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金絲雀

“随我來。”黎古領着她往山洞中去。

黎古踏入山洞,甬道中騷動的蠱蟲霎時安靜下來,只聽不知名處傳來水聲滴答滴答,白寧感覺到黑暗裏無數雙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像是想要靠近,卻又畏懼什麽。

約莫五十步後,隐約看見前頭的暖橘光亮,踏入光亮中,視野豁然開朗。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圓環形巨大的木架,上頭擺滿琉璃瓶,瓶中依稀可見各種蠱蟲的形态,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藥香。

右手邊珠簾叮當作響,白寧随黎古穿過珠簾,裏頭湖藍色暗紋花鳥蠶絲被褥上躺了一個少年,玄衣黑發,正是方才不見的聶梵。

“破解修羅境的緣法,在于打破那一喜一悲的循環。”

黎古以一條白線連接自己與聶梵,在上頭抹了些血,對白寧道:“我去喚醒這孩子,你替我護法,不出意外的話,約莫一炷香的時辰便可醒來。”

白寧召出青鸾,重重點了下頭。

黎古原先的主意打得頗好,修羅境這東西雖說精妙,但破解起來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用這個換一個半神的誓言,這再劃算不過。

修羅境中,只要選好節點,在代表美好的欲之境降臨時破壞一切,将美好變為恐懼,那麽這個循環便難以為繼,入境之人自然會清醒。

難卻難在,要得狠下心。

畢竟捏碎人美夢,是一件很慘烈,且很缺德的事情。

有可能遭到入境之人的攻擊。

但救人嘛,總歸是要有點犧牲的。

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能有什麽厲害的攻擊?

看着面前鑼鼓喧天的街道,似乎有人在成親,黎古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黎古未曾說錯。

一炷香後,聶梵自修羅境中清醒,醒來時滿臉淚水,恰好與聞聲看來的白寧四目相對。

看到白寧,少年面上淚痕未幹,說話聲音尚且帶着些許哭腔,帶着失而複得的欣喜:“師、師父。”

白寧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見他眼底又有淚花凝聚,下意識應了一聲:“嗯,我在。”

此時黎古驟然清醒,驀地吐了一口血。

看着帕子上的血跡,他體內氣血翻騰,面色有些不好。

這內傷至少要養五十年。

眸光落到滿臉淚痕的聶梵身上。末了又幽幽看向白寧。

她這徒弟到底是個什麽來歷。

黎古神色有些怪異。

“既然已經醒了,就別在這兒呆着。”

黎古态度惡劣,“有什麽話回去說,老子這兒不留人。”

聶梵聽到黎古的聲音頓了下,反應過來方才一切不過幻境,神色也微微有了些變化。

還好只是一場夢。

他側頭看向黎古,涼涼的一眼,抿唇握住胸口的金鎖,沒有說話。

白寧将一切盡收眼底。

自從白寧将金鎖贈與聶梵,他不高興時,便喜歡攥着金鎖。

敏銳察覺到氣氛驟然轉變,白寧愣了下,感覺幻境中似乎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

“此番叨擾黎洞主良多。”白寧并非刨根問底之人,聶梵既然已經清醒,她拱手道謝:“在此先謝過了。”

黎古擺了擺手,本欲說些什麽,卻在瞥見聶梵的瞬間閉了嘴。

“快走快走。”

他不耐煩的往屋外走去,語氣惡劣道:“別再來這裏了。”

白寧詫異于黎古前後變化,聶梵自床榻上下地,輕輕拉過她的手。

“師父,走吧。”話落,徑直往外走去,看樣子也不願意多留。

“我讨厭他。”

離開枯石洞,聶梵悶悶的開口。

“非常不喜歡。”

白寧一愣,忽然想到,上次得到這個評價的人,還是她的未婚夫婿季言。

“為什麽?”白寧不太明白,“他救了你。”

“可是他……”聶梵欲言又止,末了悶悶道:“他傷害了……我很重要的人。”

白寧聽得一頭霧水,“他傷害了誰?”

聶梵鼓起勇氣擡頭看她,卻在四目相對的瞬間,又低下頭去。

“沒……沒什麽。”

不想白寧再問下去,聶梵随意為自己對黎古的厭惡尋了個由頭:“他那兒都是蟲。”

“嗯?”白寧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我害怕蟲子。”聶梵悶悶道:“他那兒都是蟲子,我讨厭他。”

白寧:……

且不說這說法是真是假,眼看聶梵幾次欲言又止,顯然是隐瞞了什麽事。

白寧愈發好奇,這修羅境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消多時,二人回到文府,文酒正在準備動身,瞧見二人一愣,沒想到他們這麽早就回來了。

“你們可是要出發?”

無論如何,聶梵終歸是清醒過來,白寧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淺淺笑了下:“我随你們一同前去吧。”

她雖是顧慮聶梵,卻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

文酒給她兩日時間,不過是寬慰她罷了,如今聶梵已醒,她沒有再推脫的道理。

文酒點頭,道:“也好。”

聶梵剛醒,經歷了夢中種種,正是想呆在白寧身邊的時候,眼見着白寧就要随文酒離開,心下一急,抓住了她的衣袖。

白寧以為他有事,側頭看他:“怎麽了?”

聶梵抿唇,不知如何開口。

前往參與護陣之事,白寧花了不少時間同他細細說明厲害,聶梵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白寧說話溫和又耐心,饒是他滿心不願意,末了還是點了頭。

可如今,眼看着白寧真要離開,他又有些後悔。

聶梵拉不下面子,只能小聲道:“舍不得師父。”

他都還沒來得及多看她幾眼。

聶梵牽着她的衣袖,低頭說話時小心翼翼的,看着很是可憐。

白寧心下一軟,道:“師父很快就會回來的。”

白寧說話時聲調極軟,這與她素日裏清冽的眉眼全然不一樣,聶梵滿腹不樂意,可擡頭卻又看到了她眉眼裏的溫和。

“好、好吧。”他被燙了一般,飛速移開視線,看向不知名的地方:“我在這裏等着師父。”

欣慰于小徒弟的聽話,白寧笑了笑:“好。”話落,她又補充道:“等我回來咱們動身去別的地方玩。”

聶梵點頭,不情不願的松開了手。

簡單收拾了些東西,白寧便随着文酒出門而去。

走時雖然潇灑,等到徹底看不見文府後,白寧一步三回頭,顯然多少還是有些舍不得。

文酒笑她在聶梵面前佯裝冷靜,真将人丢在文府後,反而不放心起來。

“放心吧放心吧。”文酒禦劍到她身邊,安慰道:“文府周遭陣法鞏固了不少,斷然不會發生上次的事兒。”

白寧點頭,她自然知曉這些,否則斷然不會将聶梵獨自放在文府。

“你倒是對這孩子上心。”

左右是途中漫長,周遭又有專門的修士戒備,不消擔心安全問題,文酒忍不住湊到白寧身邊,八卦道:“你待他如此好,不怕他有朝一日對你動了凡心?”

文酒未曾掩飾眸底的期待。

她打心眼裏不喜季言,巴不得能來個人代替他在白寧心下的存在。

聶梵年紀雖小,這一師一徒日後還要相伴多年,若是真的生了些旁的心思,也并非不可能。

文酒心裏存了幾分心思,有意試探,而白寧笑了下,并不放在心上:“不可能。”

“為何?”

白寧撥開周遭遮擋視線的雲霧,漫不經心道:“沒有原因,反正不可能。”

她都從沒往這方面想過。

話本劇情裏,聶梵喜歡的從始至終都是白晞晞,哪怕是後來白晞晞身死,他成為魔帝,能被允許在他周身圍繞的女修,也大都與白晞晞有幾分相似。

白寧擔心過自己帶聶梵離開,是否會影響聶梵與白晞晞的感情線,但她倒從沒擔心過自己與聶梵會發生些什麽。

原因無他,不過是因着她很清楚,聶梵是白晞晞的,白月光到底是白月光。

文酒不知白寧心中所想,只見她萬分篤定,忍不住質疑道:“萬一呢。”

文酒是打心眼裏希望,白寧能喜歡別人。無論是誰,只要不是季言就好。

“沒有萬一。”白寧萬分肯定,“我們是師徒。”

“師徒怎麽了。”說到這個文酒便不困了,“當年……”文酒一頓,道:“你娘親的一個師妹,最後還不是與自己的師父結為了道侶。”

雖說過程艱辛了些。

文酒興致勃勃道:“你若——”

“我喜歡季言。”白寧忍不住開口強調,“我與季言早有婚約。”

文酒一聽到季言這名字就煩,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你那哪裏是喜歡,不過是因着一起長大,對他格外親近些罷了。”

白寧下意識反駁:“我——”

“喜歡,說的是兩人都理智清醒,且地位相等時互生的愛意。”文酒不悅道:“而非如他一般,趁你懵懂無知,低他一階時的噓寒問暖,乘人之危。”

都是些撩撥小姑娘的手段。

文酒對白寧與季言之間的事兒知道不少。

白寧在還沒有被稱為素晖尊者之前,不過是個普通修士,與書上記載的金尊玉貴不同,當時根本沒人在意她。

包括她爹白長盛。

沒人知道近幾百年未曾出現過的天生靈骨到底是什麽樣子,也不知它到底有什麽用處。

在沒展現出異于常人的地方之前,所謂天生靈骨,也不過是個稀奇東西罷。

白長盛将她鎖在念嬌峰,要她潛心修煉,無非就是想看看她到底與尋常修士有什麽不同。

可這對白寧來說,太不公平了些。

她不過是個孩童,正是承歡于父母膝下的年紀。

比起白俞整日下山玩耍不見蹤跡,她深居淺出的像個老者。

文酒那些年見着她時,小姑娘不過剛剛長到腰際,小小的,整晚整晚的背心法,學劍譜。

背不會學不會時偷偷的哭。

一個人孤零零的。

唯一的休息,是在小廚房烹饪。

她自幼跟着臨芳長大,常常見到臨芳在廚房忙碌的模樣,後來一個人在念嬌峰想阿娘了,便去廚房學着臨芳的模樣生火做飯。

蹩腳又生澀。

像是在借此回憶山下的時光。

這樣的生活,對于一個尚且年幼的孩童來說,太過孤獨了。

所以,她會喜歡季言并不讓人奇怪。

被指婚後,季言成為唯一一個能自由出入念嬌峰的外人,成了白寧唯一的玩伴。

幼時的玩伴,長大後的夫君,這聽起來似乎很美好,如果忽略背後的陰霾的話。

季言本人未必不知道那些長輩們打的什麽算盤。

直到白寧踏入化神前,她始終是一只被關在鐵籠中的金絲雀。

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念嬌峰獨自長大,受他們教養,聽話乖巧,成為清淨派滿門上下心目中最完美的修士。

溫柔,乖巧,懂事,卻也天真,适合成為最順手的刃。

替他們鞏固勢力,鏟除異己。

這是報複,也是懲罰。

“季言雖是對你好,但阿寧你該知道。”

文酒忍不住道:“你有資格去決定自己愛誰,去成為什麽樣的人,而非是愛旁人想讓你愛的人,成為旁人想讓你成為的人。”

白寧若是主動喜歡上季言,她自然不多說什麽,可是……白寧明明沒有選擇的權利。

她活在謊言裏,成為清淨派拉攏淩絕峰的工具。

白寧抿了抿唇,有些執拗道:“可是,季言很好。”

白寧的倔脾氣與她的娘親如出一轍。

文酒氣得頭疼,知道這事兒沒得繼續聊的必要。

她曾偷偷算過這兩人的命挂,中個涉及太多利害不可多說,只能恨恨道:“淩絕峰出來的,能有什麽好東西。”

“文姨!”白寧委屈道,“您再這般說季言,我可就生氣了。”

文酒翻了個白眼,再多不樂意還是閉上了嘴。

作者有話說:

黎古【就很無語】:倒了八輩子黴碰上這麽個瘟神,不就破壞了個他的婚禮嘛,我是在救他的命诶!差點沒給我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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