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何零露狠狠怔住, 大腦一片空白,直到顧炎一步步走近了,跟她面對面站着, 她才慢慢仰起頭看向他。
“……你怎麽來了?”
顧炎跟她隔着屋檐的距離,雨水在瓦上彙聚到一起, 在兩人中間細密傾瀉而來。顧炎伸手去摸了摸她頭, 袖口立刻就被雨水打濕了。
“不是跟你約好了。”
何零露感受到他手上的濕意,這才回魂似的看見他頭發和外套上都是水,立馬下意識地把他拉進屋檐下。
顧炎嘴角含笑地拍了拍身上雨雪:“這位是婆婆吧?”他看着旁邊老人點了點頭,再看向另一邊還傻站着的三個人:“舅舅、舅媽和表哥?”
何零露這才想起來還有其他人在場,慌裏慌張地看了看外婆, 再帶點埋怨地瞪了一眼顧炎, 說:“誰讓你喊這麽喊人了。”
顧炎笑:“那我喊什麽啊?”
何零露歪着頭認真想了想,片刻, 又瞪了一眼顧炎:“随便你。”
原本靜谧的小院一下熱鬧起來, 表哥樂呵呵地把顧炎請進門,熱情地把瓜子花生鋪了滿桌, 還特闊氣地發了一整包中華。
舅舅更加實在, 除了把菜一盤盤地端上來, 拿着把菜刀就要去殺只大鵝。
顧炎趕緊攔着他, 說:“夠了舅舅, 菜已經夠多了,根本吃不完,你再弄一只鵝過來, 我沒肚子放了。”
舅舅拿着明晃晃的刀, 一臉認真到有點猙獰的樣子:“¥%&*¥¥#@……”
何零露給顧炎翻譯:“我舅舅讓你別客氣, 說這鵝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她看兩人來回拉扯的樣子, 很是想笑:“你就讓他去吧,正好我也想吃。”
顧炎:“你都吃了一個雞腿了,你還想吃?”
何零露:“……”
舅舅:“&*%%!”
顧炎:“?”
何零露連連點頭:“我舅舅可拿着刀呢,你說話小心點。”
“……”顧炎一生奪過幾次刀刃,但遇見這種眼前場面還真是束手無策。
三個人又多交涉幾輪,顧炎終于敗下陣來,沒多一會兒,他聽見門口響起大鵝慘烈的叫聲,緊跟着就只有稀稀落落的炮竹聲了。
另一邊,舅媽很是不滿地在嘀咕:“養了大半年,好不容易開始要下蛋了,這就給宰了……又不是沒菜。”
表哥斜她一眼:“人家大老遠來的,家裏又沒什麽好招待的,多殺一只鵝怎麽了?別成天小裏小氣的。”
舅媽不服氣:“下午才殺了一只老母雞!”
表哥一臉的嫌棄:“人家沒嫌棄咱小門小戶的就不錯了,你還在心疼雞啊鴨的。我之前問過露露她男朋友的情況,是個警察呢!”
“警察能有多大出息,一天到晚累得要死。村口那家兒子就在市裏做警察,忙得過年都不着家,也沒見給家裏掙多少錢。”
“人家爸爸是局長,媽媽在大學當教授,以前他跟露露是鄰居,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的,你想想那小區有多貴吧,你說有錢沒有錢?”
舅媽一聽到這兒,眼神都變了,忙不疊向着顧炎瞥過去兩眼,語氣一下松了很多:“這樣啊……那給你安排個工作應該沒問題吧?”
“……”表哥咳嗽兩聲:“啊?”
舅媽說:“你現在那個化工廠多辛苦啊,怎麽也得給你安排個辦公室的工作吧,到時候再給你說個家裏條件好點的老婆。”
表哥忍不住譏笑:“那要不要再給買套房買輛車啊。”
舅媽直着眼睛:“那是最好了。”等聽見旁邊兒子哈哈笑起來,這才知道他就是逗自己的,連忙白了他一眼,小步走出了客廳。
過了會,她端着一大碗雞湯走進來,“砰”的一聲放到顧炎面前。她一邊不停吹被湯燙到的手指頭,一邊很憨地向着顧炎笑:“走吧,多吃點。”
舉動怪異到引得何零露跟表哥都看過來。
顧炎看着飄着一層金黃雞油的雞湯,鼻子裏已經被撲面的香氣灌滿了,他連忙站起來:“謝謝舅媽,其實我跟大家一起吃就行了。”
舅媽嗓門大:“你好不容易來一次,肯定要多吃點。鄉下沒什麽好吃的,就只能吃點自己家裏養的。”
顧炎笑:“就是家裏養的這種最好吃。”
“你喜歡就多吃點,一會兒還有紅燒大鵝呢,過幾天你們回去,我再讓她舅舅捉幾只雞啊鴨的給你們帶回去。”
顧炎感激不盡:“不行不行,你們辛辛苦苦養的,怎麽能全給我們吃了。”
舅媽很堅決的語氣:“殺了就重養嘛,本來也是給你們吃的。你看你喜歡吃哪一種,到時候給你們弄得幹幹淨淨的拿回去。”
“不能要,真的不能要。”
何零露跟表哥面面相觑會兒,心有靈犀般地一起給舅媽添堵。
表哥:“媽,我也想喝雞湯,拿小碗另裝過來。”
舅媽皺眉:“自己去!”
何零露:“我也想吃。”
舅媽反問:“你剛剛不是吃過一個大雞腿了?”
大鵝下鍋,舅舅終于坐了回來。一家人整整齊齊坐在圓桌邊,房間裏的電視将聲音調得很大,春晚的歌聲夾雜着外面的鞭炮聲悠悠傳來。
何零露湊到顧炎耳邊,輕聲說:“還是你面子大,家裏所有人都奉承你。”
外婆自然不用說了,何零露喜歡的,她也就喜歡,看顧炎是怎麽看怎麽順眼。別說小夥子眉清目秀的,就是她牽了個大南瓜回來,她也會舉着大拇指說真好真好。
可是一直以來跟她不對付的舅媽也突然不挑刺兒了。
顧炎向着她淡淡皺了皺眉:“什麽叫奉承我,那叫照顧我。”他把好菜都堆進何零露碗裏:“他們照顧我,我好好照顧你。”
何零露滾在舌尖的話,又咽了下去。
吃過晚飯已經很晚了,舅媽破天荒地沒讓何零露去洗碗,而是打發了自己老公跟兒子去廚房收拾。
顧炎原本要跟着去,舅媽好說歹說攔住了,還特別熱情地打開果盒,捧了一堆堅果糕點過來讓他吃。
一同打開的還有舅媽的話匣子,她從盤古開天辟地問起,細細碎碎地問了他一堆問題。
何零露一開始打斷幾次,無奈舅媽把她當不存在,顧炎也沒表現出反感,就只好随着他們去聊,自己跟婆婆窩在床上看電視。
婆婆一直笑盈盈的,時不時就用慈祥又寵溺的目光掃兩下顧炎:“真好,真好。”
何零露還在生他的氣的,兩個人一直沒時間獨處,很多話堆在心裏沒機會說開,于是有點怨念地咕哝一聲:“好什麽哦。”
婆婆拍拍她的手,臉上滿是歲月積蓄下來的從容和豁達,安慰她似的喃喃着:“都好,都好,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何零露聽着側頭看了看顧炎,正好他也看過來。
兩個人視線相撞的一瞬間,她莫名想逃,才剛把頭低下來,手裏突然被塞進一個大紅包。重又擡頭,顧炎向着她爽朗的笑。
“什麽呀?”何零露愣愣拿起紅包。
顧炎從兜裏又拿出來一個紅包,塞給外婆,再拿了一個,塞給舅媽,說:“來的時候太着急,沒有什麽準備,只能給長輩們包一個紅包,實在是失禮了。”
舅媽一捏紅包厚度,心裏簡直樂開了花,嘴上雖然推辭,實則已經在心裏敲起了算盤:“這麽客氣幹嘛,應該我給你們晚輩發紅包,怎麽能收你的。”
婆婆一下坐直了,直把紅包推出去:“是的,是的,這個不能要。”
顧炎立馬往後退了幾步,說:“應該的,過年讨個吉利嘛,況且裏面沒有多少錢,就是我的一點心意。這些年你們把零露照顧得這麽好,我心裏一直特別的感激,給我個機會讓我多孝順你們一點。”
何零露看了顧炎會兒,向着外婆努努嘴:“給你們就拿着吧。”
這會兒舅媽已經完全不讓了,外婆倒還是覺得不好意思,非要往顧炎那邊送。顧炎不收,她就一個勁塞進何零露懷裏。
表哥聲音突然從外面傳進來:“妹妹,妹夫,出來放炮仗!”
顧炎像是遇見救兵似的,把紅包放在外婆旁邊桌上,牽過何零露的手,也不管她樂不樂意,連拉帶拽地一起跑到外面。
雨剛停,院子裏還有水,表哥把炮仗擱水井蓋上,點一次就崩一次蓋子,砰砰啪啪中雜着一串乒乒乓乓。
一片火光裏,他捧着一捆煙花棒過來,要給顧炎和何零露各分一根,還沒遞過來,顧炎直接擋開了。
他解釋:“何零露小時候被炸斷的煙花棒吓到過,她不敢放這個。”他從一邊拿了盒小金魚:“讓她在幹的地兒摔這個玩就行。”
表哥恍然:“怪不得以前喊她玩也不肯玩,我還罵她膽小鬼呢。小摔炮多着呢,随便扔,确實這東西适合她年紀。”
何零露:“……”
何零露向着顧炎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怕我把煙花放你臉上呢?”
顧炎立馬笑了,看着她道:“何零露,你這麽狠?知道我是靠臉吃飯的,所以要把我這唯一的優點都給抹殺了?”
何零露把小金魚拿出來扔牆上,立馬有很清脆的“啪”的一聲:“靠臉怎麽吃飯啊?你也不怕餓死。”
“當然是騙你這種小女孩了。”顧炎厚着臉皮:“餓是肯定餓不死的,剛剛不是才吃過了雞跟鵝。”
“……”何零露嘴角抽了抽:“我是有點後悔沒把你趕出門了。”
顧炎立馬摟住她肩,往懷裏送了送:“別啊,我就騙你一個,不管你對我進行怎樣的審判,只要能把我關在你這兒,我願意認罪伏法。”
作者有話說:
土味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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