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救命(倒V結束)
楊老太的一席話可叫衆人狠狠吃了一驚, 誰也沒想到這裏頭還有王記的事。
據楊老太自己交代,她兒媳做手術的當天她就想來找二寶後賬的,但王記把她攔過去了,告誡她這麽找沒用, 必須得讓手術出點問題, 二寶才能心服口服地賠錢。
王記給了她一包藥粉, 說那藥粉會使毛囊發炎,叫她拿去給兒媳婦使。她一開始不同意, 覺得使了藥以後還得花錢治,但王記付了她幾兩銀子, 還承諾後續的治療由藥鋪全包, 她一時鬼迷心竅,又太想把做手術的錢要回來, 這才上了賊船。
王記氣急敗壞, 罵道:“死老太婆!無憑無據你誣賴好人!”
楊老太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你自己做過的事自己心裏清楚, 別挨了天打雷劈才知道認罪!”
王記怔然後退一步, 扶住門框。他四下看了一周, 看到門旁有個小板凳, 真想一板凳楔上這老太婆的腦門。但圍觀者衆,一雙雙眼睛都像審視犯人似地盯着他, 他沒那個勇氣。
有人看不過去,故意酸道:“楊老太可真是好運氣啊, 能遇上王老板這樣的熱心腸。我看你不單是想拿回手術費, 還想借這機會攆走你兒媳吧。”
楊老太反駁,衆人便都跟着一起指責她,她一張嘴說不過幾十張, 只好坐在地上生悶氣,氣不過時就把話題引向王記,撺掇二寶去找王記算賬。
二寶懵懵的,巴巴望着藏弓,說道:“怎麽會這樣?王老板為什麽一門心思想搞死我?”
藏弓靜默無語。
這個字怎麽那麽刺激人?
老匹夫再敢搞一個試試,不把他渾身打成粉末性骨折我這暴君的名頭算是白頂了。
然而火頭軍的戲還沒演完,便把二寶摟到懷裏,拍拍後背,摸摸那張可憐的小臉,“哎,王老板可能也有自己的苦衷吧……哎。”
長長兩聲嘆,飽藏着各種說不出口的辛酸,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雷公路過都忍不住來幾下晴天霹靂。
豹旗九號趁機道:“真沒想到王老板會幹出這種事來,合着人家好心好意幫你說話,到頭來是坑了自己。都是街坊鄰居,你可太讓人失望了。”
鐵匠也說:“什麽街坊鄰居,王老板坑起人來六親不認的。之前誣告二寶兄弟偷盜官窖的事就是他慫恿的,我現在後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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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那件事也跟他有關啊,天!我記得二寶兄弟都沒跟你計較,還照常去你家打手術刀的。”
“嗯呢,二寶兄弟不光心眼兒好,還特別明事理,當時就跟我說開了。得虧我聽了二寶兄弟的話,沒再上王老板的當。”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都開始同情二寶,看王記的眼神更添了一層鄙夷。
王記被盯得惱火,猛然炸出一句:“都別他娘的母愛泛濫了,說我坑他,說我慫恿,證據呢?”
楊老太說:“還要什麽證據,我就是證據!”
王記罵道:“死老太婆,你算個屁的證據,你是東西嗎?”
楊老太不明白證據須得是物品,還以為王記罵她不是東西,這就撩開嗓子跟他吵了起來,兩人都是臉紅脖子粗的。
正在不可開交之時,王老板突然嗷一嗓子叫出聲,被燙了腳似地跳起,然後把地上一團黑糊東西踢了出去。
“王老板,那不是你的狗麽,怎麽連你都咬啊!”
“瞧瞧,小模樣還挺兇狠的,王老板是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連自己的狗都看不下去了。”
“哎不對,這狗嘴裏吐白沫了!”
衆人七嘴八舌,紛紛退避三舍,只有藏弓邁步向前,打算把那條小黑狗抓起來。可還沒等他下手,豹旗九號就率先薅住了狗脖頸,掐着背毛把狗拎了起來。
——他可不能叫自家主君冒險,否則回去以後還不得被承銘主帥剝一層皮。
二寶忽然想到了什麽,說道:“別碰它的嘴,可能是吃着毒藥了!大家都離遠點兒,我來檢查。”
鐵匠也看出了貓膩,提醒道:“二寶兄弟小心啊,這好像跟你家四眼兒那晚的狀況一樣,不認得人了。”
王記老板也慌了,顧不上腳脖子被咬得血次呼啦的,急忙摘幹淨自己:“我的狗天天在外面跑,肯定是有人投毒啊!”
鐵匠卻說:“先別把責任往外推,這才辰時,你家小狗剛從窩裏出來,我都沒見它跑出去。”
楊老太也說:“我親眼看見的,這狗就是剛出門,還伸懶腰呢!出來的時候嘴裏嘎吱嘎吱嚼什麽東西,八成就是你自己店裏的東西!”
王記這回是真兜不住了,火氣噌噌往外湧,大罵老太婆過河拆橋陷害他。衆人多半存着湊熱鬧的心思,當然也有正義感強的,就帶頭湧進了王記的鋪子,作勢要搜出可疑物品。
王記本以為那毒藥藏得夠深,誰知擠進鋪子裏一看,狗東西不知怎麽把他那一小包毒藥給扒出來了,一粒一粒像染紅的瓜子仁兒,就明晃晃地鋪散在地上呢。
氣氛如同釜底焖火,溫度終于達到了臨界值,轟地一下着起來了。王記被人押着肩膀推了出來,面對着自己要求的證據,受千夫所指,無從抵賴。
鐵匠說:“我可真是見識了,自己弄毒藥害別人的狗,最終還到了自己的狗頭上,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一個漢子說:“那天晚上我也在陪孩子逛街呢,孩子差點被二寶兄弟的狗咬了,我當時心急還說了二寶兄弟幾句,現在想來,真是對不住了。”
鐵匠說:“這也不怪你,誰不是寧肯自己受苦受難,也不願意讓孩子擦破點皮。好在二寶兄弟醫術高明,當場施活好了四眼兒,要不然正着了某人的道,人和狗都出事。”
一想到那晚如果場面失控,自己孩子挨上狗的毒牙會有怎樣的後果,漢子就按捺不住火氣,上手就給了王記一拳,說道:“什麽狗屁街坊鄰居,大家別輕易放過他,報官去,該怎麽判就怎麽判!”
這麽一來,有幾個街坊果真結伴跑去找巡邏兵了,剩下的人不是讨伐王記的惡劣行徑,就是稱贊二寶的醫術。
二寶被誇得雲裏霧裏,感覺自己又一次被聖光籠罩了,便默默拿出一粒“能量彈”,自言自語道:“這時候該我上場了,伸出援手,英雄救狗。”
藏弓卻嗤笑一聲,搶了他的藥丸,高高抛起又仰頭接住。白裏透粉的藥丸被他銜在齒間,舌尖還故意挑弄了一下,“小老板,你不說我是屬狗的麽,救我一命吧。”
二寶捂住臉,莫名覺得哪兒都燙。
……火頭軍是不是有病?
火頭軍沒病,今天這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
他叫手下潛入老楊家,趁楊老太太睡覺的時候把那種藥粉也撒在了她的頭皮上。之後又趁夜潛進王記藥鋪,找到了藏在隐秘角落的毒藥,證實了王記曾給四眼兒投過毒。
他知道楊老太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會硬觸官家的黴頭,再來找二寶要賠償,但訛錢這種事只有零次和無數次,再加上手握王記的把柄,她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就在剛才的混亂中,豹旗七號從窗戶翻進了王記藥鋪,把那包毒藥扒拉出來,僞裝成了小黑狗的傑作。讓這包毒藥成了壓垮王記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直到此刻,王記仍然死咬着不承認教唆楊老太誣陷二寶的事,更矢口否認毒藥是他的。他非說有人陷害他,自以為這樣別人就拿他沒辦法了。
楊老太恨不能戳着他的鼻子罵:“還嘴硬呢,我可是知道你的伎倆的!你有發炎的藥就有消炎的藥,有這種毒藥肯定也早準備好了解藥,趕快拿出來吧!”
王記吼道:“你當自己是什麽好東西!誰都知道你對你媳婦幹過的那些壞事,有什麽資格指責我!”
“一碼歸一碼,王老板你做個人吧。那可是你自己的狗,好歹一條命,真不救嗎?”
“就是,事實都擺在眼前了還抵賴。”
“好歹家裏還有老婆孩子,積德懂不懂?”
……
所有人都在要求王記救狗,俨然已經認定了毒藥出自他手。王記崩潰了,忽然掙脫了押着他肩膀的人,跪倒在地上哀嚎起來。
他怎麽也沒料到,精心安排的一切會毀在一個老太婆的手上。不,他早該料到,老太婆貪得無厭,事情遲早要敗在她手。
此時小黑狗已經不再發狂了,但白沫越吐越多,漸漸變得很虛弱。王記擡頭看着他的狗,內心的掙紮表露無遺。
救還是不救?
救的話就算認罪了,衙門來抓他他就再沒法辯駁。不救的話狗會死,就算不信積陰德那一套,狗也是他養了好幾年的狗。
小黑狗卻像是知道主人在傷心似的,拖着沉重的小身板兒朝他走了過來,剛走到腳邊就躺倒了,繼而渾身抽搐。
王記終于扛不住了,沖進鋪子裏又沖出來,掰開狗嘴灌了一碗淡黃色的藥水。
之後小黑狗停止了抽搐,呼吸漸漸變得均勻,雖然還是虛弱,但看得出來已經沒大礙了。
藥碗摔碎,王記虛脫似地癱倒在地,垂下頭捂住了臉。
衙門來抓人時楊老太還以為能置身事外,然而豹旗九號騙了她。新君上位以後修改了律法,七十歲以上的老人觸犯了法例才會免責,但那不代表可以為所欲為,而是由其子女代為受過,罰款為主,訓誡為輔。六十歲到七十歲之間的仍然由本人擔責,除了罰款以外還要接受十五日以內的訓誡和改造。
楊老太受人教唆陷害全人雜貨鋪,對兒媳下藥致使頭皮發炎潰爛,情節惡劣,好在還未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被罰了二百兩銀子和七日的訓誡改造。
楊生在這之後找過放羊女,想求她念在夫妻一場的情份上替楊老太說說話,盡量免除訓誡改造的懲罰。畢竟大獄裏頭什麽人都有,只要稍微想一想,他就心疼他娘,疼得不行。可惜放羊女已經傷透了心,見都不願意見他。
十來日之後,王記藥鋪換了招牌,由一位姓姚的大夫買了下來,目前正在裝修中。放羊女帶着孩子來找二寶,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衣裳是鮮亮的桃粉色,發髻上也多了兩柄翠玉簪。
二寶很高興,問道:“大姐不放羊了,我該怎麽叫你啊?”
放羊女說:“我娘家姓姚。”
二寶一愣,“姚記藥鋪?”
放羊女說:“那是我伯伯。你看我的頭皮,都已經養好了,不用浪費你的靈丹妙藥啦。”
二寶頗有感慨,說道:“咱們昆侖地界真的很小,姚老板是你的伯伯,賣我宅子的房主是王記的大堂哥,繞來繞去原來都是一大家子。”
放羊女說:“是啊,往前數三代都是落魄戶,不得已才來到這地方的,沒想到住久了還真是舍不得挪窩。我聽說王老板進去了,是連同上次教唆鐵匠的事一并罰的,判了五年呢。”
“希望他出來以後好好做人,重新開始吧,”二寶捧着臉,注視着放羊女的頭發,由衷地說,“真好看。姐,你變美了,也更自信了,我可算是放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頭。”
放羊女捂嘴輕笑,“二寶兄弟,我要是還沒成親的姑娘,聽了你的話要臉紅的。”
恰好藏弓從這邊經過,兩人的對話被自動過濾篩檢之後落進他耳朵裏,莫名就變成了:你真美。我臉紅。
不知怎麽想的,一只大手就這麽捏了過來,二寶白生生的臉蛋上頓時出現了幾個突兀的黑手指印。
二寶嗷嗷叫嚷:“你幹嘛掐我?”
藏弓說:“虧我幫你研了半天的墨,手指頭都累酸了,掐你一下還要叫,小器。”
放羊女再次笑了起來,看看藏弓,又看看二寶,眼裏盡是柔軟和溫暖。她道:“好啦,我是來找你簽捐的。”
二寶露出了小酒窩,“還和之前的一樣?”
放羊女卻搖搖頭,“不,這回我要全捐。”
簽完了協議,二寶送她們母女出門,一直送到西街盡頭的一個窯洞附近,忽聽見有人喊了一聲:“是櫻櫻嗎?”
“楊老太?”二寶驚詫不已。只見這老太太一身髒污,坐在窯洞裏,簡單鋪就的一床灰褥子上擱着沒洗的飯碗,下過兩天雨,棉被和枕頭都有些潮味兒了。
放羊女沒搭理她,二寶便問道:“你怎麽住在這兒?不至于吧,賠了二百兩銀子就傾家蕩産了?”
放羊女說:“不會的,我走之前嫁妝沒帶,那些首飾、擺件賣出去也能抵一半的。他們還有百來只羊,足夠賠了。”
“嗐,是她大孫子的親娘不讓她住家裏了!”路過的人插了這麽一嘴,待看清楚放羊女後也吃了一驚,似乎沒料到她調養好了是這個模樣,跟放羊時比俨然就是兩個人。
二寶問道:“為什麽不讓住了?”
那人回過神來,答道:“嫌丢人呗,一把年紀了還被下大獄。而且她在家裏偷偷抱孫子,一不小心把頭皮上的‘髒病’傳給了孫子。兒媳婦可氣壞了,當晚就給攆出來了。”
二寶說:“楊生怎麽會容忍?”
那人笑道:“不忍還能怎麽着,兒子嗷嗷待哺,他敢把娃的親娘攆出來不成?”
那人說完走了,二寶卻唏噓不已,再看向放羊女,她平靜得像是已經不會再為過去的事和過去的人起任何波瀾了。
楊老太也沒打算搭理她,只沖孩子招了招手,問道:“櫻櫻啊,想奶奶了沒?給奶奶抱抱呗?”
櫻櫻卻把小臉一撇,拉住了自己娘親的手,說道:“天快黑啦,櫻櫻想回家找姥姥抱。”
放羊女微微一笑,答了聲“好”。
母女二人雇了一輛蒸汽車,在迷蒙的水霧裏漸行漸遠。楊老太的臉上出現了一瞬的蕭索寂寞,但很快又恢複了尋常。
她冷不丁一笑,“不過就是個女娃娃而已,有也當無。我家大孫子可出息得多,別看爹娘都是單眼皮,我大孫三層雙眼皮。都瞧好吧,将來我大孫必定是這條街上一頂一的好兒郎……”
二寶惋嘆,搖了搖頭打算回去,卻倏地被人從身後扛了起來,又在那人肩膀上翻了個身,小腹結結實實抵在了他的三角肌上。
待看清這人是誰後,二寶氣得大罵:“臭混蛋火頭軍!你可饒了我吧!”
火頭軍大笑:“饒不了,奈我何?”
二寶說:“我早晚切了你的命根子當下酒菜!”
火頭軍笑得更猖狂:“成,能叫你開葷也是功德一件,到時候記得給我換條驢的,你小舅媽還得用呢。”
二寶啐了一聲:“真不要臉!”
火頭軍越鬧越來勁,心情大好,說道:“小老板,答我一個問題吧。”
二寶吭哧說:“你放我下來我就答。”
火頭軍意外地聽了一回,輕手輕腳地把他放到了旁邊的山階上,問道:“你對斷袖怎麽看?”
二寶想都不想,答道:“沒眼看!”
火頭軍:“……”
得,問早了。
火頭軍不服氣,覺得男女在一起也不一定就那麽好,且看楊生辦出來的糟粕事呢。唔,還有他這個新媳婦,也不是省燈的油。
火頭軍又高興了,說道:“那再答一個問題,父母雙方都是單眼皮,能生出雙眼皮的孩子嗎?”
二寶乍然一驚,“啊,這個……”
火頭軍樂不可支,“現在還覺得斷袖真那麽不堪?起碼不會有喜當爹的困擾。”
二寶:“……”
好有道理啊!
再回頭看,窯洞裏的楊老太似乎還在咯咯笑着。歸巢的鳥兒從她頭頂掠過,她癡癡遠望,或許正憧憬着和兒孫重聚、享受天倫之樂的那天吧。
作者有話要說:轉圈圈感謝,給善良可愛的兔兔們打個滾。
感謝在2020-07-07 19:33:27~2020-07-08 18:11: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要偷存稿 24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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