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諾言

晨光熹微，晨霧退散，不覺間，一夜已經就此過去。

白寧與文酒一同将院落裏的修士一一送至客房，忙活完後，天色已經大亮，中途有不少修士開始慢慢清醒。

小世界裏的聶梵依舊沒有動靜。

他不知夢到了什麽，神情痛苦，面色發白。白寧看得心揪成一團，将他安置在後院軟榻，默默守在榻邊。

外頭的日光斜斜照入屋中，紅木窗棂上光斑星星點點。三日光陰就這般自指縫間流去。

“還沒醒嗎。”文酒推門時，白寧正在榻邊研讀古籍，聞聲擡頭，文酒走入屋中。

這些天修士大都恢複的差不多，連府中受影響的小厮也都慢慢清醒。

一切日漸回歸正軌，被魔物來襲被迫耽擱的護山大陣也開始再次被提上日程。

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此番幻境讓大家感受到魔修的棘手，不約而同對駱城封印愈發上心。

封印一旦被毀，無數魔物席卷人間，屆時不止人間，修真各門也無法獨善其身。

“還沒有醒。”白寧側頭看向尚在昏睡的聶梵，捏了下太陽穴，有些頭疼。

聶梵被困幻境至今未醒，鬼修所造幻境有其獨立法門，她怕傷及聶梵不敢貿然探進。

只能慢慢捱着，盼着聶梵能主動自幻境中清醒。

可三日了……他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我們打算今日午後前往封印處布陣。”文酒知她憂心聶梵安危，猶豫了片刻，道：“這陣法極其複雜，我們去了須得準備兩日，你在兩日後來也無妨。”

言下之意，是多給白寧兩日時間休息。

文酒眸光瞥過小榻上的少年，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幾日白寧将這孩子看的極重。

她不太明白這孩子除了暗靈根還有什麽特殊之處，竟值得白寧如此耗費心神。

她曾隐隐窺見這孩子的命途。

許是因着有暗靈根在身的緣故，他的未來一片黑暗，沒有光明。這樣的命途，她只在成為魔君後的複商引身上見到過。

複商引是魔族，這孩子是個普通凡人，兩者顯然不能相提并論。

至于別的……天命無常，她不敢妄自猜測。

白寧心知文酒這是有意照拂，勉強勾唇笑了下，伸手為昏睡中的聶梵撫平緊皺的眉心，并未推拒。

此次魔修來襲，處處透露着古怪。

她需要時間将一切捋清楚。

昨日魔修見首不見尾，全程并未傷害任何一人，廢了這麽大的功夫來此一趟，難不成只是為了弄暈這裏的修士，拖延布陣時間？

白寧抿唇，側頭看向至今昏睡的聶梵，心下的不安愈發濃烈。

不知是不是自己過于警覺，她總覺得，那群魔修來的目的，其實是聶梵。

文酒猶豫良久，終于還是開口道：“也許有個人能幫到這個孩子。”

白寧一愣，擡頭看向她：“誰？”

“一個蠱修。”文酒唇瓣微抿，極不情願提及這個名字：“名喚黎古，雖為蠱修卻對鬼道研究頗豐，或許能有法子助聶梵早日醒來。”

言至此處，文酒頓了頓又提醒道，“但你也別抱多大希望，他性子頗怪，許會刁難于你。”

文酒說話時神色有些怪異，顯然是在那人身上吃過苦頭。

白寧顧不得這麽多，徑直道：“他在何處？”

“駱城之北。”文酒嘆了口氣，道：“枯石洞中。”

得知位置，白寧未曾多留，帶上聶梵直奔枯石洞而去。

枯石洞位于駱城外一片懸崖壁上，以一根樹藤連接洞口與懸崖，崖壁極滑，凡人稍不留神便會跌入懸崖。

白寧禦風而來，不消多時便停在洞口處。

山洞門口兩三只巴掌大的蠍子正趴在石上，漆黑的眼珠子盯着來客，後尾毒勾高高翹起，在日光下閃着森然的光。

白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避開蠍子。

蠱修附近的毒蟲受蠱修馴養，大都有些神通，白寧此番有求與這蠱修，若是不慎招惹了他馴養的毒蟲，真打起來，她怕傷到這些小玩意兒。

許是聽到門口的動靜，山洞中傳來一個稚嫩的童音：

“誰？”

白寧腳步一頓，以為是看門的小童，朗聲回話道：“煩請通報一聲，清淨派白寧，求見枯石洞主。”

山洞裏甬道狹長，內裏昏暗無比，不斷有毒蟲自甬道中爬出。

白寧在洞口不曾貿然入內，只聽裏頭傳來一陣窸窣之聲，一個瞧着七八歲的小童探出了腦袋。

“清淨派的那個半神之身？”小童生得粉雕玉琢，眨巴着眼睛上下打量，末了頑劣的笑了下，“模樣生的倒是不錯。”

白寧抿唇，礙于有求而來，她并沒多說什麽。

小童走到她面前，石上的蠍子收了毒勾，慢慢爬到另一邊的石頭上去了。

“你來此地有何事兒啊。”

白寧拱手，禮數周全：“特來求見此處的洞主。”

“我就是洞主。”小童歪着腦袋，一派純然之色：“我叫黎古，你來尋我作甚。”

白寧一愣，沒想到黎古竟會是個小孩兒，一時語塞。

“哎呀你別不信呀。”眼見白寧遲疑片刻，黎古皺眉，有些委屈道：“我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都怪那個長生蠱蟄了我一下，害我變成小孩兒半天變不回去。”

白寧：……

原來是被自己煉的蠱毒給蟄了。

“快說呀。”黎古看起來卻頗為期待，道：“你來找我做什麽？”

小孩兒看起來異常熱心，白寧頓了頓：“我徒弟受鬼修幻境所擾，至今未曾清醒，聽聞您對鬼道頗有研究，于是特意來此拜會，不知您可有辦法讓他清醒過來。”

“鬼道？”提到這個黎古小臉上閃過一絲興奮，“來來來，讓我來看看。”

沒想到黎古竟然這麽好說話，白寧楞了一下，倒是有些意外。

“快些呀。”見白寧半天沒有反應，黎古催促道：“快給我看看！”

白寧回神，撫過靈戒，小世界中的聶梵驟然漂浮在兩人面前。

黎古過去探了探，神色微有錯愕，末了精神一振，欣喜更甚。

“修羅境？”

黎古拉過聶梵的手，在他掌心畫了幾筆，低聲嘟囔了幾句。

霎時間，兩人右側幻化出無數畫面，有的黑霧彌漫，有的清晰可見。

黎古看着這些畫面，眼裏似有寶石熠熠生輝，“修羅境，真的是修羅境。”

白寧對鬼道研究不深，只看到黎古興致盎然的看着畫面變換，明亮的童眸中滿是豔羨：“這世上竟真的有修羅境，妙啊妙啊！”

黎古一度拍手叫好。

兩人面前的無數畫面裏，走馬觀花顯現的是聶梵至今的所有記憶。

有他初入清淨派，立志要成為一代宗師時的信心滿滿，也有後來被人欺辱，獨自一人鎖在山門口勉強入睡的困頓。

白寧對他的過去略有耳聞，但如今真正見着時，還是不由得有些心疼。

“他身上這是一個完整的修羅境。”黎古目不轉睛，嘴角笑得肆意：“難怪被困在其中出不來。”

白寧神色一怔，對于修羅境，她亦略有耳聞。

修羅境分兩半，一個懼之境，以靈海記憶為引，織就人心深處最恐懼的幻境，而另一個則是欲之境，憑借人心的欲望，織就他最想要的美妙世界。

當兩境合二為一，便會成為一個完整的修羅境。

幻境中人将不斷在美好與恐懼之間徘徊，一會兒置身無上之境，心中所想悉數能成真，而須臾之間便又會跌落地府，眼看周圍一切悉數消失，感受無數痛苦。

對于常人來說，無論是只要不是一個完整的修羅境，無論是懼之境或是欲之境，都可随着記憶結束輕易破解。

可完整的修羅境是一個循環，一個無窮無盡的循環。

心徹底沉到谷底，白寧廢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一開口，聲音還是幹澀的厲害：“可有破解之法？”

黎古抓取一個畫面，眼中激動褪去，側頭瞥向白寧，眸中閃過一絲狡黠：“自然是有的。”

白寧見狀猜到黎古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幫忙，于是道：“洞主若有要求但說無妨。”

黎古笑了下，道：“大門派出來的修士到底是不一樣。”

不需要他多說，自己便明白道上的規矩。

白寧抿唇，靜等他發話。

“我所求不多。”黎古道：“不過是白姑娘的一個諾言。”

白寧一頓，“願聞其詳。”

“具體什麽諾言我也沒想好。”黎古笑道：“但日後必有用處，今日您在此與天地立誓便是，往後我想到了，自然告知與你。”

自古修士最為重視誓言，一言既出，萬金不改。

白寧對此事不由得慎重幾分，抿唇道：“只要不為禍蒼生違逆天道，白寧必然在所不辭。”

黎古笑了下，爽快的擺手：“那就這麽說定了。”

話落，他咬了下食指，指尖血珠色澤深紅，隐隐有幾分光澤。

他用帶血的食指在聶梵手心寫了些什麽，剎那間，聶梵周身忽起一個風旋，将他籠在其中，白寧一愣，旋風遮住視線，停息後，中間的聶梵已經不見蹤跡。

作者有話說：

收到評論區建議，于是決定把文酒的這個故事放到番外啦！

如果關于劇情還有什麽想法，也可以在評論區滴滴我，小菜會認真考慮的！

今天更新晚了點，聽說晚睡的孩子領不到美夢，小菜灰溜溜睡覺去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