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陳星在小巷某個出口的監控視頻裏, 發現了秦烈的身影,他從小巷出來後就一直垂頭坐在路燈柱底下,直到将近五點才從消失在畫面裏。
按照時間推定, 秦烈作案的嫌疑确實不大,但也不能完全脫罪。
真正的轉折, 是這天上午, 秦烈主動提起要談話。對比他前幾次的激動、不配合到後來的失望、自暴自棄,現在的他明顯冷靜成熟了起來。
秦烈告訴陳星,經過多天休息,他腦子清楚許多,之前怎麽都想不起來的一些事情, 漸漸開始有了一點模糊輪廓。
郭潔那晚喝了不少, 秦烈狀态也不對,兩人從酒吧出來後, 誰也不能單獨走出條直線。
郭潔不知道收斂, 蹦來蹦去的很活潑,甚至孩子氣地刻意走在路牙上, 雙手伸平了, 叽叽喳喳地哼着歌。
秦烈根本沒精力管她, 踉踉跄跄地要回去, 直到她突然大聲尖叫, 緊跟着就是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音。
秦烈這時候再轉頭看她,她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陳星再次問:“你為什麽把她拉進小巷子,還想不想得起來了?那時候你狀态那麽差, 怎麽還想着拖她走那麽遠。”
秦烈揉着太陽穴, 說:“我是不想管她, 又不是我喊她喝酒的。一開始我還以為她是裝死, 喊她好幾次,她一動不動我才知道事情不好。可我們到底是同學吧,酒吧外面那麽亂,誰知道暈了會不會被人撿,我就拉她去巷子了,可能是想先把她藏着,自己去找人幫忙。”
“你有手機,你找人幫什麽忙,你打個120不好了?”
秦烈嘆聲氣:“說了那晚上很混亂,我腦子根本就不受控制。出巷子的時候好像還走錯邊了,在裏面遇見郭潔舅舅。”
陳星及時捕捉信息:“怎麽又來一舅舅?”
秦烈說:“突然想起來的,往裏走的時候遇見有人抽煙,我走得踉跄,他扶了我一把。我看見是他就說了郭潔的事,他說他會去看看。”
“你這是把事情都推其他人身上了。”陳星聲音大了點:“這麽重要的細節,你跟我說你現在才想起來?”
秦烈沒什麽情緒波動:“說了那天我斷片了,否則我怎麽會在這兒呆這麽久……我什麽都沒做過,不管你信不信。”
陳星笑了笑:“你怎麽知道那人是她舅舅?”
“她一直挂嘴上,耳朵都聽出繭子了,那晚我到了酒吧後,她立刻跟我介紹了,我喝的那瓶酒,也是從他那邊拿過來的。”
陳星皺眉:“那你聽完那人的話就走了?”
秦烈說:“走了。”
陳星質疑:“郭潔都摔成那樣了,你就不擔心。”
“她舅舅不是來了?”
“你知道是真舅舅還是假舅舅?”
秦烈抱着頭,長吐了幾口氣:“那關我什麽事啊?警官,不是我冷血,我跟她就只是普通同學關系,她跟我說那是她舅舅,我還不信,還非得反問她嗎?況且我當時自身都難保,我要是沒事兒,能在外面坐一晚上?”
秦烈趴在桌上看向陳星,非常嚴肅的樣子:“郭潔出事,我也很難過,但這事兒跟我真的沒關系。”
陳星沒再說話。
有新線索,陳星立刻着手調查。
恰好上次去酒吧調查時,因為确認了酒吧有涉`毒行為,老板一直就被扣着,他打了個報告說明情況,很快就把人給“請”了過來。
老板起初嘴挺硬的,問了很久都沒進展。
直到醫院那邊傳來訊息,說郭潔醒了,可以嘗試指認犯人,他這才趕緊松口認了,為自己争取寬大處理。
其實他根本不是郭潔舅舅,跟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純粹是在一起玩過,小女孩子随便喊的,一方面覺得好玩,一方面也覺得有面兒。
那晚的酒,是他一早給郭潔特別準備的,裏面放了點東西,不出意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将人拿下。
可惜這丫頭挑剔又滑頭,一直沒肯喝,最後讓大家起哄,便宜了秦烈這個愣頭青。
至于後來巷子裏遇見,純粹就是個意外。但等他要去把郭潔拉出巷子的時候,邪惡的念頭卻随同酒精蒸騰了上來。
困擾所有人多日的案子終于有了清晰的輪廓。
總得來說,這個案子其實一點都不複雜,只是當事人沒一個能表述清楚,這才拖慢了案件偵破的進程。
等把案子材料做完,送領導批過,陳星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給了顧炎。
“喊嫂子他們來接人吧,”他語氣裏滿是興奮,帶着點邀功的意思:“顧隊,今天回家不用跪榴蓮了吧。”
顧炎輕嗤:“跪什麽榴蓮啊,你開玩笑呢。”
陳星啧啧:“哦~~那就是跪鍵盤,沒想到處罰的方式還是這麽原始!”
顧炎:“滾。”
顧炎把消息一告訴給何零露,何零露立刻就向單位請了假,約了王秀夫妻去公安局接人。
她原本還在心裏打鼓,腹诽王秀跟秦先生會不會又拿出工作繁忙的借口,使喚她一個人去把秦烈帶回來。
畢竟之前兩人忙前忙後,是作為秦烈的監護人不得已而為之。現在既然危機解除,他們又能夠回到最初的軌道,為實現人生價值而奮鬥。
何零露想了一肚子的話,預備好了要跟他們battle,沒想到夫妻倆都很高興地表示會一道前往,還會繞道捎她一程。
倒顯得何零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接到顧炎電話不到一小時後,何零露随同王秀夫妻倆一起趕到公安局。
誰想到秦烈這時候已經站在公安局門口等他們了。天氣很冷,他穿了件一看就暖和的潮牌長羽絨,戴了頂棒球帽。
明顯不是他來時穿得那一套,風格倒是跟他平時挺像的。
看見他們從車上下來,秦烈立刻就扁了扁嘴,兩手插`在口袋裏,頭埋得要多低就有多低:“什麽都別說啊你們!”
一句話就堵住了原本要絮叨兩句的王秀跟秦先生。
“你這孩子——”
王秀忍不住還是要埋怨幾句,何零露瘋狂跟她使眼色。王秀也是研習過心理學的,這時候在腦子裏把種種理論過過,好歹是壓制住了說話的欲望。
秦先生看着兒子,表情複雜,欲言又止的,最後嘆了口氣,拉着王秀進到公安局,說要謝謝顧炎去。
何零露沒跟他們進去,站在秦烈身邊跟他一起吹冷風。
起初誰都沒說話,只是秦烈做什麽,例如踢小石子,何零露就玩兒似的,依葫蘆畫瓢,跟着他一起踢。
以至于秦烈後來都煩了,吼她:“你幹嘛啊,無不無聊。”
何零露就看着他,抿着唇,嗓子眼裏發出一連串嘿嘿嘿的笑聲。秦烈更煩,擡手輕輕推了推她,要她停下來:“笑什麽笑。”
何零露抓着他胳膊,裝模作樣地上下摸了摸,說:“呵,怎麽還胖了?”
“……”秦烈想打人。
何零露接下來的話,則讓人更加哭笑不得:“秦烈,”她直呼大名,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這下看過手铐了吧,是不是玫瑰色?”
“……”秦烈臉一下通紅,要抽手回來。
何零露突然走近一步抱過他,帶着所有溫情的,狠狠摟了摟這個大男孩,兩手在他背上輕柔地拍了拍:“別怕,別怕,不是來接你了嗎?”
秦烈一下就覺得被熱浪熨帖,原本焦躁、煩悶、苦惱,還帶着一點點內疚的男孩,突然就像是被溫柔的手輕輕拂過,整個人都安定了下來。
他愣了會,随即回抱過去,頭埋在她肩上,頓時淚如雨下。
秦烈一開始還很是克制,只是面部扭曲着默默淚流,間或從抽動的嗓子裏發出一兩聲沒藏住的嗚咽。
之後便徹底放開聲音,毫不掩飾地大聲哭了起來。
聽見他哭,何零露也沒忍住紅了眼眶,眼淚一滴跟着一滴地流下來。
直到王秀夫妻從公安局裏走出來,哭成一團的兩個人才趕緊抹了抹眼淚,克制地分了開來,裝作沒事人的樣子。
何零露眼睛還紅着,指着秦烈身上的衣服問:“這誰給你的?”
秦烈明顯有點不想提起的樣子,還是挺反感地說:“就那個顧炎啊。”
“叫什麽顧炎,起碼得叫哥哥吧,真沒禮貌。”何零露毫不留情面地糾正他:“對你那麽好,還不領情,現實版的東郭先生呗!”
秦烈扁扁嘴,一點軟話也不肯說,只是輕聲哼了下。
何零露看了看王秀夫妻,問:“顧炎在辦公室?”得到肯定答複後,她往裏面走:“那我也去找他下。”
“何零露!”秦烈突然在後面喊她,一臉別把我扔下的樣子。
何零露扭過頭,向着他瞪了瞪眼睛,再瞥了眼旁邊有點尴尬的夫妻倆,說:“喊我幹嘛,你先跟爸爸媽媽去車上啊,爸爸媽媽面前也要害羞嗎?”
秦烈犟嘴:“誰害羞了。”
她笑一笑,小跑着進了院子。
顧炎卻已經不在辦公室裏了。
她正踟蹰着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身後忽然有個女聲傳過來,一只做着精美美甲的手同時推在她胳膊上。
“麻煩讓一讓。”美女走進辦公室,很是自如的将包挂在衣架上,再将脫了的大衣挂在椅背上,一屁股坐在顧炎桌前。
何零露:“???”
這誰啊?
美女也有同樣疑惑:“你是?你是來找顧炎的嗎?他臨時去開會了,要過一會兒才能過來,你要不要坐進來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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