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化解(修改)

考慮再三,二寶還是退了回來。

他走下臺階,面帶沮喪,“對不住,我辦不到。今天只要這扇門打開了,不管我有沒有偷盜官窖都會落下嫌疑,以後的生意就沒法做了。”

巡邏兵說:“那行,直接跟我們走一趟吧。”

二寶又道:“先聽我說完!我的狗忠心護主咬了人,錯不在它,在我,我負全責。鐵匠大哥雖然以重罪誣陷我,我卻不能眼看他受傷不管。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能以傷換傷了。”

大家都沒聽過以傷換傷的說法,正好方便了二寶胡謅。

他解釋說:“就字面意思,用自己受傷來換傷者康複。這是醫者大忌,因為成不成功全看天意,但願老天能看到我的赤誠之心吧。”

二寶說着唰地拔了巡邏兵的兵器。

巡邏兵當即戒備,上前就要拿住二寶,幸好衛兵攔住了他們,對二寶說:“小老板,別幹傻事,放下兵器。”

二寶笑笑,毫不猶豫地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一滴滴流了下來,衆人一片驚呼。

“太沖動了呀小老板,這法子一聽就像是江湖騙子拿來诓人的,你真敢試啊!”

“天哪,我看着怎麽有點頭暈?鐵匠只是被咬破了點皮,為他這樣不至于的!”

“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小老板也是沒辦法了。”

……

圍觀者開始同情二寶,二寶的計劃算是成功了一半。

他說:“大家不要擔心,要是二寶今天失血過多死在當場,就當官窖真是我偷的,贖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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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上了年紀的大爺說:“就算要換,你也不用劃這麽深呀,看着都疼人。孩子,聽大家一句勸,趕緊包紮起來。”

二寶卻搖搖頭,“以傷換傷有講究,換傷者必須比受傷者傷得更重。還有,這個法子是我們醫道祖師爺開創的,只有醫學世家的人才能行使,大家千萬不要嘗試。”

最後,二寶補上關鍵一句:“鐵匠大哥,我的狗咬了你,真對不起!”

不等鐵匠反應,二寶就把他拉到跟前,用自己的手腕蓋住了他的傷口。

溫熱的血液爬上了粗糙的皮膚,鐵匠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二寶此舉到底有什麽用意。

二寶當然有自己的用意。

這招叫做明修苦肉計,暗渡救命血。

旁人哪知道二寶的血能快速愈合傷口,等看見二寶移開手腕,鐵匠的傷口真的消失了時,全都張大了嘴巴。

鐵匠比他們更吃驚,擦幹淨手腕,難以相信狗咬出來的幾個窟窿眼兒已經全長合了,一點痕跡都不剩。

他想起平時來二寶店裏做整形美體的那些女人,似乎從沒見誰是虛弱走出的,難不成二寶真會什麽妖術?

不禁毛骨悚然,說不出話來了。

二寶的血能治別人的傷口,自己的傷口自然也能快速複原,他怕暴露就急忙用袖子包住手腕,還适時暈了一下。

別人把他攙扶站穩,他說:“我沒關系,鐵匠大哥怎麽樣了?”

有年長的婦人答道:“放心吧,你的誠意老天看到了!哎,可憐的孩子!”

風向大變,衆人紛紛指責鐵匠不厚道,把小老板逼到這步田地。更有相熟的連小老板平時是怎樣對鐵匠好的都說了出來,直接把二寶送到了光輝仁義的制高點,同時把鐵匠送到了人性扭曲、道德淪喪的最低點。

巡邏兵自然和群衆的看法高度一致,也不再要求查二寶的店鋪了,對衛兵說:“還是你眼光毒,沒看錯人。弟兄們這就回吧,鬧劇也該收場了。”

巡邏兵們準備撤退,同時朝鐵匠投去了不滿的眼神,警告他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誰知好巧不巧,這時候從二寶的鋪子裏傳出了奇怪的咋呼聲,一聲尖銳像耗子,一聲粗犷像老牛。緊接着還有成年人的腳步聲,沉穩,緩慢,但很刻意。

二寶的頭皮都炸了。

毫無疑問,是屋裏頭那個看戲的不知足,故意給他出難題。

巡邏兵們折了回來,“小老板,不是說鋪子裏沒人嗎?剛才是什麽動靜?”

衛兵也有些不耐煩了,畢竟護了二寶半天,沒被坦誠相待叫他隐隐惱火。他直接上前拉開二寶,“多說無用,還是進去看看吧!”

在二寶失去效力的阻攔聲裏,巡邏兵踹開了店門。

這一波三折實在太叫人好奇了,湊熱鬧的也跟着往臺階上擠,探着腦袋往屋裏瞅。後頭的人擠不進去就使勁兒推前面的人,可前面的人不知道怎麽回事,全都在門口定住了腳步。

二寶也是一腦門的糊塗賬,只能抱着自己的狗,認命似地閉上了眼。

“小老板?”衛兵突然喊了一聲。

“啊?”二寶顫着音,等待着審訊。

“你家的黃牛和松鼠好像……在自殺。”衛兵說。

二寶唰地睜開眼睛,扒開衆人,從大腿邊縫兒裏鑽了進去。

嚯!他家的黃牛和松鼠在自殺!

那個詐屍的男人敞着胸懷,衣衫淩亂地坐在桌子上,手肘撐着一邊膝蓋,視線越過衆人直直落到了二寶臉上。

他很顯然慧眼識珠,知道二寶就是這家店的主人。

再看他的眼神,分明在等二寶接下來的解決方案。

真當看戲呢!

而在他上方的房梁上,黃牛和松鼠仿佛兩塊腌臘肉,一邊一根繩套吊着脖頸兒。

二寶的臉色可比這位“詐屍先生”還慘白幾分,吞吞吐吐地說:“沒有啊,我家的黃牛和松鼠一向喜歡蕩秋千,它們在蕩秋千呢。”

衛兵說:“可是秋千繩是套在脖子上的嗎?”

二寶點頭,“當然了,這樣更有利于鍛煉肩頸啊。”

衛兵說:“可是它們的白眼已經翻起來了。”

二寶哈哈幹笑,“怎麽可能呢,那不是白眼,眼睛大就會有這樣的困擾啦。不信啊,不信我叫它們給你做個淩空卷腹。”

指令一發出,可憐的黃牛和松鼠前後腳各自翻卷了一下肚皮。二寶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倆牲畜都還活着呢。

巡邏兵問二寶桌子上的男人是誰,二寶說是客人,來做心髒手術的。巡邏兵聞言有些不信,便踏進屋內問男人:“你是來做心髒手術的?”

男人沒有立即回答,眉尾一揚,朝二寶遞了個眼色:我是嗎?

二寶垂下腦袋:你倒是趕緊回答呀!

男人又遞了一個眼色,仿佛在說:我為什麽要幫你撒謊?

這時巡邏兵問了第二遍:“你到底是不是來做心髒手術的?”

二寶緊張得連腳趾都摳起來了,悄悄向這狗男人作揖,由于長時間急促且壓抑地喘氣甚至産生了窒息感。

但這狗男人還是沒有回答。

就在衆人都以為二寶說了假話的時候,男人走到了巡邏兵面前,撩開衣襟,露出了胸口的一條長疤。

衆人再次駭然。

二寶沒說假話,真的是心髒手術!

不得不承認,這樣複雜的手術從來沒人敢做,二寶不但敢做,做完之後病患居然還能活動自如,真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大家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稱贊二寶醫術高明,但二寶絲毫感覺不到快樂,只覺得心髒總算落回了胸腔,長長松了口氣。

巡邏兵見了傷疤之後疑慮也就消了,招呼大家退出去,順帶幫二寶關上了門。“店裏有人怎麽不早說?搞得神神秘秘的。”

二寶胡謅:“客人做完手術之後就一直在手術室睡覺,我一下也給忘了。”

人群裏乍然冒出一個聲音:“既然客人在睡覺,那到底是誰反鎖的門?”

二寶翻着白眼,心想你還來?!

他在心底用“優雅文明”的措辭把這捏着嗓子故意挑事的王記問候了三百八十遍,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就嘆了口氣說:“看來瞞不住了,那好,我就告訴你們真相吧。”

真相一出口,大家都震驚了。

衛兵難以置信地重複他的話:“你家的黃牛和松鼠都經過訓練,只要你不在家它們就會反鎖店門,防止有人擅闖?”

二寶點頭:“要再确認一遍嗎?”

門又被打開,挂在房梁上的黃牛和松鼠抽搐着,已經開始口吐白沫。

二寶嗷地一嗓子撲過去,在那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裏爬上桌子,解開繩套,然後硬着頭皮繼續演戲。

“嗨呀呀,今天差不多夠量了叭,明天再練好不好?好啊?好好,那下來之後給官爺們表演一下平時訓練的技能哈。”

就這麽糊弄着解救了倆牲畜。

黃牛身殘志堅,爬起來用牛蹄子搥上了房門,然後頂住門闩,噌,锃,噌,锃……

……還真是耍得一手好門闩。

家養的黃牛這麽有靈性,平生頭一次見,看熱鬧的人由最先的震驚轉變為驚喜,繼而歡聲笑語充盈起來,其中也夾雜着撫掌叫好的,還讓松鼠也來一段。

二寶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但凡自己堅強、勇敢、明智一點,也不至于叫自家牲畜受這個委屈。

等着瞧,收拾不了旁人,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忘恩負義的狗男人?不管他生前什麽來歷,現在是在自己的地盤,地頭蛇還能叫小蚯蚓給欺負了?

衆人陸續散了,鐵匠也想散,卻被二寶擋住去路。

二寶說:“官爺們打算就這麽放他回去?”

巡邏兵問:“還待怎的?”

二寶叉着腰說:“今天這門到底還是打開了,以後旁人指不定在心裏怎麽揣度我,要是沒個交代,我的生意真就沒法做了!”

衛兵明白了二寶的意思,對巡邏兵說:“這個鐵匠無憑無據當衆誣告好人,虧得小老板剛向衙門無私上報了一個大冰洞,扭頭就蒙受了這樣的冤屈。”

于是乎,巡邏兵們拿下了鐵匠,要帶回去交給大人治罪。鐵匠吱哇亂叫,喊王記老板幫他說話。王記老板哪有這等面子?早不知在什麽時候蹿沒影了。

鬧了這麽一場,衛兵多少對二寶有所愧疚,加上看黃牛表演看得忘我了,完事之後也沒想起來問一問屍體的事。

等到安靜下來,二寶劫後餘生般地關死了店門,挂牌歇業半天。

他已經準備好了。

小蚯蚓,接炮吧!

地頭蛇于是兇狠轉身,兇狠開口:“狗……???!!!”

後續的都被堵了回來。

一把涼飕飕的手術刀正抵在他喉管處。

“小子,你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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