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吓傻
二寶怎麽都沒想到藏弓會主動揭榜鼓勵他去王宮,甚至還提出陪他一起去,多少有點感動。
“小舅,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二寶問道。
“當然,”藏弓握住他的肩膀,“小二寶,我知道你志存高遠,不是區區池中之鯉。放心大膽地去做,你的背後有我守護。”
“小舅!!”
“二寶!!”
見這舅甥兩人血脈情深,尤立美子感動哭了,“小老板別急,我馬上去找我姐夫,一定給你拿個名額來!”
尤立美子說到做到,趕在二寶打烊之前帶着衙門的人來了,要審核二寶的行醫資質。經過之前的“冰洞事件”,他們大都了解了二寶的本事,簡單審查之後便給二寶簽了推薦表,連同異族通關證一并交給了二寶。
二寶打算隔日出發,隔日一早兵器鋪的夥計卻來了,說是魯老板去衙門之前交代的,要他把魯二郎答應賠付的銀子挨家挨戶悉數送到。
一百兩銀子全是碎的,二寶用小秤稱了稱,剛好夠數。他笑得眼睛都彎成了銀元寶,問夥計:“你們家兵器鋪子燒了,以後你怎麽辦?”
夥計說:“我先幫魯老板收拾好鋪子,将來他出獄了沒奔頭,翻修一下也還能用。之後去二老板家繼續當夥計,能幹多久是多久。”
二寶說:“魯二郎怕是要給你臉色看。”
夥計說:“給臉色也得去,不然他那間肉鋪遲早被禍禍完。我就當是替我老板盯着他了。”
二寶羨慕魯老板能招到這麽忠心的夥計,再對比一下自家夥計——不提也罷。
夥計想起還帶了重要物件,便把背上的長木盒子取了下來,面向藏弓打開。
只見一柄彎弓橫放在絨布中,造型古樸,渾然天成,有如振翅鴻雁。弓腳挂了一塊牌子,看不出來什麽材質,牌面上還刻了一個特別的符號。
藏弓把這兵器拿在手裏掂了掂,說:“不夠重,但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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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笑着搭話:“您覺得不錯就行。這也是魯老板交代的,弟兄幾個連夜趕制,敲了一整天才把材料敲得這麽密實。”
藏弓點頭,不經允許就捏了二寶錢袋裏的銀子,丢給夥計,“辛苦了,賞你們的。”
夥計接了銀子,激動得滿滿一鞠躬,“謝謝爺!您是大好人,大善人!”
二寶又郁悶了。這夥計是個睜眼瞎,溜圓的眼珠子愣是瞧不出來銀子是從誰那兒出的。
“那這上面的牌子是什麽意思?”二寶問道。
夥計說:“這叫江湖令,就相當于江湖版的通關證。魯老板說自打從良以後就沒用上過,幹脆叫我一塊兒送來了。”
二寶說:“我們也從良,你還是拿回去吧。”
誰知藏弓卻把牌子塞進了腰帶裏,說道:“收下了,算是謝過魯老板,等他服完役再切磋。”
二寶要留夥計吃飯,夥計不肯,說必須把別家的錢都送完了才行。二寶便送了他一段路,然後去昆侖大街簡單買了幾樣早點,順道把這百兩銀子存進了錢莊。
回來的路上看見覆盆子都紅了,惦記着自家的兩只饞貨,二寶便又卷袖下地狂摘了一堆。衣擺裏兜着帶回來,染得衣角一片紅通通。
“真舍不得你們。”二寶捧着臉,看着黃牛和松鼠吃覆盆子,心裏生出了不舍的情緒。
“別像生離死別似的,去一趟王宮要不了幾天。”松鼠說。
二寶點頭,“但還是舍不得。要不是雞沒人喂,花花沒人照顧,我一定帶你倆一起去。老三,天也快熱起來了,差不多就讓花花休息吧,奶桶刷幹淨收起來。”
黃牛的眼淚從嘴裏流出,口頭答應得爽快,心裏卻盤算着等二寶上路以後再擠一次奶。
在旁邊觀摩了好一會兒的火頭軍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個外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走過來推了二寶的後腦勺一把,“外頭的野果子能随便摘來吃嗎,打了農藥怎麽辦?”
二寶扭頭怔怔看着他,心想這人多少有點毛病,自己被弟弟捅過刀子,便也見不得別人一家關系處得好。
他附和着:“那怎麽區別打沒打農藥?”
藏弓說:“有蛀洞的就是沒打農藥的呗。”
二寶說:“這樣麽,那老三覺得這批鮮麥草味道還行嗎?”
黃牛說:“行,挺肥嫩的。”
二寶說:“肥嫩就好,我特意挑了家沒被小蟲蛀過的。”
黃牛說:“哦。嗯?狗二寶,你再重複一遍?!!”
二寶沒重複,藏弓幸災樂禍地替他重複:“黃老三,你的鮮麥草是打了農藥的,趕緊催吐!”
黃牛吓傻了,“狗二寶,老子要是中毒了先一蹄子踩死你!嘔!”
二寶立即拿來奶壺,“我知道了,喝牛奶可以緩解藥物中毒,快!”
黃牛:“滾!我老牛是要迎娶花花過門的!嘔——”
半刻鐘後。
黃牛滿臉陶醉,“真香,就是稍微有點稀了。”
二寶轉向松鼠,“奶稀了,晚上給花花炖一鍋老三的蹄筋。”
二寶把行李都裝上板車,又把邱冷峻那幾條狗子牽了出來,換上結實的拉車繩,套在板車前頭。
藏弓見狀吃了不小一驚,“你打算駕板車去??”
二寶理所當然地,“不然呢?”
藏弓默默扶上額頭。
真可謂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從前他出一趟宮門就算沒有霹靂戰艦開道,起碼也要八輪戰車從旁護駕,現在竟然連個民用蒸汽車都配不上了。
他兜裏沒錢,只能跟二寶打商量,“雇輛車行不行?”
二寶說:“用不着。我家板車在這條街上也算是頂配,開出去不丢人。你看,這還有雪橇隊給你引路,多拉風。”
二寶咬着嘴唇發出一聲嘹亮的呼哨,狗子們便嗚汪嗚汪地叫了起來,間或夾雜一兩聲狼嚎。
就這樣,雪橇隊上了大路。速度不比馬慢,就是底盤不夠高,備不住狗腿子濺起來的沙塵直往臉上撲。藏弓坐在後頭架着一條腿,時不時打量二寶,心裏莫名冒出些亂七八糟的回憶。
他問二寶:“你聽說過異妖麽?”
二寶說:“聽過,說是滅亡了快二十年了。”
藏弓說:“那是六族之外的第七個族群,模樣和慧人沒什麽分別,但因為太過可怕而被六族稱為異妖。”
聽人說異妖能支配天地山川的力量,能化腐朽為神奇,偏偏生性殘暴,嗜殺成瘾。尤其在成年之後,心志掌控不了日益增強的力量,就會被力量左右,變成徹頭徹尾的惡魔。但二寶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力量能讓人喪失心志。
他仰起頭問藏弓:“就沒有不殘暴的異妖嗎?如果因為部分人的殘暴而端滅整個族群,好像太偏激了。”
藏弓說:“也許有,但前人沒見過。”
二寶嘆了一句,“要是後人能有機會見到,希望留他們一命吧。只要他們不迫害別人,世界便也是他們的世界。”
藏弓垂眸,瞳孔裏映出小傻子西瓜一樣圓溜的腦袋頂,低低嗯了一聲。
到了午後,雪橇隊跑不動了,二寶就把狗子們弄上車,換發動機出力。藏弓并不十分讨厭這群狗子,但苦于擁擠得沒地方落腳,還是把它們的主子罵了一頓。
天快黑時兩人到達了六翼族邊境,人和狗都累壞了,加之深夜過山路也不安全,便決定找個地方歇到天亮。
二寶把車停在這地界唯一一家客棧的外頭,轉過臉來沖藏弓笑。藏弓沒有心理準備,“咚”地一聲撐住了板車。
只見這小傻子滿臉都是厚厚的灰塵,嘴一咧,眼角和頰畔便擠出一條條溝壑,灰塵也成片地往下掉。
跟個鬼一樣。
“我們今晚就住這兒吧!”二寶咋呼。
藏弓說:“聽見了,小點聲。再把臉擦擦。”
二寶擦完臉跑去敲門,敲了半天才有人來開,興沖沖地跟對方說要住店時卻意外吃了個閉門羹。藏弓見狀只有嘆孩子不争氣的份兒,走上前來重新敲過,力道兇狠了許多。
門再次打開,客棧夥計打着呵欠,滿臉都是困覺被驚擾了的煩躁,“敲什麽敲,家裏死人了還是怎麽的,急成這樣?”
藏弓板着臉,“你再說一遍?”
一聽聲不對,夥計終于肯睜開眼睛,看見藏弓身材高大登時不敢造次,但态度仍然不好,“沒看見外面挂牌了嗎,今夜沒房了,去別地兒住吧!”
二寶說:“這附近沒別家了,就讓我們住一晚吧,沒有客房的話有大通鋪也行的。”
夥計說:“沒有沒有,都沒有,趕緊走吧走吧。”
二寶不死心,“那柴房也沒有嗎?”
夥計不耐煩了,上手推二寶,“都說了沒有沒有,聽不懂人話麽你?”
剛罵完這句,夥計就發不了聲了。
他捂着脖頸惡瞪藏弓,藏弓就大發善心多說了兩句:“怕什麽,啞一會兒而已,還沒摘你……那叫什麽?”
二寶湊過去嘀咕,藏弓點頭說:“哦對,蟠桃體。”
藏弓大步邁進大堂,仗着身高優勢伸手夾到了櫃臺裏頭的入住登記冊。“上房還有兩間,為什麽說沒了?”
夥計想攔他沒攔住,嗓子眼兒裏使勁往外蹦字,配合着手勢表達了意思:“這兩間上房是專門留給巡邏的官爺住的,不外租,有錢也不行!”
可惜他聲音啞得像沙子滾鐵板,手語更不合格,賣了十二分賣力氣也沒能叫人弄明白。
藏弓問二寶:“他說什麽?”
二寶開始翻譯:“他說關你屁事,就你們兩個窮酸還想住天字號的上房?呸,有種在這兒等着,我這就去把官爺叫來收拾你們!”
藏弓擄起袖子,“這把他給能的。”
夥計:“???”
夥計被懾住了,擡步就想往門外逃,陰差陽錯戴實了自己被硬扣的“要去報官”的帽子。
二寶心想這是奔着上京都給聖母娘娘看病呢,別還沒進六翼族就團滅了,于是扯住藏弓袖口,“要不然我們走吧,找個道觀或者農家院借住一晚也行的。”
藏弓卻揚起嘴角,不鹹不淡地笑了一聲,“我偏要住客棧,還要天字號上房。”
只聽“咯吧”一聲響,燈影晃了一晃,在沒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夥計已經仰面倒下了。藏弓單手把他拎起來,就這麽毫無人性地丢到了天字號房裏,然後關門,插門,好似什麽都沒發生。
親眼見證火頭軍“殺人抛屍”的二寶卻整個吓傻了。他微微張着嘴,露出點點小白牙的邊兒,一句“殺人了”在火頭軍大手捂來的瞬間吞進了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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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