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送她回家

光線不太明朗,郁清坐在車裏看她。

黑色的車廂籠罩在巨大的黑暗裏,路燈的光透進去小片,照不到他整個人,只有七零八落的光落在他蒼白分明的手指上,如玉般清冷。

郁清并不催促,似乎在等她考慮。

魏沾衣很快收回打量目光,她以為郁清今晚不會再見她,但是他來了,來得這麽準時這麽恰巧,那麽……他一開始應該是沒有走的,又或者一直在觀察她。

魏沾衣很快在心裏估量好每個細節,她睫毛垂下,淺笑起來,很有溫柔嬌弱的美感,她曾經對着鏡子練習了千百遍,已足夠拿捏其中的韻味。

果然,郁清看她的神色微深。

魏沾衣:“那怎麽好意思麻煩郁先生,我讓我朋友過來接我就好。”

郁清淡笑不語,趙耀下車打開車門,面無表情道:“魏小姐,請上車吧。”

這是不容拒絕的意思。

魏沾衣輕輕咬唇,在考慮。

下雨的天,一盞路燈下,穿着旗袍的姑娘嬌美可人,實在賞心悅目。

郁清不動聲色,眼神卻一寸一寸在打量她,連頭發絲也不曾錯過,他回想起方才在俱樂部時她回眸的那個微笑,嬌豔卻又清純,實在是世間不可多得,他又不是聖人,也愛美。

“魏小姐怕我麽?”他微牽起唇角。

魏沾衣似被說中心事一般偷瞧他一眼,趕緊垂下眸,違心的搖搖頭:“沒有的。”

“你家在哪裏?”

魏沾衣仍舊柔聲拒絕:“謝謝郁先生好意,我想自己回去。”

她在賭,賭郁清對自己到底多大興趣,她如今扮演的人設不允許她這麽幹脆就答應和一個陌生男人共乘一輛車回家,可如果郁清堅持的話,那意義就不一樣了,總之她的人設不能崩。

一分一秒過去,郁清沒說話,魏沾衣心往下沉,就在她已經确信郁清不會再邀請自己時,他溫聲開口:“雨下很大,你一個姑娘獨自在這裏很危險,送你到家我就離開。”

魏沾衣心裏松一口氣,面上裝作認真思考的模樣,猶豫着點點頭。

她彎腰坐進車裏,緊緊挨着窗邊,和郁清隔着一段距離,郁清整個人隐在昏暗處,倒并未多說什麽。

車輛行使,雨聲被車窗隔絕在外,魏沾衣垂着頭規規矩矩的坐着,心裏思索着應該找個什麽話題。

車內的沉香味兒不濃不淡,她聞到這香,心裏微微訝異,沉香在古代随佛教流入中原,不少佛經中将沉香列為香中之聖,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郁先生信佛?”她眼神好奇,聲音輕軟。

郁清聞言靜靜看她,良久才收回目光:“你懂香?”

“不太懂,只是了解過一點點。”

郁清笑着說:“佛,偶爾信。”

魏沾衣也笑,卻更腼腆些:“沒想到郁先生這樣的人物也信佛。”

“我是怎樣的人?”他問得随意,恍若只是一個極其平淡的話題,還帶着幾分笑意,似在調侃般。

魏沾衣早就有了答案,心裏嚎着,你虛僞!你表裏不一!

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剛才用那般侵略的目光打量她,就像已經把她歸類為他的所有物,然而面容卻愈發溫柔,眼神真誠,單純如白紙般道:“郁先生是個好人。”

她聲音溫柔清脆,趙耀都忍不住從後視鏡瞄他們一眼,對于魏沾衣口中的“好人”二字,他實在不敢認同。

郁清仿佛并不覺得意外,将“好人”二字完美接受,他笑得溫淡,看起來還真像好人那一挂,“魏小姐為什麽會覺得我是好人?”

魏沾衣杏眼彎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郁先生幫了我。這一次見面,郁先生又幫了我。”

她垂眸,說得感激:“我很謝謝您。”

實在太小白兔了,魏沾衣都忍不住想為自己的演技鼓掌,像她這樣的柔弱嬌美小白花她就不信郁清不喜歡!

“所以,你打算怎麽謝我?”郁清突然的問話讓魏沾衣怔愣住,笑僵在唇角,幾秒後連忙調整好自己的狀态。

果然是資本主義,絕對不會在任何事上做無用功。

“我……”她自然不能說萬事請吩咐這樣豪邁的話,畢竟自己是個柔柔弱弱的大學生。

魏沾衣話語帶歉疚:“我會的東西不多,可能也幫不到郁先生太多,不過如果有什麽我能做的,我一定盡力。”

“比如唱曲兒?”他常笑,但現在的笑卻又和平時的不太一樣,有些戲谑。

魏沾衣很配合的臉紅起來,似乎羞惱,攥着自己的包包不說話,一副委屈又倔強的模樣。但要是真正的魏沾衣,早就坐直了身體劈頭蓋臉一頓罵,唱曲兒怎麽了?唱曲兒也是正經賺錢,看不起誰呢!

郁清不愧是信佛的人,端正的坐着半天不動彈,要不是時不時跟她說幾句話,魏沾衣都會以為這是一尊真的神佛,難怪他平時常常以一副長輩自居,這麽內斂古板的男人,少見了。

他說話也溫和平穩,不帶什麽感情:“怎麽會去俱樂部唱歌?”

“能賺錢。”這理由都不用刻意去想,清純善良積極向上的小太陽人設嘛,自然要自力更生!

“很缺錢?”郁清溫聲問。

“是。”

車內無話了,車輛在平穩行使,魏沾衣驀然想起來把自己的“假地址”告訴趙耀,趙耀沒回話,郁清也垂着眸不做聲,魏沾衣默默裝乖。

但她又的确是不自在的,雖說郁清不說話,表現得也很随和,但是不容忽略的是他的存在感。

她想起自己的雇主,也不知對方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查清楚郁清的身體?

豪門裏隐私甚多,郁清以一個薄弱身子坐到如今地位确實不容小觑,對方大抵是忌憚很久了。

她能做的就是完成工作,至于郁清和誰有利益沖突都不是她能管的,私家偵探本身便不能幹涉雇主太多,這是不成文的規定,也是職業道德。

外面的雨漸漸變小,黑色轎車轉角進入普通小區,這是莫可給她找的單身公寓,價格非常适合她這樣的大學生,距離學校也算近,畢竟戲要做全套。

車停在樓下,趙耀提醒:“魏小姐,你家到了。”

魏沾衣對郁清道完謝,忽然就聽到趙耀的聲音再次傳來,他報出個高昂的數字,說:“這是車費,請魏小姐支付一下。”

哪怕魏沾衣有再怎麽優良的僞裝素養,這一刻臉上的表情還是有些僵,剛才誇郁清是好人的話仿佛如一只死蒼蠅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極其難受。

她不是貪小便宜也不是不想支付車費,但可能是先入為主,以為郁清幾次三番堅持要送她,只是為了單純的送她,可臨到頭,他竟然要車費?

……行吧。

魏沾衣在心裏忏悔,決定回去後好好估量一下自己的魅力。

這錢對于她來說不算什麽,但對于她僞裝的人設來說,這是天文數字,她“不可能”拿得出來,大抵這就是郁清想要的效果,讓她欠錢。

魏沾衣決定按照他給的這條路往下走,才好有下次見面不是嗎?

她尴尬地咬唇:“對不起……我身上沒帶那麽多錢。”

趙耀:“沒關系,沒有現金也可以轉賬。”

清純魏沾衣:“………”

“也……沒有。”

趙耀意外的看着她。

在趙耀那種“你不會想白坐”的直白眼神下,魏沾衣臉燒紅起來,細聲細語對郁清道:“抱歉郁先生,我……我……”

“沒關系。”他笑着凝視她。

忽然開口:“坐過來些。”

魏沾衣猶豫一會後才緩慢的挪動過去,郁清不催促,眼底有促狹的笑意,看着她笨拙的一點一點拉近距離,他牽起唇角,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

跟上次一樣,很軟,很小,又很白,皮膚細膩嫩滑,五指纖細修長,指甲粉色,真漂亮。

郁清像在賞玩一件藝術品。

魏沾衣真想大罵他混蛋,然而并不能。

她做出驚惶不解的模樣,想把自己手抽出來,郁清輕輕捏她手心,笑着問:“現在還覺得我是好人麽?”

當然不是,他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魏沾衣雙眸含淚,氣得發抖,将自己手用力抽回來,因為用力太大,她整個人撞在身後的車窗上,她憤恨地道:“郁先生!你怎麽能這樣!”

郁清優雅往後靠,看着她:“怎樣?”

男人磁啞的聲線格外漫不經心,甚至高高在上的欣賞她雙眼中的淚。

魏沾衣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眼角滾落一顆碩大的淚珠,雨打嬌花般令人憐惜。

郁清與這雙水眸對視幾秒,拿出随身的絲帕想為她擦淚,魏沾衣憤恨地打開。

他勾起唇:“哭什麽。”

他像長輩般哄道:“可要好好記着,多長個心眼,別對誰都笑得這麽好看。”

郁清捏着她下巴,不容拒絕地将她眼角的淚拭幹,仍舊是居高臨下的将她臉擡起來,“下次,更別穿成這樣出現在那種地方,否則你會遇見更過份的人。”

魏沾衣把他推開,咬牙切齒:“我做什麽不需要郁先生管,我問心無愧!今天的車費,請您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賺錢還上的。郁先生,在那之後希望我們以後都不會再見面!”

說完,她決然地推開車門跑入小雨中,恍若受到多大的侮辱一般跑得跌跌撞撞,跑得委屈至極,跑得幹脆利落,跑上樓後,魏沾衣擦幹臉上的淚意冷哼。

臭男人!

一截樓道的光灑進來落在真皮車座上,郁清眼神移過去,看到上面的一塊藍色發帶,是魏沾衣落下的。

他拿在手裏,慢條斯理地折起來,放在鼻尖輕嗅,有淡淡薔薇香。把玩着發帶,郁清徐徐開口:“格林童話裏,公主似乎都住在宮殿。”

趙耀沒懂他幹嘛說這個,有些莫名:“……公主自然都是住在宮殿裏的。”

郁清輕笑:“金屋藏嬌。”

倒是有趣。

趙耀懂了他的意思:“先生放心,我會立即着手去辦。”

郁清把發帶收藏進自己皮夾,“回吧。”

至于不再見面?

想都別想。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大惡龍蓄謀自己嬌養一個小公主的故事(?Д?)?

郁清就是那種看起來特斯文特內斂特溫和紳士,但是特別敗類很欲的人啊,帶感死了

另外不要覺得男主只喜歡女主漂亮,都是掩飾,有伏筆

惡龍和公主的CP搞起來啊!!!

——

關于沉香的解釋來自于網絡,特此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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