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何零露還在消化周琳琳的這番話, 張旭已經炸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來，極有壓迫力地向着周琳琳走了一大步。

“欠揍是不是？”他黑着臉, 整個人滿是戾氣：“你算是老幾啊，在這兒充什麽大頭蒜！”

張旭人高馬大, 皮膚黝黑, 從小到大在社會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發起火來跟大老粗也沒什麽區別。

周琳琳這位大小姐當時就被鎮住了，忙不疊往後退了一小步，看看張旭再看看何零露，最後只敢向着何零露放肆道：“我在跟你說話呢！”

何零露攔住要為他出頭的張旭, 站在他跟周琳琳中間, 說：“你到底什麽意思？”

她沒穿高跟鞋，個子比踩了恨天高的周琳琳還是低了一點兒, 說話的時候稍稍向上仰着頭, 氣勢是一貫的不突出也不示弱。

平和裏帶着一種勁勁兒的感覺。

周琳琳有意忽略張牙舞爪的張旭在旁邊造成的壓迫感，專心對何零露說道：“我不是非要針對你, 顧炎那邊我也想過要放棄。但是, 我一開始不知道你的情況。”

“毛病, ‘放棄’的前提是你得能跟人家發生上關系, 你有那個資格嗎, 說得好像顧炎對你有意思是的。”

張旭生怕何零露吃虧，一邊幫腔，一邊又有點不放心, 悄悄在何零露耳邊道：“應該是……沒意思的吧？”

何零露淡淡看了他一眼, 問回周琳琳：“我有什麽情況？”

周琳琳複述起白教授那次跟她說的話, 說：“你外公跟你媽媽都是因為白血病去世的, 你自己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會生這個病吧？”

一直表現得冷靜到有點冷漠的何零露突然劇烈震了下，一時間幾乎沒能站得住往後退了步，被眼疾手快的張旭從後扶住了。

周琳琳接着說：“如果只是因為你窮，你沒什麽地位，工作也很一般……我覺得都可以原諒，但你都沒辦法保證能跟他走到最後！”

張旭這次是徹底被激怒了，也不管四周有多少人看着，他臉漲得黑紅黑紅的，粗着嗓門道：“你再敢瞎說，我就真的動手了。”

“随便你，反正我是一定要把話說完的！”周琳琳昂着脖子，鬥志燒得正旺：“你離開他吧，何小姐，趁你們現在還沒走到那一步。你很愛他是嗎，很關心他是嗎，那你忍心讓他為你傷心嗎，忍心讓他孤獨終老嗎？

“你應該知道他是多重感情的一個人，我爸爸出事那事兒明明跟他沒多大關系，可他還是自責憂慮了好久，直到現在我們再提這事，他還總是會紅眼睛呢！你們沒在一起也就算了，要是沒過幾年你也……”

周琳琳還是有點教養的，不至于把話說得太過難聽，語氣緩和下來一點道：“我不是故意要咒你的，只是我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些，總得幫顧炎把所有事都想在前面。再說咱們都是一心為顧炎着想的，你應該理解我的想法的，你也希望他過得好的是不是？”

“你還道德綁架上了。”張旭說着要推開何零露。

何零露只好抓上他胳膊，死死拽着他，不讓他在這兒生事。正好這時候張旭女伴從衛生間回來，他一下想起來什麽，一把拉過來美妞。

“你那都是什麽歪理邪說，有點常識都知道癌症根本不遺傳！”張旭指指美妞向周琳琳道：“看見沒，這可是正兒八經的醫學生，讓她給你好好科普科普吧。”

美妞連忙點頭附和：“你說得是對的，親愛的，一般認為腫瘤不會被遺傳，不會有明顯的上代傳染給下代的情況。”

張旭立馬挺直腰板：“你看看！”

周琳琳翻個白眼，哼聲：“那要是外公和媽媽都得過呢，她本人得同一個病的概率是不是會變大許多？”

美妞說：“這倒是很有可能的。一般來說有腫瘤家族史的病人，患病的幾率總是比沒有的高。這些疾病不一定垂直遺傳，但家族內的人對這個疾病易感。”

原本還想着打臉周琳琳的張旭，這下突然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疼。

他快速看了一眼身前的何零露，臭丫頭像是已經有點撐不住了，一張臉煞白煞白的，原本紅潤的小嘴泛着紫。

張旭連忙一把把她摟進懷裏，像棵樹護着枝頭的鳥兒似的把她緊緊護在懷裏，準備從這餐廳裏出去：“咱們走，不在這兒吃飯了，真晦氣。”

何零露正有點懵，被他這麽一帶，猛地往前走了好幾步，直到周琳琳尖聲在後叫了她幾次名字，她這才回過神來。

她站定下來，暫時先讓張旭等一等。

自己慢慢轉身看向周琳琳，臉色盡管還是不太好看，眼裏卻有了點光似的，堅強在閃：“我說，那個，周琳琳。”

周琳琳擰眉看向她，心跳莫名加快。

“你沒資格跟我說這些，真的，”何零露一字一句說得輕但清晰：“不管我跟顧炎是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都沒有你能說話的地方。”

“……”

“你以為你是誰？”

“……”

有這麽個插曲，何零露再沒什麽心思逛商場，張旭索性帶她先回家，路過便利店的時候，給她下來買了點吃的。

何零露翻了翻袋子，裏面每樣都是她喜歡的，心情這才稍微好了點兒，也終于願意跟人開口說話：“你女朋友怎麽辦？”

“你說哪個？”張旭立馬問。

見她笑了，張旭這才很得意地說：“再換個呗，反正已經在一起好幾個禮拜了，也該換換胃口了。”

何零露白他一眼：“總胡來。”

“你又不來攔着我。”張旭很不高興地撇嘴，又怕她不愛聽這種話，趕緊換個話題道：“剛剛你說話的樣子太帥了，四兩撥千斤的樣子真有我真傳。”

何零露輕笑：“我哪趕得上你。”

“真的，真的，估計那三八今天回去能氣死！”張旭學何零露方才的語氣：“‘你以為你是誰’，天哪，好拽，我好喜歡。”

何零露扁扁嘴：“其實說得時候，我心裏還怪忐忑的。”

“真的假的！”張旭嗓門又大起來，車子也開得快了：“要是你這份底氣，顧炎那小子都不能給你，那我可真要抄家夥了。”

何零露彎了彎唇。

“我在的時候，把你看得緊緊的，我一不在，就盡給我整幺蛾子。”張旭語氣雖然是恨恨的，但很知道進退，不想在這節骨眼上給何零露火上澆油，又拿出一貫玩世不恭的态度道：“不過男人嘛，外面欠點債也是正常的。那妞是顧炎之前女朋友？那麽狂。”

何零露輕嘆着：“說來話長。”

“那你就長話短說呗。”張旭眼前又浮現出那女人影子，胸兒小小，說話屌屌，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非得拿你傷疤說事兒，幹嘛的，你媽有那病，你就得有，又不是拍韓劇。”

一直蜷在後座的何零露突然舒展了下，片刻，又蜷縮起來，怔怔看着窗外：“她的顧慮是有道理的。”

張旭愣住：“……”

何零露低下頭：“其實我也一直很擔心這件事。”

顧炎這天很晚才給何零露信息，問她是沒看中還是還沒來得及買東西，怎麽一晚上連個刷卡記錄都沒有。

何零露懶洋洋地回了個“嗯”字，沒有多解釋。

顧炎很忙似的根本沒注意思考這個字是回答的前半句呢，還是回答的後半句，只是“嗯嗯”了好幾下，就說自己要加班值班，好給新年挪時間了。

何零露自然也只能表示理解，對下午的事只字不提。

再過幾天，臘月廿九，年關催着所有人趕緊往前走。何零露等等等等不到顧炎有空，只能再去街上逛一次。

張旭像是跟她心有靈犀似的，問她要不要趕在春節“大癱瘓”前再出來享用次精致美食，何零露便順理成章約着他一起逛。

兩人很默契地沒挑上回那商場，跑去另一個區的CBD裏亂溜達。

何零露給外婆裏裏外外買了一整套，給表哥買了雙鞋，至于讓她煩透的舅媽和“憎屋及烏”的舅舅，她則吝啬地壓根一個子兒也不想掏。

張旭看出她猶豫，一改平日裏的吊兒郎當，正正經經道：“就買點呗，三十晚上總要一張桌上吃飯的，你給別人買不給他們買，那得多出多少話來了。為了避免聽他們絮絮叨叨，這錢你也要花。”

何零露笑着看他一眼：“喲，小夥子也懂人情世故了。”

張旭搓搓頭：“嘿嘿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也就是怕你耳朵累，我才讓你委屈成全，不然誰愛理他們呢。”

何零露點頭：“知道了，既然你跟顧炎都這麽說，那買就買點兒吧。”

一聽自己跟顧炎不謀而合，張旭天生的反骨就要立起來：“啊呸呸呸，我怎麽跟那家夥達成一致了！他講人情他不來買禮物，反讓我在這兒忙前忙後的。”

何零露一挑眉：“累了？”

張旭笑嘻嘻的：“那倒也沒有。我就是覺得那家夥越來越不靠譜了，明天都年三十兒了，到現在還不趕緊放假陪你，該不會臨時說自己有事去不了了吧？”

“怎麽會！”何零露一下擡高了音調，反駁道：“哪有那麽多事。”

然而話音剛落，何零露手機裏進來一條顧炎的信息。她趕緊打開來看，旁邊張旭裝作漫不經心實則脖子伸得老長地一同閱讀。

顧炎：突然來了點很棘手的事，晚上還是沒辦法回來。明天早上我要是來不及，你先搭飛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