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

◎墳頭蹦迪◎

夕陽拖着迤逦的緋色晚霞, 朝地平線向下渲染,雲朵伴着金輝層層疊疊地聚攏,又緩緩散開。

下午四點半,本是電影的開場時間, 時柚卻無精打采地進了家門。

宋蘿正在晾衣服, 聽到開門聲一愣, “你今天不是要去看電影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

時柚把包一丢, 四仰八叉地倒在沙發上,語氣很喪,“看什麽電影啊, 差點兒沒挨揍。”

宋蘿眉毛一揚,拿着衣架過來, “挨誰揍,誰要揍你。”

時柚生無可戀地看她, “還能有誰。”

難得見她跟蔫了的小白菜一樣,宋蘿有點兒幸災樂禍。時柚聽到她在笑,“段斯野啊, 你把他怎麽了。”

是一點兒姐妹溫情都沒有。

時柚沒好氣兒地橫宋蘿一眼。

宋蘿哦了聲,“那你別說, 千萬別讓我聽到。”

說完她轉身就走。

“……”

真佩服她的激将法。

終歸沒忍住,時柚跟屁蟲似的追上去, 靠在衛生間門口, 跟宋蘿老實交代。

為了方便宋蘿理解,她又鋪墊了一些前情, 比如她為什麽要請段斯野看電影。

當宋蘿聽到時柚買了三張電影票, 允許顧哲理一起去時, 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雖然時柚也解釋了當初自己是怎麽想的, 但仍舊不能平息宋蘿的烏雞鲅魚,“時柚,你是真的可以啊。”

“我以前單純覺得你不長心,但我沒想到你能這麽不長心。”

“請人看電影還帶外人去,你當段斯野一般人?他能忍得了?”

……确實是忍不了的。

不然她現在也不至于這麽憂心忡忡。

時柚頂着一張如喪考妣的臉撞牆。

宋蘿怒其不争,“那後來呢,顧哲理說完那話以後,段斯野什麽反應,揍你了?”

時柚:“……沒有。”

她也就是說得誇張一些。

段斯野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揍女人。

不過,回想起那會兒男人難看到想殺人的臉色……還不如讓他揍一拳來得痛快。

時柚嘆了口氣,“他也沒說什麽,就是盯了我兩秒,冷笑一聲走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

時柚腦袋如同堵了一團棉花,怎麽都運轉不起來。等段斯野離開後,才後知後覺地追上去。

顧哲理跟她一起走出小樓,在身後叫她。

她一秒都沒搭理,直接跑到小院兒外,可這個時候,段斯野已經上車了。

還是那輛低調奢華的賓利。

午後陽光沐浴在車身,映照出尊貴流華的光芒。

時柚朝前跑了好幾米,沒追上,只能眼睜睜看着段斯野面色森冷地坐在後座,豪車前行,俊挺立體的側顏随着車窗上升一點點消失在視線中。

男人從始至終都沒看時柚一眼。

陌生得就好像前幾分鐘和她在樓下調情的是別人。

等等,調情?

腦中蹦出這個詭異的詞,時柚把自己結結實實吓了一跳。

恰巧顧哲理追上來,“段總就這麽走了?”

男生視線望向那輛消失在胡同口的黑色賓利,像是松了口氣。

時柚卻皺着眉,郁悶的一句話都不想和他搭。

顧哲理的表現太茶了。

要不是他,時柚還有機會問一問段斯野,至少事情發展得不會這麽猝不及防。

不過她也沒好到哪兒去。

反應慢半拍到叫人牽着鼻子走,仿佛是個順勢而為的渣男。

不管怎樣,這場電影時柚是不想看了。

三張票她退了兩張,剩下的一張留給顧哲理,然後回了家。

“其實這事也不怪顧哲理,是我拎不清,”時柚垂着長長的眼睫,像是對老師承認錯誤那般自我反省,“一開始我就應該拒絕他。”

“至于段斯野。”

“我沒能提前說明,是我不對。”

“人家這麽熱心腸,這麽支持公益,我卻只知道惹他生氣,不尊重他——”

“停。”

話沒說完,宋蘿比了個stop的手勢,“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你去跟段斯野說啊。”

一聽到要跟他說。

時柚頓時露出一副被逼着吃屎的模樣,“……還有必要嗎?”

宋蘿嫌棄地白她一眼:“走走走,離我遠點兒。”

雖然嘴上不情願,但時柚內心還是明白,不管段斯野怎麽對她,她都是要道歉的。

于是淺淺地醞釀了一晚,時柚終于梳理好頭緒,把今天的事跟段斯野在微信上解釋。

一開始打字時,她還很緊張,生怕萬一段斯野把她拉黑,也怕段斯野突然回擊她受不了的話。

但她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她連着發了四五條懇切的道歉和關心,這男人都如一灘死水,毫無回應。

時柚幹脆破罐子破摔,切入主題:【總之,想請你看電影是真心的,之所以答應顧哲理,也是我腦子一熱,覺得你可能不會介意】

好吧。

這話多少有點兒水分。

但真實是怎麽想的,時柚不敢如實說,只能找借口:【畢竟我們沒那麽熟,我有些社恐,而且樓下那會兒,我也打算問你願不願意,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但顧哲理出現得太突然了】

頓了頓,時柚咬唇:【你走得也太突然了】

吃個柚子:【你腿那麽長,我都跟不上你】

吃個柚子:【而且你變臉也太快了,我根本都來不及反應,我可是個啞巴……】

吃個柚子:【還有養魚,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說,我跟顧哲理是關系很好的朋友,我對你也絕沒有那方面的意思,這點你大可放心】

話到這裏,時柚多少有些委屈。

但轉念又覺得好像自己在甩鍋。

怕起到反作用,她把話兜回來:【但不管怎樣,都是我不好,特別是知道你還幫我好幾次的情況下】

說完,她連着發了好幾個鞠躬的表情包。

吃個柚子:【希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幹的蠢事】

吃個柚子:【當然,你要是讨厭我,我也可以從你列表裏消失】

吃個柚子:【最後的最後,感謝你捐獻給福利院的十萬元,院長和大家都很開心】

信息發到這裏,時柚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了。

她也不指望段斯野這位大人物大半夜的還會搭理她,深吸一口氣,起身去洗漱,準備早早收拾睡覺。

只是她這會兒如釋重負了。

段斯野卻在城市的另一邊,盯着手機沉默了好半天。

特別是看到她那句——“我對你絕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你要是讨厭我,我也可以從你列表裏消失”。

她話說得輕松,心思也清白得要命。

就好像他是洪水猛獸,巴不得避之不及。

“……”

段斯野舔唇一笑,手機跟不值錢似的,啪一下扔到吧臺,把調酒師吓得一激靈。

調酒師心想,怪不得剛剛湊過來要號碼的女人都敗興離開。

沒一會兒,陳智拎着瓶洋酒過來。

臺上歌聲悠揚,酒吧燈效輪換,映得他滿面紅光,“真他媽醉了,這大斌,弄了半天為個女人喝成這b樣兒。”

原本段斯野今晚單約的陳智,奈何陳智早就和同伴來了酒吧,兩邊都不好意思回絕,陳智只能抹開臉問段斯野要不要一起過來玩兒。

本以為段斯野不會來的。

沒想到半小時後,人還真到了。

只不過不屑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坐在一起,自己一個人在這邊喝喝酒聽聽音樂。

陳智心裏門兒清,那群狐朋狗友就是一百個,也抵不過段斯野一個。于是他敷衍地勸了大斌兩句,轉頭就拎着頂貴的洋酒來找段斯野。

段斯野斜他一眼,“大斌?”

陳智扯着椅子坐下,“就城南老四的表弟,也是二世祖一個,最近妞兒沒泡明白,被甩了擱那兒哭呢。”

他給段斯野倒了杯酒,“你別說,那女的還真有本事,一開始主動釣的大斌,總在大斌眼前晃啊,還動不動找理由請他吃飯看電影。”

酒吧光線掠過漆深的眸底,段斯野握着杯壁的手一緊。

陳智嘴巴卻沒停下來,“期間幾次還欲拒還迎,說對大斌沒那個意思,把大斌搞得啊,魂不守舍的,後來愣是花了不少錢才在一起。”

“大斌開始都沒瞧上她的,誰知道後來栽她手裏。”

似是覺得自己太碎嘴,陳智轉頭笑嘻嘻地問段斯野,“對了,還沒問你呢,什麽風把您吹來。”

段斯野低眼看着酒杯裏的棕紅色液體,冷白的手腕霜雪般的清冽,“後來呢?”

“什麽後來。”

段斯野斂着桃花眸,驀地一掀眼波,“就那個大斌。”

男人嗓音低啞磁渾,綴着沉甸甸的壓迫感。

陳智眉梢一揚。

他也算圈子裏人精,一個音節便能聽出對方想要什麽,只是多少有些不虞,段斯野這樣的人物,也能被感情裹挾?

收了收語氣,陳智察言觀色間挑着話說,“後來就是,她對象嫌他家裏不同意,鬧分手呢。”

“不過我猜啊,八成又是欲擒故縱那一套。”

“大斌家裏條件肯定跟咱們這種沒法比,但總歸不差,想嫁進去的女人肯定不少。”

“要我說,現在這群小姑娘,一個個的,招數可多。”

往常這種話題,段斯野從不搭腔。

這會兒也不例外地靜默着。

直到嘴裏銜着的那根煙點燃,薄霧般的煙圈在尼古丁的殘屑中散開。

長指彈了下煙灰。

段斯野鼻尖溢出一聲冷笑,“确實不少。”

段斯野是不常抽煙的。

酒也只在外人面前碰一碰,做做纨绔子弟的樣子。

唯獨這一晚。

煙酒一起,還破例跟陳智那幫家夥打了半場通宵的麻将。

他牌技不好,手氣也一般,為人卻闊氣。

正像付萍所說,簡直是待宰的羔羊,故意送上門給人當散財童子積功德的,好處是因此結識了連段國忠都難以觸及到的新人脈。

年長些親切稱他一聲小段,說跟段家老爺子有淵源;年紀輕的,一口一個野哥,親呼得不行,說早就想跟他認識。

一群人在半山腰公館裏,打牌喝酒交友談合作,放縱得好不熱鬧。

回到家已是後半夜。

夜色浮靡,晚風輕繞。

段斯野帶着一身煙酒氣進了浴室,付萍放心不下,在外面一個勁兒地噓寒問暖。

後來愣是讓周助理盯着他洗完澡,看他躺到床上才肯安心。

卧房門關上後。

付萍把周特助堵在門口,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周特助一臉為難,想了想低聲道,“好像,跟一個女孩兒有關。”

“……”

“但我又覺得段總不是那種性格的人。”

“反正我也說不清,不然您明天還是自個兒問吧。”

“女孩兒?”

付萍眼睛都亮了。

她莫名想到之前這臭小子也不知道跟誰發微信,發着發着給自己發出脾氣。

說來也是,這麽些年,她都沒聽說段斯野有過什麽喜歡的人,和他鬧緋聞故意演戲的倒是比比皆是。

能讓他心情不好到這種地步的姑娘,估計也是個人才。

付萍說不上應該高興還是不高興,最終放過周特助,把人送到大門口。

後半夜,段斯野又夢到了曹穗然。

夢裏,曹穗然穿着那件長春花籃收腰連衣裙,戴着白色的遮陽帽,在小院子裏惬意地看着書吃下午茶。

似是注意到身後的小小人影。

曹穗然放下書,轉頭笑着沖他招手,風吹起遮陽帽上的發帶,她的樣貌年輕且溫柔。

畫面一轉。

變幻到陰雨天。

年幼的段斯野拿着塑料玩具車,站在樓梯拐角放聲又無助地哭,為樓下這對年輕夫妻,這個月不知第幾次的争吵。

曹穗然質問他為什麽不經允許就把外面野女人帶回家。

段國忠卻惱羞成怒,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曹穗然跌倒在地上,撞碎了她嫁進門時帶來的古董花瓶。

女人的哭泣聲像被悶在玻璃罩裏,壓抑得如同魔咒,直到春雷卷雨,噼裏啪啦敲打窗棂,段斯野才從深夢中醒來。

清晨八點。

手機鬧鐘響了兩次。

段斯野頭痛欲裂,撐着雙臂坐在床邊,目光空泛了好一會兒,才拿起手機。

屏幕上挂着好幾條通知,無一例外,都是微信消息。

昨晚上喝多了,就随手給好多人留了聯系方式,有的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有些人則渾水摸魚,開拓人脈。

段斯野倒也懶得分三六九等,一律通過申請,只是回過頭,潛意識又記挂起什麽,視線停留在消息界面。

一衆紅色的未讀消息。

他卻獨獨看到那個已經沒再發來信息的【小流浪】。

鬼使神差地點開和她的對話框,指尖胡亂打了幾個字,就這麽打打停停,怎麽看都覺得別扭,最終又悉數删掉。

或許是夢到曹穗然的緣故,段斯野起床氣尤為惡劣,沒什麽好氣兒地把手機丢到一邊。

結果沒兩秒,又拿起來。

好看的臉微微皺着,愣是把【小流浪】改成【不知好歹的小東西】。

盯了兩秒。

段斯野嗤一聲。

十分鐘後,段斯野抄着西褲口袋,閑閑下了樓。

付萍在煮早飯,香飄滿整個客廳,見到他還有些意外,問他怎麽這麽早就起了床。

饒是心情再不爽利,段斯野也從未對付萍使過臉色,随手把領帶系好,他平聲靜氣地答,“總公司那邊有會要開。”

“哦哦。”

付萍說,“那我快點兒把早餐弄好。”

段斯野沒急,規規矩矩地坐在餐桌前一邊看郵件一邊等。

清晨的陽光披灑在身上,仿佛他鍍上一層利落的光影,鼻梁高挺,眼窩深邃,俊朗中又有種野蠻生長的肆意男人味。

要不是眼底挂着淡淡的烏青,付萍還真以為他跟往常沒什麽兩樣。

……不會又是一整夜沒睡吧。

越想越擔心。

不過她也真是納悶兒。

就這臭小子的俊俏模樣,這世上怎麽會有姑娘舍得傷他的心?

付萍心裏裝了一百個問號,吃飯的時候到底沒忍住,試探地來了句,“你昨晚上幾點睡的啊。”

段斯低眉喝粥,腔調慵懶渾然,“喝多了,不記得。”

付萍眨眨眼,“什麽局啊喝那麽多,心情不好啊。”

段斯野神色清冷,喝了兩口往後一靠,“想問什麽您直說。”

上位者當慣了。

眼神總能透着若有似無的審視,藏也藏不住。

付萍嗔道,“你瞧你,問兩句都不行,我不就是關心你,你看你平時從不喝這麽多。”

“……”

段斯野微微一哂,有些無奈,“就是和朋友聚聚。”

付萍順杆爬,“之前和你發微信的姑娘也去了?”

段斯野聽聞眉頭一鎖,神色古怪地看着付萍。

付萍面色讪讪,幹笑兩聲,“我就問問。”

段斯野很了解她。

要是套不出來什麽話,她能瞎擔心好幾天。

說不上來是不忍心,還是需要發洩口,段斯野沉吟兩秒,垂着眸輕描淡寫道,“她跟我不在一個圈子。”

付萍眼底流露出驚訝,“不在一個圈子呀,那肯定是好姑娘。”

也不知道她怎麽的出來的結論,段斯野扯唇譏笑,“可算了。”

他一聲輕哼,“一點兒都不老實。”

這話明明在挖苦,可聽着,卻隐約包含幾分淡淡的無計可施。

感情方面,付萍可是過來人,她故作納罕,“不老實?怎麽個不老實。”

段斯野吃起蟹黃包,沒有回應的意思。

付萍一口氣不上不下。

想了半天白他一眼,“人家還能有你不老實?”

段斯野眼皮都不擡一下,抽出紙巾擦嘴。

付萍給他加了個糖心蛋,“你啊,就是性子倔,當領導當慣了,小姑娘嘛,年紀輕又愛玩,多交幾個朋友很正常,你也別管得太多。”

“再說了,能讓你看上的,那肯定漂亮。”

“漂亮女孩本來就有資本。”

這話說得沒錯。

時柚确實算是段斯野這麽多年,唯一一個,一眼見到就覺得記憶猶新的姑娘。

這種感覺還挺奇妙。

奇妙到,他一不小心就拉低諸多底線,一再縱容她。

結果呢。

這姑娘倒是非常懂得激怒他。

想到昨天那個叫什麽顧哲理的,別說溏心蛋,段斯野胃口都沒了。

瞧他臉色越來越涼,付萍閉了嘴,心想這姑娘一定是做了讓這小子很生氣的事,不然他也不至于一大早脾氣就臭成這樣。

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

于是送段斯野出門的時候,她沒忍住多嘴,“你呢,什麽事兒也別太往心裏去,雙方冷靜一下,回頭你跟她好好溝通溝通。”

“每段相遇都不易,要好好珍惜,別意氣用事。”

“當然,你要是實在看不上人家,就更不用在意了。”

“你也別嫌我煩,你總是一個人,挺孤單的,阿姨希望你能有個伴兒。”

“這樣你媽……”

聽到這,段斯野眉峰輕斂。

像被這話刺到舊傷,有種被戳痛的煩躁感。

付萍趕忙閉嘴,朝司機揮手,“走吧走吧,我不說了。”

段斯野反倒側首,深眸淡淡看向車窗外的付萍,一副恭順的模樣,“我知道您什麽意思。”

“……”

“我就晾她幾天。”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還不至于真跟一個小姑娘計較起來。

付萍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是覺得自己兒子都沒他聽話。

段斯野又說,“昨晚我又夢到我媽了。”

這下付萍怔住。

段斯野噙着貴公子的從容懶笑,“您說得對,我是要好好的,這樣她才能放心。”

早上那些話,明顯觸動了付萍。

司機告訴段斯野,說她當天就坐不住,去了趟墓園見曹穗然。

曹穗然喜歡郁金香,她就買了一大束,一個人站在墓前碎碎叨叨,讓曹穗然保佑段斯野,讓他睡眠好些,身體好些,總之什麽都好些。

走的時候,還不忘照例罵了幾句段國忠。

付萍和曹穗然早年是最親厚的閨蜜,曹穗然離開後,付萍和段斯野機緣巧合聯系上,那會兒付萍也剛離婚,需要一門牢靠的生計。

段斯野得知後,就把她叫到國外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付萍是真疼他,比對她親兒子還用心。

段斯野對她也不薄。

回國後勢力一起,就幫她安排兒子在外地的工作。

他在外人面前手段淩厲,卻真心把付萍當家裏人,以至于她的話,段斯野或多或少聽了進去。

原本打算過兩天就找時柚見個面,哪知第二天下午,段斯野就被迫提前和小姑娘做了個“了斷”。

那會兒他正在開會。

桌上手機嗡嗡震個不停,會議室裏的人大氣不敢喘,都等着段斯野把信息看完。

段斯野挺波瀾不驚的。

畢竟連續兩天,時柚都給他發信息,雖然只是簡單的表情包,想确認他有沒有看見,或者試探地求一個回應。

有一說一,段斯野剛開始收到的時候,破爛脾氣确實得到一些緩解。

甚至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舒爽。

哪怕從小到大這樣不厭其煩來找他的女生很多很多,但對象換做是時柚,情況似乎就變得不一樣。

所以這會兒,段斯野心情是好的。

本打算開完會再看她說了什麽,結果大家都停下來等他。

段斯野挑挑眉,只能像模像樣地瞧了眼,哪知這次時柚發的不是沙雕表情包,而是小學生似的決裂發言:

吃個柚子:【行,我明白了,我以後不會煩你,畢竟你那麽忙,朋友少我一個不少,但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活該,所以再次鄭重跟你說聲抱歉,至于欠你的一頓飯和電影,我不會食言】

吃個柚子:【[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吃個柚子:【雖然對你來說很寒碜,但是我的一點心意】

吃個柚子:【祝你未來一帆風順,互删愉快!】

看到最後一句話,段斯野眼皮子一抖。

什麽玩意。

互删?還愉快?

面色急轉直下,段斯野長眸微眯,下意識發了個問號,結果回應他的,是刺眼的紅色感嘆號。

“……”

很好。

手夠快。

大約是下了一場春雨,時柚近兩天的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差。

雨水淅淅瀝瀝不停,交織着春雷,夜裏擾得她睡不着覺,她一睡不着,就能想起各種傻逼窩囊事。

最刺激她的就是段斯野。

她本以為,這男人也就端一晚上,第二天就會回她,不想這家夥跟鐵了心似的,都兩天了,愣是一個眼神都沒給。

雖說兩人實質上連朋友都不算,時柚卻還是被這種“冷暴力”打敗了。

她之前談過的唯一一任男朋友,就是因為吵架後男方長時間不理人,時柚一氣之下提了分手。

從那之後,時柚就發誓,再也不找這樣的男朋友,同時也非常讨厭這種“冷着”不解決問題的行為。

但偏偏,段斯野就這麽對她。

還理直氣壯。

就在第二天,她又鼓起勇氣戳他,他不回就算了,轉頭卻發了個段氏集團的新聞鏈接。

或許要來姨媽,情緒波動本就不正常,時柚在刷到那條的一刻怒了。

哪怕上課馬上要遲到,她還是邊走邊飛快地發了一堆小作文。

反正她耐心告罄,才不管他會不會看到,發完最後一個字就火速删除!

幹完這票,時柚神清氣爽,課還沒上多久,就忍不住告訴宋蘿。

宋蘿:【……牛逼】

宋蘿:【你是懂怎麽在別人墳頭蹦迪的,這段斯野怕不是要被你氣死】

時柚記筆記的空隙回複她:【誰讓他不理我的,我最讨厭別人冷暴力】

這點宋蘿無話可說。

因為她親眼見證曾經時柚被當時的男友冷暴力後有多患得患失,有多懷疑自己。

宋蘿:【其實也沒什麽,他不回你就代表他不想搭理你,要是換我我可能也忍不住這麽做】

時柚筆尖頓住,看到那句“他不想搭理你”,說不上為什麽,心口忽然堵堵的。

宋蘿把她拉回神:【不過我提醒你一句,段斯野不是普通小男生,他這麽有身份地位,身邊人都巴結他,你這麽一弄,搞不好真把他惹毛,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

時柚也不是沒想過。

但被旁觀者這麽一警告,威懾還是有些不同。

可轉念一想,微信已經删掉,狠話也放出去了,她不可能撤回,再說她那些話也挺客氣的……還發了紅包呢……

意氣就在宋蘿的冷靜分析中一點點漏掉。

時柚逞強道,【你也說他是大人物了,應該不會因為這一點事和我計較吧】

吃個柚子:【他是段斯野,我還是時恒妹妹呢】

宋蘿嘲諷:【你現在想起來你是時恒妹妹啦,之前的嫌棄勁兒呢】

“……”

時柚發了個“孫悟空煩死了”的表情包,決定閉麥聽課。

但心裏還是有點亂。

時家那兩個女人她都得罪了,外頭還有個段斯野……這麽一想,她可真是腹背受敵,進退維谷。

不過還好,她跟段斯野圈子幾乎沒有交集,起碼不用擔心短時間內碰到他。

時柚充分發揮骨子裏的阿Q精神,過了兩天安生日子。

卻不知道命運這玩意兒就是這麽操蛋,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她和段斯野見面了。

是在她姑姑的三婚婚禮。

也是時恒和時蔓的姑姑,時家地位最高的女人,時慕青。

時慕青今年四十,有過兩段豐富的婚姻,圈子裏關于她的風言風語一直不少,卻不耽誤她過得風生水起。

不止擁有TIMES集團最多股份,手底下的生意也賺得盆滿缽滿。

大概是財富和地位的追求已經達到了極致,她這幾年的重心改為追求愛情。

說實話,時柚一直很佩服她,也很尊敬她。

當初她被時恒送到老爺子面前時,就只有時慕青對她笑臉相迎。就連這次結婚,時慕青也給她專門送了請帖和伴手禮。

時慕青知道,宋明珠多半不會帶她去。

她擔心的也沒錯,宋明珠知道時柚也被邀請後,膈應得直接在飯桌上陰陽怪氣。

“結了三次婚,自己不嫌丢人也就算了,扯上我們做什麽。”

“就非要圈子裏的人都知道我們時家有個私生女才開心?”

雖然上次鬧得不愉快,可終究是母親,時恒這次沒多說什麽,只淡淡道,“人家的婚禮,想要誰去就要誰去,你要是不開心,可以不去。”

宋明珠哼了聲。

時蔓端着碗察言觀色,好一會兒才道,“哥,後天你去嗎?”

“我後天回新加坡的飛機。”

說到這,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時蔓一眼,“不管私下怎樣,在外人眼裏,你們始終是一家人,凡事要有分寸,別讓外人看了笑話。”

這話不止說給時蔓,也說給宋明珠聽。

宋明珠作為母親,可以左耳進右耳出,但時蔓不可以。

就前陣子她作的妖,在圈子裏鬧出的笑話,時恒還能讓她進家門,給她打點電視臺升職的事,就已經夠手足情誼了。

通過這次,時蔓也徹底了解時恒手段有多麽雷霆。

就算再看不上時柚,也不得不咽下這口氣,乖乖答應。

時柚自然不知道她們這邊是怎麽想的。

只覺得她這個姑姑很夠意思,伴手禮送的都是名貴香水,時柚舍不得用,轉手就給池麗寄過去。

時慕青知道時柚在家不受待見,還特意囑咐她不要給自己準備禮物,人過來就行。

說是這麽說。

時柚還是給時慕青畫了一幅Q版彩繪,打印出來裱在相框裏,是她和她的第三位新郎的婚紗照。

第三次辦婚禮,時慕青沒有前兩次那麽隆重,這次也只宴請雙方親朋好友,聚在她的私人公館。

宋明珠本不打算來,是時慕青告訴她,今天會來很多青年才俊,都是有錢有勢還有能力的富二代。

宋明珠一聽,立馬改了主意,拉着時蔓又美容又做造型,為的就是讓時蔓豔壓全場,最起碼壓時柚一頭。

說起來也是怪。

時柚明明沒怎麽出席過幾次大場面,可偏偏美人名聲遠近聞名。

大家談及時家,免不了都要惋惜時家那位小白花私生女,長得楚楚可憐又嬌軟動人,顏值完全能和一線小花相媲美。

正因如此,宋明珠一直很忌諱時柚出席圈中活動,生怕哪個富貴人家把她看上,堵了時蔓的路。

直到她變啞,擔心才消減很多。

這次宋明珠倒不在乎時柚,她只希望時蔓能找個好的門當戶對,趕緊把之前的糟爛事兒翻篇。

為此,在抵達別墅,看到時柚和時慕青親昵聊天時,宋明珠也非常沉得住氣地堆出笑臉,走上前。

時蔓卻沒能裝出好臉色,因為今天的時柚……漂亮得過分。

不是往常在普通人中的漂亮,而是在典雅高級的場合下,仍能不被淹沒,楚楚不凡的耀眼。

這都歸功于時慕青。

看到這姑娘今天打扮得很素,當時就不樂意,立馬叫助理帶人去樓上好好打扮。

紮着丸子頭的長發改成披散下來的長卷發。

化上精致又仙氣的妝。

就連那條她珍藏的,綴滿碎鑽銀線流的淺藍魚尾吊帶晚禮服,也毫不吝惜地給時柚穿上。

事實證明,她的品味從未出錯。

時柚雖長着一張顯小嬌俏的臉,身材卻前凸後翹纖細修長,166的個子穿上高跟鞋,美豔感十足,妥妥的純欲風。

做完造型後,時柚才老實巴交地告訴時慕青,今天是她的婚禮,她不想喧賓奪主。

時慕青嗔笑,“年紀不大,想得到挺多,你看來的那些女賓,哪個不是鉚足了勁兒,人家可不像你,恨不得趁機好好撈到人脈呢。”

聽她這麽說,時柚總算放松下來。

打扮好下樓,迎面就撞見宋明珠母女。

時蔓今天打扮得很有赫本那味兒,神色卻像孫悟空似的72變,看到她的兩秒內,眼珠子蹦出好幾遭情緒。

驚訝,嫉妒,膈應,又不甘。

越這種時候,時柚越要保持單純乖巧的人設,也不管時蔓用什麽眼神看自己,小姑娘嘴角立刻揚起甜甜的弧度。

卻不知自己這一笑,似冰雪消融,千樹萬樹的梨花初綻。

動人到段斯野和陳智前腳剛邁進門,後腳就注意到和時慕青手挽手,在人群中閃閃發光的時柚。

“……”

段斯野腳步微頓。

縱使不願承認。

緣分這東西,也依舊會在某些時刻,某些特定的人身上,産生特殊奇妙又難以抗拒的共振。

就像他總能在不經意間,遇到她,再将她美好的一面盡收眼底。

目不轉睛地前方,段斯野眸色深深,一雙天然薄情桃花眸像深不可測的海洋。

直到陳智被驚豔得脫口艹了聲,“那姑娘誰啊,好漂亮!”

他調子起的高,嗓音又尖,瞬間就吸引到前方四人的注意。

時蔓第一個回頭,一秒就看到身後幾米遠處,矜貴桀骜的段斯野。

男人出現得猝不及防。

時蔓又驚又喜,可還沒來得及綻放燦爛的笑,就見段斯野深眸微眯,視線意味深長地鎖着她身後的人。

轉過頭,時蔓不可思議地看向時柚。

時柚卻像被點穴那般,笑容僵在嘴角,心中天崩地裂。

此刻,她就只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

她好像,他媽的,要完蛋了。

作者有話說:

時柚啊,你說你惹他幹嘛……_(:з」∠)_

防杠小貼士:男女主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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