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好甜
金絲囊裏除了碎蛋殼還有一樣二寶視若珍寶的東西,二寶寧願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想丢了那個,于是立即認慫了,對着藏弓哈哈笑。
藏弓說:“灰老大是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打聲招呼就要走?”
松鼠張口就要罵,被二寶捂住了嘴。二寶說:“沒要走啊,就是出來遛個彎,馬上還要回去哪。”
藏弓說:“遛彎帶行李幹什麽?”
二寶說:“負重五公裏啊,鍛煉好身體才能幫将軍打壞蛋嘛。嘿嘿。”
藏弓心裏有數,二寶十拿九穩是被松鼠拐出來的。小傻子耳根軟,松鼠說什麽他就信什麽。
這麽一想莫名有點不痛快,藏弓便把金絲囊的抽繩解開了,說道:“這裏面到底裝着什麽夢想,我還真是挺好奇的。”
二寶登時頭皮一緊,“別打開!”
晚了,已經打開了。
金絲囊打開的瞬間,有什麽東西撲到了藏弓的臉上,藏弓兩指捏住,發現那是一張黃符紙,紙上有個鬼畫符,彎彎繞繞看不出是什麽圖形。
“還我!”二寶搶回了黃符紙,見符紙完好才松了口氣,說,“這是我恩人的一口.活氣,你要是把它弄沒了我就跟你拼命。”
藏弓說:“人都死了還有什麽活氣。”
二寶說:“怎麽沒有,我恩人就有!”
提起恩人二寶就控制不住情緒,說自己的恩人跟別人不一樣,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為了救自己,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也沒吭過一聲。
“等着瞧吧,我把這口.活氣放在蛋殼碎片裏溫養,等湊齊了一套身體就把它投注進去,到時候我的恩人就能複活了。”
“鬧了半天,你根本沒證據證明這是你恩人的活氣?它萬一就是個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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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說什麽?!”
頭一次交底,火頭軍就說出了這種喪心病狂的話,怎麽不叫人跳腳。二寶簡直氣炸了,摔了行李,開始跟他掰扯道理。
藏弓聽他叨叨半天,非但沒被說服分毫,反而越來越疑惑。
這位了不起的大恩人怎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直到二寶描述完那位恩人當時的衣着樣貌時,藏弓震驚了。
六國統一那年年底,年輕的君王獨自駕車來到昆侖,在那山巅之上的神機腳下兌現了對母妃的誓言。
神機中樞庇護天下蒼生,卻也贻害天下蒼生。沒有死亡就意味着人口的激增,終有一天,山河大地擁擠不堪,資源耗盡,無休止的殺伐争奪将會再次開啓,滅亡的時刻便也來了。
再者……神機裏頭困着的不是一臺機器,而是活生生的人。
出于人道主義,藏弓想要順手救出小“神機蛋”。趁大年夜裏沒人拜神機,他便在神機腳下布了黑火油和霹靂彈,用母妃教過的傀儡術馴化了一具火頭軍的屍體,操控屍體去救小“神機蛋”,自己則負責點燃火線。
屍體裏灌注的就是用他的心頭血煉出來的蠱煙。按理說,傀儡術失效以後蠱煙應該回到操控者手裏,但藏弓沒有拿到那縷煙氣,便以為營救任務失敗了。
誰能想到,小“神機蛋”還活着,蠱煙也在,還被小“神機蛋”當成寶貝似地護着。
藏弓的心腸不由軟和了,也有些難以描述的複雜滋味。
他說:“你的恩人是被大火燒死的,所以兵器鋪着火時你才會那樣奮不顧身地救火?”
二寶說:“去救火是因為我有人性,像你這樣自私狹隘的人當然不會明白。”
藏弓失笑,“我倒變成自私狹隘的人了?行吧。但我覺得你沒必要為了這麽一口來歷不明的煙氣大費周章,你的恩人說不定早就投胎了。”
二寶可不高興聽到這個。雖然投胎轉世是好事,但人死之後歸宿到底在哪裏誰也不知道,與其揣着一個缥缈的願望,還不如切實為恩人做點事情。
藏弓見他執着,又冒出一個馊主意,朝他伸手,“再給我看看,剛才好像瞧見圖形散了。”
“不可能,活蹦亂跳就表示沒散。”二寶還沒說完,金絲囊就被藏弓拽去了。
藏弓摸出黃符紙,剛拿到手裏就後退了半步,裝作被什麽沖撞了似的,驚恐地說:“糟糕,好像鑽我肚子裏來了?”
“啊?!”二寶緊張起來,拿回符紙一看,“怎麽回事,剛剛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缺了一個角?”
二寶吓哭了,把黃符紙塞回碎蛋殼裏吸納能量,可符紙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的恩人也不再活蹦亂跳了。
松鼠見狀趕緊安慰二寶。雖說它也老早就瞧那黃紙不順眼了,但二寶有多寶貝恩人的活氣它還是知道的,便一邊幫着找缺角一邊勸:“好二寶不哭,找回來就沒事了,實在不行咱再畫一張呗。”
二寶說:“畫了也沒用了,恩人的活氣沒了!”
藏弓說:“在呢,這不在我肚子裏呢麽。”
火頭軍像個沒事人似的,拉着二寶的手去摸自己的腹肌。二寶掙不脫,就新仇舊賬一起鋪開來算,揚言要和他這個殺人兇手分道揚镳,老死不相往來。
藏弓說:“那怎麽能,大不了我替蛋殼溫養它,等它長好了我再把它生出來。”
二寶氣得臉蛋紅紅,眼睛裏蓄滿淚花,“你當是生孩子呢,說生就生嗎?萬一它變成你的屁了呢?”
藏弓說:“那不更好,我多吃幾粒黃豆,直接把恩人放出來得了。”
“你!你!嗚哇——”二寶從未見過如此喪心病狂的人,嚎得更大聲了。
這位纡尊降貴的火頭軍哪懂得哄小孩,活過來沒幾天光顧着惹人家哭了。他心裏也過意不去,本來只想利用這招騙二寶放下,偏偏嘴賤的毛病改不掉,現在就只剩下抓耳撓腮的本事了。
他腦筋再轉,說道:“乖二寶,我同你開玩笑呢。你家恩人這麽有本事怎麽可能變成屁,你看它在我肚子裏跑來跑去呢。”
二寶一看,藏弓的肚皮果然有動靜,抽噎着說:“這是,胎動?”
藏弓說:“差不多吧,還踢我一腳。你瞧,是不是比困在符紙裏活躍得多?灰老大,你看呢?”
松鼠咬牙切齒,無奈點頭:“是啊二寶,宰相的肚子裏能撐船,将軍的腸子裏能盛……能撐霹靂戰船,恩人的活動範圍變大啦。”
親見肚皮上起起伏伏,二寶終于破涕為笑,又重拾了希望。但實際上,蠱煙在符紙撕爛以後就脫離束縛消散了,二寶看到的“胎動”只不過是藏弓想調用就調用、想遣走就遣走的一股真氣。
就這樣,一道蠱煙變成了一道鎖鏈,二寶抱着包裹屁颠颠地跟回了客棧。松鼠也默不吭聲地跟着,心裏卻早就把奸邪的火頭軍罵了一千八百遍。
它家二傻一葉障目,它可不糊塗。火頭軍先是殺了五個無辜者,又把雪橇隊和恩人活氣都弄沒了,下一步還不知道會幹出點什麽屙什子來。
它決定了,要替二寶當一回惡鼠,收拾掉這個黑心肝。
一回到客棧松鼠就溜去了後廚,偷了一小包冰糖粉回來。它給二寶倒了杯水,加了些冰糖粉化開,叫二寶喝下壓壓驚。
喝完這杯,松鼠又倒了一杯,同樣加了冰糖粉。二寶不高興再喝了,叫他給藏弓也倒一杯,體諒他走了半天的路。
這正中松鼠下懷,因為它在倒第二杯水的時候偷偷往裏添了一小瓶鎮定劑,只要狗将領喝下去,憑他本事再大也得嗚呼栽倒。到時候說服二寶就容易得多,天亮之後再去報個官,他們就能永遠擺脫這狗将領了。
想罷,松鼠把水杯推給了藏弓。
藏弓瞧着杯沿的小水珠,面上又浮現了标志性假笑,“怎麽不給換個杯子?用二寶的不太好吧。”
松鼠哼了一聲,“換也行啊,你別事兒多,再嫌我往水裏加了東西就行。”
藏弓果真改了主意,“也好,灰老大坑誰也不會坑二寶的。”
他拿起水杯,擱到唇邊又停住了。
糖味兒很濃,可惜蓋不住澀苦味兒——旁人或許能被糊弄住,他這和邱冷峻不相上下的嗅覺器官卻不允許。
他突然問二寶:“那位恩人對你來說真這麽重要嗎?”
二寶當他無聊瞎問,也就随口答道:“當然了。只要你不使壞,我早晚有一天能湊齊整套肢體給我恩人換上。”
藏弓說:“我倒想一直使壞,但以後怕是沒機會了。”
二寶說:“是沒機會了,我會一天十二個時辰看着你。”
藏弓的意思和二寶的理解不在一個維度上,他瞥了一眼松鼠,松鼠假裝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一雙锃亮的小眼睛卻一眨不眨地回盯着。
松鼠的确機靈,它在思考火頭軍是不是已經察覺了水有問題。它刻意轉移注意力,說:“也不見得有多重要,一口.活氣而已,救回來怕也不是本尊了。二寶只是現在放不下,時間長了執念淡了就好了。”
二寶聽了頗為不服氣,說:“我不是那種人!”
藏弓說:“可不,小二寶發願不吃肉就是不吃,饞得流口水也不吃,這心性何其堅定,哪是小小松鼠能理解的。小二寶,你要建器官庫,初衷也是為了救恩人吧?”
二寶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承認,說:“你得意什麽呀,跟你又沒關系。”
松鼠說:“對,記住這幾個字,跟-你-沒-關-系!”
沒關系?藏弓哈哈大笑,一仰頭喝了整杯糖水,而後一把攬住二寶的腰身,握着後腦勺把糖水喂了過去。
剎那間,柔軟相撞,兩人都是屏息的。二寶這尾活鯉徹底僵成了鹹魚幹,作惡的火頭軍也只顧得上耍蠻力,舌尖撬開關口,然後開疆拓土橫沖直撞,攪得對方招架不得。他自己呢,損人一千自殘八百,腦子裏一團馊漿糊。
“啊!啊!!啊啊啊!!”松鼠的尖叫聲很刺激耳膜。
在這叫聲裏二寶終于回了神,咕咚咽下糖水,推開藏弓,捂着嘴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你,你幹嘛?!”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藏弓拇指擦掉唇畔水漬,直埋怨水裏加了太多糖,怎麽甜成這樣。
然後才有功夫去思考二寶的問題……
我他娘的也想知道自己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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