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貧窮村草

學校重建公社那邊是考慮很久的，原來中學的位置想改成一片養豬廠，那個地方靠着一片山，環境偏不利于學生上學，但對養豬來說是好的，地方大寬敞，把學校的地方拆了，養豬廠建起來了，公社的財政收入又多了一項，面上也好看了。

為了這個養豬廠，公社領導跟其他公社領導争得都快打起來了，整整半年才拿下來，也因為趕着出成績，想把這事兒早點落成了，所以工趕得緊，工錢給得也爽快。

“考慮到勞動的強度，我這次推薦的人全是像你這樣的青壯年，咱們公社每個生産隊只有十個名額，你如果決定去，就得好好幹，別幹到一半說太累了不行想回來，把咱們生産隊的臉都丢到公社去了！”隊長想到這小子過往的歷史，不放心地叮囑。

“我這是看你這段時間确實長進了，力氣大幹活不錯才想給你一個機會。”

趙小勝知道哪怕活兒再累，只要有錢拿有飯吃都是非常搶手的，這可是公社出錢請人，是正規的來路，要不是隊長公正，只怕能搶破頭。

他立刻拍胸脯保證：“不怕苦不怕累，為人民服務！”

隊長氣得哈哈大笑，天天一句為人民服務挂嘴邊，不知道還以為這混小子是啥好人。

趙小勝這邊得了個意外工作，洛葡那裏也有了好消息。

準備了多日的學習，她在考廠長助理的筆試上拿了第一，跟着第二天面試三票中得了兩票，廠長生産主任都給她投了，就副廠長沒投，聽說是想舉薦他的侄女。

幾日後，她這邊的辦公室主任親自通知她，讓她收拾收拾東西，去廠長辦公室工作。

葡兒把這陣子攢的零嘴分給了同個辦公室的同事，在道喜聲中拿着自己的物品去了廠長辦公室報道，工牌也重新做了，上面寫着廠長助理。

楊秋月在機械廠大院走路都帶風，心裏高興得不行，卻憋了一肚子的話，這時候就很想念趙小勝了，這小子話多臉皮厚，跟他一塊叨咕很盡興，很有意思。

洛家小院來了不少人串門，有廠裏工人和家屬也有鄰居都來了，把葡兒的工牌翻來翻去看了一遍，誰見了都豎起大拇指稱贊。

“葡兒才二十吧，畢業進了廠裏還不到一年，跟着就升成廠長助理了，這位置将來可不比她爸那個高級技術工差，這叫廠長親信！”

“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楊老師不愧是你和老洛的閨女。”

鄰居家的劉阿姨羨慕死了，一口氣嘆了又嘆，她真後悔當時沒押着自己女兒也去面試，早知道廠長會破格錄取，說什麽也得去考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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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問呢：“葡兒你現在也算是廠裏的骨幹分子了，這個位置廠裏好多資深工人都在争取，連工會的幹事都去面試了，你咋想到要去的？我們家那姑娘比你在廠裏多幹了兩年，消息下來，她連想都沒想過，我問她咋不去，她說咱這種資歷哪行？”

“雖然廠長這回沒要內部舉薦，走了選拔面試的路，但大家都覺得肯定是那些幹得久資歷深的人機會大，你才進廠裏多久？你咋這麽敢呢？”

洛葡準備争取這個職位的時候沒想過得了會咋樣，沒争取到又如何，她覺得自己機會不大，就一個念頭，想着自己還年輕，既然廠裏難得給出這樣的一個機會，就算再沒資歷她也想去試試。

試試不虧，有機會就得大膽嘗試。

當時有這個念頭之後，又得了小勝哥的鼓勵，洛葡就埋頭準備起來了，可能因為心無旁骛，又沒給自己什麽壓力，面試的時候，她發揮得很好，對三個領導提出的問題就算談不上面面俱到也是對答如流。

當天廠長就對她誇了兩句，沒當場說要錄她，只說內部投票再讨論讨論，三天後才告訴她，被錄取了。

這會兒面對衆人的眼光，她沒多說，只是笑笑，“等下回再有這樣的機會您讓小珊姐他們也去試試，不管成不成，都是經驗。”

劉阿姨等人聽了，心裏也舒坦，那點嫉妒也沒了，人家能面上不單是能力強，懂得把握機會敢闖敢試也很重要，這職位是該她得。

回去得和家裏的小輩說說，讓他們也努力努力，加把勁兒，做好準備，以後機會來了才能好好把握住。

洛葡面上廠長助理的這天，下了班洛家小院人滿得站都站不下，楊秋月拿着瓜果點心讓大家吃，邊聊邊吃，多數都在說葡兒，把人誇上了天，等到也色很深了，竄門的都各回各家，小院一下冷清下來。

葡兒拿着掃把掃院子裏的花生瓜子殼，她媽在一旁清洗碗碟桌椅什麽的，水流聲、沙沙聲交織一塊，成了唯一的旋律。

楊秋月張了張口，突然問：“咋好幾天沒見你那個小勝哥了。”

洛葡掃把頓住，她也奇怪呢，趙小勝她是了解的，哪怕她說了不着急還車，他也耐不住，他這人性子急，第二天第三天就該來了，也瞅着已經過了一星期，人還是沒來。

洛葡有些擔心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明天休假我去看他。”

楊秋月這回沒說什麽阻攔的話，“你不是考上廠長助理了，帶點花生瓜子過去，就當發發喜氣。”

洛葡笑開了，“媽，您咋這麽好呢，這麽惦記小勝哥他們，我跟他說了他得高興成什麽樣兒？”

“媽，我明天想賣塊肉做點紅燒肉行不，我饞了想吃。”

楊秋月當然點點頭，自打洛葡畢業後，她在生活工作上大多數事都沒管過她，都由着閨女自己做主，她向來主意正，會做事，沒什麽讓人不放心的。

何況是吃肉這樣的小事？

“你升職加薪了，是該加點菜慶祝慶祝，明天咱們娘三口就擺上一桌兒……”

說着，楊秋月頓住了。

“你是想給趙小勝加餐吧？”

閨女剛說明天去看趙小勝，跟着就提出要做紅燒肉不是惦記着給人家帶是什麽？

她和兒子才是順帶蹭上紅燒肉的？

地掃幹淨了，洛葡把畚鬥裏的垃圾倒進桶裏，放下掃把畚鬥，洗洗手飛奔了過來，一把抱住她媽。“哪能呢？咱們一家三口吃頓好的慶祝，這陣子廠裏夥食又摳門了不少，您和小洛俊也好久沒嘗到肉味兒了，我才想着做點，明天要有剩呢，我就給小勝哥帶，沒有就算了。”

楊秋月這才高興，甭管閨女是不是哄自己的，話從她嘴巴裏說出來就讓人高興。

洛葡哄完媽，出去跑了一趟，她有個要好的同學從小在同個大院裏一塊兒長大的，畢業後，她一個女孩子愣是進了養豬廠那樣地方，雖然養豬廠是個肥差，不差豬肉吃，但那地方大都是男人或者上了年紀力氣大的中年嬸子在幹活兒，她一個小姑娘可謂是鶴立雞群。

用她的話來說，有豬肉吃比什麽工作都強，她從小的夢想就是實現豬肉自由，想啥時候吃啥時候吃，現在夢想實現了咋能不高興？

這位養豬廠的同學生得瘦瘦高高的，身材高挑大長腿，紮着兩個麻花辮，不知道是不是在養豬廠工作久了，養出一種殺伐果決的氣勢來，斜倚在牆上，笑着調侃她：“又給你那個小勝哥開小竈？”

洛葡平常是不太麻煩她帶豬肉的，唯獨的幾次是逢年過節或者真趕上事了，比如給馮月春帶的骨頭，上回買的一塊肉。

這麽一想，還真跟小勝哥他們關系挺大……

她走過去，攬住她的手臂晃了晃，“我不是升職了，家裏想慶祝慶祝。”

張小米讓她晃得頭暈，手按在她腦袋上狠狠揉了揉，“行，多給你整一斤，邊角料要不要？也能多炒個菜？”

洛葡當然卻之不恭，豬肺豬大腸這種都是好料，清洗幹淨了稍微腌制下爆炒都是一盤香噴噴的好菜。

張小米說：“恭喜你啊，以後就是廠長跟前的紅人了，我爸媽都要仰仗你照顧了。”

張家兩口子都在廠裏工作，都是老實巴交的本分人，一輩子蹲在流水線上長蘑菇。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洛葡進去和叔叔阿姨打了聲招呼才離開。

回去路上想了會兒明天做點啥菜，又想起了小勝哥。

先前隔兩三天能見上一回不覺得如何，這才一星期過去了，她才感覺有點惦記。

小勝哥這會兒在幹嘛呢？是不是馮伯母出什麽事把他絆住了？

洛葡惦記的小勝哥這會兒連打了兩個噴嚏，把他給打精神了，打着水在院子裏沖了個冷水澡，一桶冷水從頭灌到尾，頭發洗了身子也沖了，滿臉的水漬随便一抹，就回屋換衣服了。

他從小屋裏出來，搓搓手臂，“晚上就是冷。”

他媽已經睡着了，趙小勝睡不着，走出房門，把門關上了，坐在門檻上，望月看星星。

今天天氣不怎麽好，多陰雲，沒下雨，但也沒星星可看。

但他心裏裝着明月呢，一邊想着小姑娘，一邊嘴角落出笑意。

她的自行車還在屋裏放這兒，他得快點找出時間給她送去。

公社學校那邊是按着天給工資的，一個月能休兩三天假，但沒人想去休，一天一塊錢呢，休了是躲家裏躺着一毛錢沒有？那還不如多幹幹。

那天隊長跟他說完後，當天下午就領着他和其他人去上工了，公社養豬廠趕得急，要求先拆學校，把養豬廠建起來再去弄學校，反正兩頭都得抓緊時間弄好。

學生耽誤不起，養豬廠也耽擱不得。

他們每天早上都天剛亮的六點幹到晚上六點，也就中午吃飯時候歇會兒，趙小勝下工後都是一身的臭汗，頭發上全是泥灰，天色也晚了，總不能一頭泥灰臭汗的跑去縣城裏見葡兒？

等他再收拾下，更晚了。

基本是倒頭就睡。

一周就這麽過去了，趙小勝想着明天下午請個假不知道行不行？才剛上沒幾天就請假會不會給人印象不好，以為他要偷懶？

要不托人給葡兒送信兒？

也不知道葡兒那個廠長助理的職位争取下來沒有，以她的能力肯定問題不大。

趙小勝快惦記死了，這晚上做夢都是小姑娘，她仰着頭，笑得甜甜蜜蜜，比月光還溫柔。

結果第二天下午就見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