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這一天發生的事太多, 也太魔幻,何零露什麽話也不想再說,稍微收拾了一下, 匆匆洗漱後就睡了。

張旭一向很會察言觀色,看她一臉悻悻的樣子就不多打擾, 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在她起床後小心問:“心情好點了沒?”

何零露睡得不好, 兩只眼睛腫的厲害,嘴角也冒了瘡。她微微咧了咧嘴,說:“滿臉都寫着高興呢。”

“……”張旭立刻屈指在她腦門上崩了下:“你看我瞎了嗎?”

何零露于是懶得僞裝,一張臉很熟練地垮下來,有氣無力地說:“人生已經如此艱難了, 你就別老戳穿我了。”

“出息。”張旭笑着分給她一個從外面剛買回來的飯團, 說:“我也沒想到那麽巧,怎麽會對面剛好就住了他了。”

何零露撕開飯團的手停了下:“是挺巧的。”

“要不然別住這兒了, 咱們再搬個地方。”張旭開始翻自己手機:“我問問朋友買沒買這邊房子, 或者直接現買一套。”

何零露趕緊用手擋着他手機屏幕,把他手機關起來:“算了。”

“真算了還是假算了, 你別只顧着怕麻煩別人, 卻委屈自己了。”張旭看她再三搖頭, 把桌上手機灌回口袋:“你倆現在到底怎麽回事啊?”

何零露又是一怔:“挺好的。”

“你管昨天晚上叫挺好的?”張旭輕嗤一聲:“要不是我沉着冷靜, 高大威猛, 堅決不跟他計較,估計這會兒他還在醫院躺着呢。”

“……”何零露假裝不知道昨晚是誰在拱火:“其實昨晚之前還挺好的。”

“那就是怪我咯?”張旭不屑地笑了笑:“莫名其妙的,我明明長得這麽純良, 怎麽那家夥老把我當成人販子呢。”

何零露抿了抿唇:“可能是因為我一直沒時間跟他說你的事兒。”

之前是因為沒有機會, 兩個人一別就是很多年, 中間完全沒有過聯系。見面之後是沒到時候, 沒有契機,誰也不想平白提起那些不開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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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說的事兒可太多了。”張旭借題發揮:“你也從來沒跟我說過他的事兒吧?我到現在連他名字是什麽都不知道。”

何零露有點不好意思:“他叫顧炎,顧盼的顧,雙火炎,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顧炎。”終于得知這位堵在心口數年的人的名號,張旭輕而慢地念了幾遍他名字,要把每個字咀嚼咂摸透了似的:“人跟名字一樣火爆。”

何零露忍不住為顧炎辯護:“其實他平時還挺好的。”

“他好什麽啦?見了人就想揍。”

“沒有啊,他是警察,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打人。”

“他昨天還把你胳膊捏疼了。”

“那是我細皮嫩肉,其實他根本沒使多大力氣。”

“……”張旭無奈搖頭:“何零露,你真行啊,我說他一句,你立刻就護一句。這還沒過門呢,就這麽替人家說話了。”

“我就是說了點實話,沒有替他打掩護。”何零露一張臉紅了紅:“而且他根本不喜歡我,只是拿我當妹妹而已。”

“……”

張旭是一臉詫異地看着何零露,腹诽你這是逗我,要麽就是姑娘家家的不好意思,畢竟何零露比較內向,被人表白一句臉能紅上半天。

直到兩人面面相觑半晌,張旭從她嚴肅的神情裏看出三分無奈七分失落,他方才确信何零露這個人……是傻的。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那個叫顧炎的所有行為就沒辦法解釋了。

如果說幾年之前,顧炎因為擔心妹妹情窦初開、不谙世事、誤入歧途,所以才把他揍了一頓,還勉強能說得過去的話。

那現在看到一表人才、氣宇軒昂、有錢有閑的他,完全應該為妹妹找到良人歡欣鼓舞,而不是又一次氣到要揍人啊!

張旭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告訴何零露真相:“是的,我一看就知道他不喜歡你。”

“……”何零露突然覺得手裏的飯團不香了。她倏忽間有點惱,腦回路也挺簡單的,她說顧炎不喜歡她,可以,別人說顧炎不喜歡她,憋屈。

何零露:“為什麽不喜歡我?我就那麽差嗎?”

張旭這惡人當定了,胡謅道:“當然不是了,你溫柔體貼又很可愛,是個男人都會喜歡你。之所以他會對你不感冒,我猜測問題應該還是出在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這一點上。”

“?”何零露問:“青梅竹馬不好嗎?”

“不好,肯定不好,你想啊,你倆從小穿着開裆褲就在一快玩,一點新鮮感都沒有了。男女之間最好玩的就是試探與暧昧,他小時候說不定給你換過尿不濕,你也看過他光着屁股洗澡,這還談什麽神秘感呢?”

張旭的随口就來,卻讓何零露忍不住細細思考。

雙方家長都是體面人,讓孩子穿開裆褲是不存在的,但何零露直到小學也偶有尿床,每晚媽媽給穿紙尿褲時被他撞見過一兩次,倒是很有可能的。

親眼看過胖乎乎的青梅穿着紙尿褲步履蹒跚地爬上小床,就算青梅日後再怎麽女神再怎麽天仙,也會有一種哔了狗的感覺吧。

有些事情不能細想,越想就覺得人間不值得,

何零露完全是逃着去了賈莊,坐進辦公室後,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廁所都是跑過去跑回來,生怕路上會遇見顧炎。

同一間辦公室的同事們看出她異樣,問:“是不是昨天跟顧警官吵架了,看見有帥哥來找你,吃醋了哦?”

流言蜚語真是害人,何零露都快崩潰了,猶豫着是不是要把顧炎可能看過她穿紙尿褲的往事扯出來,好徹底打破他們的粉紅色猜想。

“沒有。”何零露到底還是沒有勇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我們開玩笑的,知道你跟帥哥肯定沒事。話說回來,那帥哥是你哥哥?你朋友?”同事獰笑:“交女朋友了沒有啊?”

其他人來勁:“是啊是啊,感覺他人好好啊,說話的時候還會對我笑哎!不像顧警官,随随便便看我一眼,我都能絕經。”

“行了啊,都做點正事,一大早盡聽你們叽叽喳喳了。”

錢大姐突然風風火火地從外面進來,把所有人臭了一頓。她徑直去櫃子裏翻找東西,沒多會拿着個相機往外走:“都給我出來,沒聽見聲音嗎,有人在門口鬧着呢。”

鬧事?大家面面相觑一秒,迅速行動。

等所有人跑到樓外,一個估摸五十的婦人已經躺在地上了。錢大姐蹲在一邊,笑臉盈盈地跟她做工作,地上大姐卻絲毫不為所動,捂着耳朵一個勁說:“我要見你們領導。”

錢大姐是老江湖了,柔聲安慰:“大姐,你不要什麽事兒一上來就要找領導,有什麽問題就跟我們說,我們一樣能給你解決的。”

“不要,我要見你們領導。”大姐在地上稍稍挪了挪,離錢大姐遠一點:“跟你們說有什麽用啊,就會一個推一個!”

錢大姐叉一叉腿,跟過去:“我都不知道什麽事呢,怎麽推!你先跟我說說到底怎麽了,能解決就立刻解決,不能解決我哎不僅把領導喊過來,我還跟你道歉!”

“你怎麽不知道什麽事兒啊,我一禮拜前就跟你們說了,到現在人麽人沒抓到,錢麽錢沒要到。白拿我們納稅人的錢卻不幹事,你說你們夜裏睡覺能睡得着嗎?”

人都愛看熱鬧,院子裏已經聚過來不少人,聽到這兒,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先紛紛贊同一波:“是啊,光拿錢不做事!”

錢大姐向最近的何零露遞個眼色,把相機給她,示意她做好記錄,又向着地上人道:“大姐,你都給我說糊塗了,我們是居委會的,你錢要是丢了,我們幫你找找沒事,但我們可不管抓人的活啊。”

地上大姐突然半坐起來:“你說你這是哪兒?”

“居委會啊。”旁邊人跟錢大姐異口同聲。錢大姐還是笑嘻嘻的,說:“大姐,你是不是找錯地兒啦,出來辦事,衙門可得跑對了啊。你別急,想要去哪兒、辦什麽事兒你都告訴我,我讓我這兒美女領你去。”

幾分鐘後,大院另一邊派出所的地面上,來了位大姐躺着打圈圈:“我要見你們領導!跟你們說有什麽用啊,就會一個推一個!”

被錢大姐指派過來的何零露:“……”

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派出所裏更常見,大家來來去去各有各的忙,除了看門的保安大叔過來勸兩句,其他人根本不帶個慣着的。

何零露正一籌莫展,過道裏突然有個颀長身影走過來。她還沒來得及看過去确認,顧炎聲音已經響起來:“到底什麽事兒不能站着說?”

他穿着制服,身材筆挺,皺着眉先看了看地上的人,再看了看旁邊何零露。

顧炎聲音太過有穿透力,語氣又低沉老練,方才還在學陀螺的大姐停下來,有點怯怯地看過去:“誰讓你們不給我解決!”

顧炎三兩步走到這人面前,稍微低頭,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道:“我說了,有什麽事兒不能站着說?你一個勁躺在地上,到底是想解決問題,還是想創造問題?我想你可能不太清楚,這兩件事在我們這兒,可是不一樣的解決途徑。”

也許是他穿着警服,天然地帶着一種權威,也許是他本身氣場強大,說什麽都能令人信服。一般人說了就等着挨揍的一番話,偏偏就見效了,大姐沒撐住幾秒,乖乖站了起來。

大姐的事情其實不複雜,一周之前,她家裏失竊,丢了一些黃金首飾和現金。

接到報警後,所裏的民警立刻上門勘察,因為沒有在門上和窗子上找到入室痕跡,家裏東西也很完整沒被翻亂,考慮是熟人作案,讓大姐自己回去想想提供線索。

大姐哪裏會信這個,一口咬定民警推卸責任,不好好做事,前兩天已經來鬧過一次,催着民警查看家附近的視頻監控。

這幾天,經手的民警是加班加點,一邊忙着處警處理轄區內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一邊有空就翻視頻查找可能的嫌疑分子。

顧炎跟他聯系後,他便把暫時收集的一些人臉信息發到他手機,讓他給大姐自己辨認下。

顧炎聽過經辦民警的講述,又特地翻了當天的筆錄和現場勘察的照片,對民警做出的熟人作案的判斷持贊同态度。

他把手機遞到大姐面前,讓她一一翻看視頻截圖,并囑咐她重點注意其中熟識并且近期有在她家做客的人。

大姐一邊翻照片一邊搖頭,說:“跟你們說是小偷了,你們怎麽不信呢,非說是我認識的人。大家街裏街坊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咱認識的人裏面可沒有孬的。”

她一邊看一邊碎嘴介紹:“這不是買菜的王大媽嗎,她家菜可不便宜,這是賣肉的,我老讓他給我留排骨,這是朱老師啊,現在教數學,以前教體育的……”

翻到其中一張的時候,她沒說話,迅速滑了過去。

顧炎看見,伸出食指先把她手撥開,再把圖片滑回去,指着那上面的人,聲音不高不低道:“這個人是誰,認識嗎?”

何零露也在旁邊,要不是他突然說話都沒發現異樣。這會兒也跟着看過去,手機屏幕上是個禿頂微胖的男人,看得出來年紀不小了,但應該也沒大姐大。

“不認識,不認識。”大姐趕緊又把圖片給翻走了。

恰好這時候顧炎手機震了下,頁面上方彈出一條微信消息提醒。他以為是同事有什麽事,想也沒想點開頁面。

消息卻是何零露發來的。準确說,是因為他沒接收她的轉賬,在二十四小時後,系統給他發來了轉賬退回的消息提醒。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昨天那一句“我喜歡你”,他還留着沒删,此刻在正靜靜躺在輸入框裏,等待發送。

他小小吃了一驚,緊張中一把抄過手機,關閉屏幕,同一時間,兩只眼睛下意識地去看何零露——

何零露方才十分專注,自然也就把他微信頁面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手機雖然被搶走了,那些黑色的方塊字倒還瞬留在眼前。

寫的什麽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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