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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個月後,陳幸迎來了十六歲的迷茫期。
Mary要和他分手——他談了六十七天的女朋友,中文名馬麗,二十一歲,勤工儉學的中餐廳女招待。
她和陳幸約在街心噴泉邊,廣場上是奇形怪狀的塗鴉,玩滑板的少年在廣場邊放着音樂跳躍着,引起路人游人的駐足圍觀。
兩人手裏拿着餐車裏買的熱狗,坐在路邊。
Mary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咬着嘴唇問他:“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喜歡啊。”陳幸說。
“可是,”Mary暗示,“你喜歡我的話,為什麽不能在寂寞的夜裏,給我火熱的擁抱。”
陳幸明白了過來,但這他真的無能為力,他只能裝傻:“什麽擁抱啊?夜裏我有門禁,爸爸不讓我出門。”
Mary癡癡地看了一會兒陳幸的臉,傷心欲絕地說:“小幸,我們還是分手吧,你年紀太小,我們不适合。”
陳幸緘默了。
和Mary道別後,陳幸無聊的在街邊游蕩,他的初戀無疾而終了。他在這個街心噴泉碰到Mary,又在街心噴泉失了戀。想他一個所向披靡的美少年,竟敗在了發育關上。
林修承的電話來了,他問陳幸:“你在哪裏?”
陳幸說了地點,林修承叫他等着,這就來接他。
二十分鐘後他到了,心情不錯地告訴陳幸:“今天帶你去個大場面,你給我争氣一點。”
他帶陳幸去邦德街買了一套成衣,去參加例行的家族聚會,并不是什麽大場面,但林修承覺得有意思,他要把陳幸打扮的光鮮亮麗,吓一吓他們。
這是他爺爺留下來的傳統,每隔兩三個月,全家人都要聚在一起,呆上一個下午。這個聚會對于爺爺來說,是提點蠢兒子用的,對于幾個叔叔伯伯來說,是偵查敵情用的,對于現在的林修承來說,則是調劑生活用的。
顧擎在歐洲的工作結束了,又要回美國,林修承一看表,距上次聚會過去也近兩個月了,上次聚會他沒帶陳幸,幾個老家夥搔頭撓耳地跟他提他養子的事兒,吊着他們胃口到現在,也差不多到了該讓陳幸見客的時候。
聚會照例在牛津的老宅子裏舉行。
林修承和陳幸去接了顧擎,往牛津開。
一路上,陳幸都悶悶不樂地發呆,顧擎逗他也不想說話。
車子駛進鐵門,幾個表弟表妹在院子裏BBQ,見林修承車子進來,都看似熱情的對他招手。全家人只等林修承帶着兒子登場,他們下車,四周就靜了。
過了兩三秒,幾個長輩殷勤地走過來:“這是陳幸吧!歡迎加入我們的大家庭。”
陳幸禮貌地對他們點點頭,靠的離林修承近了一些,手臂緊貼着他的。
打過招呼,叔伯拉着林修承說話去了,陳幸和顧擎在園裏幫着燒烤,他悄悄跟顧擎說:“林修承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啊。”
“你總算願意和我說話了,”顧擎低下頭和他咬耳朵,“Vincent是在玩貓捉老鼠,他嗜好很變态的,你要小心一點。”
陳幸撇撇嘴,串他的烤肉。
林修承十來個表兄弟姐妹,除了遠走重洋的顧擎沒一個有正形的,都帶着家裏嚼了無數遍舌根的不良印象看陳幸,覺得這就是林修承的擋箭牌,買來的小鴨子。
不過顧擎在他身邊,他們也不敢說什麽,只是和他打了招呼,臉色不怎麽好看地與他攀談,自我介紹。
陳幸一個人精,看破不說破,和顧擎呆在一起寸步不離。
下午燒烤吃了個飽,幾個還在上學的小孩兒吃不下晚餐,鬧着要去後院籃球場打球。林修承18歲的表弟林修言是他二叔的兒子,今天二嫂沒來,林修言卻還是來了聚會,剛死了父親,臉色終究陰沉。
他開口:“陳幸和我們一起去吧。”
陳幸回頭看林修承,林修承看不出表情,陳幸也看不出是想去不想去,兩個人無聲地對峙了幾秒,林修承溫和地擺擺手:“想去就去。”
陳幸低頭一笑,又對林修言道:“好啊,走!”
等他們走了,顧擎問林修承:“這麽個細皮嫩肉的小寶貝,你就不怕被那幫小哥哥給吞了。”
林修承失笑:“顧擎,你還是這麽不懂得看人。”
陳幸眼裏那股子狠戾不是一兩天能養出來的,細皮嫩肉的該是他那些小表弟才是。
顧擎搖搖頭:“別說了,我永遠也不懂你們這些人的。”
顧擎和林修承一起上學,不過一直和他姑姑姑父住在外邊,從不接觸林家的事情,生活環境很單純。
他也不理解林修承的許多做法,但他尊重他。
下午沒吃燒烤的人一起吃晚餐,林修承的叔伯們廢話極多,他聽得很不耐,剛想說話,助理的電話來了,有急事要請示他,他來的正好,走出了門去聽。
助理說的急事,是和他二叔合作要吃他貨的英國人Derrick從他們手底下逃走了,林修承問着情況,往宅子後邊走了幾步,聽見後面少年人們籃球砸地的砰砰聲,就不再向前了,站在他爺爺種的小杉樹林裏看着籃球場的燈光。
陳幸不高,籃球打得還不錯,并且打法很損,光林修承接電話這五分鐘,就讓帶頭針對他的林修言吃了不少悶虧。
林修承和助理交代了些東西,挂了電話剛想走,發現球場上起了争執,林修言和他三叔的小兒子林修宇推着陳幸往這邊走來。其他的少年在籃球場上張望着,不敢參與他們的争吵。
林修承還沒想是要站出來,還是轉頭走,三個人就停住腳步,樹林裏暗,林修承不動沒聲響,沒人發現他在哪裏,直接吵開了。
“你不就是個給我哥操屁眼的嗎?”林修宇嗓門很大,“真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呢?”
林修承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站在暗處聽別人牆角,然則他沒什麽廉恥觀,聽到林修宇的說法,好奇陳幸會怎麽反駁,抱着手臂十分有興趣地繼續聽下去。
陳幸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裏透着一股媚意,讓人心裏搔癢,他道:“那也得是我床上功夫好,修爺才願意養我做兒子,就你這樣的,給他一個億他也不操。”
林修宇氣的伸手要揍他,被陳幸反手抓住手腕,背一弓過肩摔把他摔在地上,腳死死地踩住林修宇的肩頭。林修宇痛叫一聲,似是骨頭被他踩裂了,人都縮起來發着抖。
林修言也出手了,他練過防身的功夫,比林修宇強一些,右手做手刀劈向陳幸的後頸,陳幸貓腰躲了過去,擡腿就踹,林修言往前撲住陳幸,兩人滾到地上扭打起來。陳幸十六歲,力氣和身高都比不上十八歲的林修言,但他打架經驗豐富,發起瘋來不要命,林修言很快就敗下陣來,被陳幸騎着揍。
揍了幾下,陳幸突然操了一聲,從林修言身上跳下來,狠狠踢了一腳林修言的下身,一連串髒話從他嘴裏罵出來。
籃球場上幾個人看他們打得差不多了,都走過來勸架。
林修承見好戲差不多散場,也轉身走回主宅去。
過了半小時,幾個人全都鼻青臉腫地走回來,不見陳幸。
林修承幾個叔伯指桑罵槐,問他這個養子怎麽回事,毫無教養可言。
林修承當着他們的面打電話給陳幸,響了幾下才接通。
“爸爸,你找我?”陳幸在那邊說。
林修承強忍着不笑,他問:“你怎麽把幾個哥哥給打了呢?”
“你不是都聽見了?”陳幸反問。
林修承的笑意淡了些:“回來道個歉吧。”
陳幸直接把電話扣了。
林修承給大家展示自己被挂了的電話,嘆息道:“兒子大了,管不住了。”
老老小小一群本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兩人一唱一和。
林修承說罷便稱有事要走,顧擎也跟着他走。
“Vincent,晚上我住你家。”顧擎說。
“你連酒店都住不起了?”
顧擎認真道:“我想給陳幸拍一套照片,你不知道,我看見他,就覺得缪斯女神眷顧我了,我要抓住她。”
林修承笑着搖了搖頭,他可不懂這些攝影師,但他同樣尊重顧擎:“你自己和他說。”
“他們幾個的傷真是陳幸打的?”顧擎問,“……我看着都疼。”
林修言捂着裆部一瘸一拐進門,腦門上全是冷汗,是男人看了都感同身受。
“大概吧。”林修承保守地說。
顧擎打了一個冷顫。
林修承把顧擎帶回了自己的公寓,陳幸正在客廳看電視,看到他們兩個進門,點頭示意。
顧擎拖着他裝相機的箱子,問陳幸:“小幸,我給你拍一套照片怎麽樣?”
陳幸看着電視裏放李小龍,過了一會才說:“什麽照片,有錢拿嗎?”
“我給你的錢還不夠你花?”林修承插嘴,他給了陳幸一張二十萬鎊額度的信用卡,“胃口不小啊。”
“我喜歡自己賺的錢。”陳幸轉過頭來,拇指食指放在一起搓兩下,“現金。”
“你要多少?”顧擎問他。
陳幸說:“我又不知道行情,你看着給吧。”
顧擎答應下來,打開了金屬防護箱,拿出一個相機和鏡頭裝起來。
“這就開始拍了?”陳幸驚訝道,他還沒洗澡,回到家把西裝外套脫了,襯衫解開了兩個扣,露出胸口一小片皮膚,“大晚上的。”
顧擎直接對着陳幸拍了一張:“你看你的電影就行。”
陳幸湊過去想看照片,被顧擎拒絕了:“我付了錢的,你去坐好。”
陳幸聽他這麽說,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第二天是周日,陳幸依舊沒課,陪着顧擎在外面晃了一天,快門聲聽得耳朵長繭。
顧擎叫他去海德公園草坪上傻笑喂胖松鼠,又讓他去大英圖書館翻書,一天下來跑了好多個地方,臉也僵了,才放過他。
一拍完照,顧擎連夜趕回了美國,告訴陳幸酬勞等他出了片給,陳幸也是随便說說,将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才過了兩個禮拜,林修承的私人郵箱裏收到了一個附件很大的郵件。
顧擎跨洋電話打過來:“這是陳幸的照片,你幫我給他,出片率太高了,幾乎不用調色,太完美了!”
林修承下載下來,看了很久。
顧擎鏡頭裏記錄下來的陳幸好看的不可思議。
他穿着襯衫和西褲慵懶地呆在林修承房子裏,喝水看電視,圍着圍裙煮飯,坐在樓梯發呆,在書架間帶着眼鏡低頭看書,在草地上打滾,大笑着站在泰晤士河畔和路人談天。
陳幸漂亮的臉上的笑容與陰翳、充滿惡意的暗示毫不相關,他的眉頭舒展開來,或是輕松活潑,或是沉靜可人,他變回了一個真正的十六歲少年。
他又回撥給顧擎:“這套照片你要用來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放在網站上展覽,讓別人看看我高超的攝影技術。”顧擎老實道,“對了,你幫我取點現金給他吧,我打聽了一下——”
“你放上去了嗎?”林修承打斷了他。
“還沒有。”
“我跟你買了,多少錢?”林修承認真問他。
顧擎愣住了:“什麽意思啊你?”
“就是你那裏底片也不留的買斷,你們圈裏怎麽個賣法?”
“什麽鬼啊,”顧擎被林修承弄得一頭霧水,“你那是豔照的買法吧。”
“随便什麽買法,總之你哪裏也別放。”
顧擎哦了一聲,終于稍微明白了林修承的意思,他說:“我知道了,不用錢,我本來就只是想拍陳幸,你不想我發,我不發就是了,跟我還這麽多彎彎繞繞的。”
過了一會兒,顧擎突然發給他一張截圖,是他社交軟件上的,他昨晚修照片修到很晚,發了一張陳幸的側臉,照片下點了幾萬個喜歡,很多人在下面激動地評論詢問這是哪個模特。
“這張可以不删嗎?”顧擎發消息問他,附上了可憐的表情。
林修承不情願地回他:“好吧。”
林修承晚上華人商會有個飯局,赴宴前讓助理取一筆錢,現金,助理看着他支票上的數字,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酒過三巡散了場,沒人敢勸林修承酒,他清醒地下了樓,司機和助理在酒店門口等他。坐進車裏,助理給了他一個密碼箱:“您要的現金。”
回到家裏是十點多了,陳幸這天不知怎麽,睡得很早,他睡覺不愛關房門,門就虛掩着。
林修承推開了門拎着密碼箱進去,先是站在他床邊看了一會兒,打開密碼箱的時候鎖扣“咔嗒”一聲,在睡夢中的陳幸皺皺眉,呓語了一聲,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林修承将現金一疊一疊放在陳幸床頭櫃上壘好,又替他調暗了床頭燈才走出去,體貼地帶上門。
他一出去,陳幸眼睛就睜開了,他桃花眼裏還帶着困意,他是被開保險箱的聲音吵醒的。
他伸出一只手,從上往下摸了摸現金的疊數,細長的指頭從紙鈔上劃過,挑了兩三刀抱進懷裏,繼續做他的甜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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