需一張嘴,你卻是置我于死地啊鐵匠大哥!”

巡邏兵見鐵匠出爾反爾已經有意見了,逼着鐵匠說實話,圍觀群衆也紛紛指責鐵匠。鐵匠想溜,卻被人從後頭推了一把,直直朝二寶撞了過去。

就在距離二寶的鼻梁只剩一掌寬的距離時,鐵匠嗷地嚎了起來,宰羊似的大嗓門震得人耳朵一陣嗡嗡。

仔細一瞧,原來是二寶的狗子咬住了他的手腕。

邱冷峻目光淩厲,不肯放松,巡邏兵們立即拔出兵器要對付傷人的狗。二寶急了,喝令邱冷峻松口,把它護在身後。

這下二寶就理虧了,鐵匠的手腕已經被咬出了血。

鐵匠趁機賣慘,“我的手,好痛啊!你們還管不管,雜貨鋪老板放狗咬人了呀!”

巡邏兵也有些無奈,對二寶說:“縱狗行兇按律例要羁押的,小老板還是跟我們走吧,要真是有冤屈,到了衙門跟大人說清楚也好!”

二寶急道:“我要是能治好他呢?”

有人替二寶說話:“就讓小老板試試吧,能治好不就兩全其美了嘛!”

一群人附和:“對呀對呀,要不是鐵匠先撲上去,小老板的狗也不會咬他,狗不護主還能算是好狗嗎?”

衛兵有心向着二寶,順勢開口:“那就這麽辦,小老板要是能治好鐵匠,這事就當沒發生過。鐵匠,能不能各退這一步?”

鐵匠不大樂意,畢竟挨咬的是他,疼都疼了。但輿論當前他也不能太逆大流,否則顯得自己咄咄逼人,反倒不占理了。

鐵匠一點頭,二寶就知道事情好解決了。

他的“能量彈”包治百病,區區兩三個狗牙印算什麽。

二寶松了口氣,結果一摸兜,糟糕,出門時根本沒帶“能量彈”!

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得開門?這不白忙活嘛!

短短瞬間,二寶的腦海裏冒出了許多個問題。

開門之後詐屍的家夥會做什麽?要是暴露了自己能起死回生的秘密可怎麽辦?

再者,上報給官家的時候明明說撿回來的是屍體,現在變成活人了,怎麽解釋自己沒撒謊?萬一官爺們不信,那偷盜官窖的事不就更難解釋了?

二寶磨磨蹭蹭往門縫裏瞅,恰瞅見詐屍的家夥也在盯着門縫,還饒有興味地聽着外頭的動靜。

他手肘架在黃老三的腦袋頂上,一把小刀在指尖轉得像陀螺,俨然是個練家子。

最主要是黃老三和灰老大的态度,它倆在男人面前竟然慫成了這樣?

二寶的手扶上門環,內心經歷着掙紮。

開還是不開?

視線一撞上,二寶騰地一下就被男人侵略性極強的目光逼退了。

不能開。二寶心想。

“怎麽回事,耽擱什麽哪?”巡邏兵等不及了。

衛兵也催促:“小老板趕緊的吧,弟兄們還要接着巡邏的。”

二寶支吾:“我……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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