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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瀾抿了口茶,只一口就品出這茶為上品,就算是皇室也不是誰都能喝到的。她心裏不由得對這位逐月樓樓主又多了分認識。

玉瀾知道,觀月也觀察她很久了。

她放下茶杯,終于看向這位俊美中帶着一絲妖冶的男人。

“公主既然來,相比是知道逐月樓規矩的。”觀月摸着手裏的瓷杯,靠在旁邊的軟枕上,一雙眼睛似笑未笑。

“自然,逐月樓不預朝堂,不問緣由,掌死不定生。”玉瀾笑了笑,眼睛在燭光中有凜光。

此刻她們倒是清淨,來到了三樓,和二樓別無二致的露臺,但沒了帷幔和那些鮮豔的物件,整體青綠色調的裝扮十分雅致清冷,倒讓穿着繡金紅衣的觀月成了這裏最豔的存在。

江湖第一殺手組織,把收錢辦事這條規矩執行得極其徹底,只要逐月樓答應肯殺的人,絕對沒有能逃過手心的。現在江湖中數得上的頂尖殺手幾乎都出自逐月樓。

聽了玉瀾的話,觀月一笑:“既然知道,那公主來逐月樓,是想殺人了?”

“正是。”

“哎呀,”觀月聞言嘆了口氣,“可逐月樓的規矩是不預朝堂,自然是不幹涉朝政的。那長公主想殺的人,大概逐月樓殺不了。”

玉瀾臉上始終保持微微的笑意。

但實際,玉瀾本人并不擅長這樣彎彎繞繞的聊天,她性格裏始終偏向手起刀落的痛快。更何況逐月樓本來就身處江湖,在玉瀾看來更不需要過多的糾纏。

“我記得逐月樓當年在江湖聲名鵲起,就是殺掉了前朝國柱,想來這不涉朝堂,也是要看情勢。而且這次,樓主且不必拒絕我的請求,這次我說的人,不涉朝堂。我只想請逐月樓殺掉一個家奴。”

觀月哦了一聲,倒也沒有為剛才玉瀾的話生氣,反倒眯起眼睛,神情越發興味。

玉瀾看着他,笑意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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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錢善與。”

四周一片安靜。

觀月一怔,繼而大笑出聲。

“長公主說不涉朝政,卻不知道如今錢善與掌了羽林騎,可不是單純的宦官。”

“正是因為如此,才要殺掉他的。他掌權,但歸根到底還是家奴,只是這家奴不是我的,自然要除。”

觀月擡眸看了她一眼。

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在默默打量玉瀾。

民間對這位元襄公主的評價褒貶不一,有的說她深受先帝寵愛,本身也是一位絕色佳人,但驕縱任性,嚣張跋扈還性急暴躁,平日裏趾高氣揚不把別人放在眼裏,還說她喜歡騎射,尤其喜歡與別人比打獵獵物多少,但很輸不起,比不過就大哭大鬧,還為此射死過人。

也有人說這位公主之所以受寵愛,是因為先帝覺得她性子裏有一部分像他。這公主自幼喜讀史書,先帝在時曾把她帶在身邊,誇贊她韬略不輸男子。

這些消息真真假假,觀月也只是一聽。但如今親眼得見,卻覺得曾經的那些傳言都不怎麽準确。

眼前這女子究竟什麽脾性還摸不準,但觀月能看出她作為皇室貴女的雍容閑适,嚣張跋扈放在一邊,如此坐在桌前與他交談時,倒頗有幾分端莊的氣度。

尤其她說殺錢善與時眉眼間的冷情更是讓觀月有了點着迷的興趣。

觀月撚着杯沿,唇角含笑,斂眉沉思。

雖然錢善與是宦官,是皇室家奴不假。但玉瀾提出這個人,還是讓他有了警惕。這可是如今掌權的宦官,如今不說權傾朝野,至少也是舉足輕重。尤其現在太後臨朝稱制,錢善與是張太後的貼身宦官,左膀右臂,更是手握兵權,不是個想除就能除的人。

說是家奴,其實已經不僅是家奴了。

而這長公主卻想讓逐月樓除掉錢善與,這風險其實很大,一旦一次刺殺不成功,整個逐月樓可能就有風險。

“你想奪北衙禁軍的兵權。”

說這話時,觀月語氣肯定,他的眼睛微微放大,緊緊盯着玉瀾。

玉瀾反倒笑了,笑得從容:“我倒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她太鎮定,讓觀月對剛才心裏冒出的大膽到驚到他的想法産生了懷疑。

難道她僅僅是想和張太後作對,鏟除她的勢力?

觀月沉吟再三,沖玉瀾微微一笑,确實是個風流浪蕩子,要是剛才的舞女看到,得晃花了眼。

“公主要殺的這個人,恕逐月樓做不到,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了半天被回絕,玉瀾有些怔愣,那從容的姿态也有些許僵硬,她有點不甘心:“敢問為何?”

“逐月樓規矩,不涉朝堂。公主所說的錢善與已經掌了北衙禁軍,逐月樓不能殺。”

說罷,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俨然是送客的架勢。

玉瀾有點急,身體微微一動,看觀月站起來要走,不由得跟着站起來,提高音量:“樓主可聽我說一句!”

玉瀾看着觀月背影,她能看到仰頭長嘆的觀月已經有些不耐,她也忍了許久,索性直說。

“逐月樓這個組織到如今已經有三十餘年,當年前樓主建逐月樓,就是因為前朝亂世,民不聊生,前樓主于民間組織俠義之士,殺奸臣劫富濟貧。所以逐月樓本來就與朝堂密不可分。如今逐月樓定下不涉朝堂的規矩我能理解,但請這一次,還望逐月樓出手。殺皇室家奴,除此世之禍。”

“別別別,我逐月樓不過是個江湖組織,萬萬擔不起這等重任!”觀月打斷她的話,“而且殺了錢善與,還有李善與,張善與,公主怎麽就知道殺了錢善與,這世道就變好了?”

他一邊說一邊朝她走過來,步步逼近。玉瀾無奈步步後退,直到退到紅柱上退無可退,而觀月幾乎是欺身上來,離她不過一拳距離。

觀月知道自己此舉放蕩逾矩,從玉瀾忍耐的神色中也可以輕易看得出來。但不知道什麽心思作祟,觀月卻頗享受的欣賞玉瀾此刻的表情。

分明就是想要反抗又強壓氣性的模樣,就算她真的性急暴躁,想來還是會看點形勢的。

“而且,如今上官家族已經指望不上,就算殺了錢善與,長公主又能對太後怎麽樣?再者,長公主口口聲聲說殺錢善與是除害,但如今來看,太後和錢善與遠沒到長公主所說的禍國亂世的程度,長公主又怎麽說?”

玉瀾緊緊靠着身後的柱子,手垂在身側,原本因為觀月的步步緊逼而神經緊繃,但聽了觀月的這番話,又有些放松下來。

她從觀月的言行舉止裏,嗅到了一些轉機。

“上官家族已經被張太後扳倒了近兩年,張太後也真正掌權了近兩年。兩年的時間固然不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這兩年給衆人的信號,樓主是否看出來了?還是我的推斷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玉瀾毫不畏懼的迎上觀月審視的目光。

觀月也不說話,任她說完,只看着她。坐着的時候看不出,等站得這麽近才發現兩人身高差得不小,玉瀾也是身材修長的女子,在觀月面前卻只到他的下巴。

兩人也沒有貼身,但玉瀾還是因為這距離感覺到不适,身體繃得緊緊的,她之所以迎着他的目光,除了性格原因,也是因為她目光往下一落就能看到他的鎖骨。

許久,觀月哼笑:“這個時候你刺殺錢善與,世人可不會覺得你是為他們好,就算刺殺這個宦官成功了,他們也只會覺得這又是一次皇室的權謀鬥争,是一個公主和當朝太後的較量。”

他在嘲笑她的天真。

觀月轉身,玉瀾松了口氣,卻還是靠在柱子上沒有動,精神緊繃了太久,此刻身體有些發軟。

“确實,這兩年兵役徭役相較以前都增長了不少,百姓也有抱怨,但尚在百姓的承受之內。他們雖有怨言,卻還是乖順,這時候即便當朝有些變動,他們也無動于衷,不會感激你。”

觀月給自己倒了杯酒,語氣清淡:“人就是這樣,不被壓榨到極限,是不會産生感激的。向來雪中送炭有人記,錦上添花無人問津。”

他回頭看着玉瀾一笑:“怎樣,公主還打算殺那個人?”

玉瀾好不容易離開貼着的柱子,聽了他的話低頭笑笑。

“我若堅持要殺,樓主如今可願答應?”

她有點狼狽,額前貼了一點碎發,衣服也有一點褶皺,但還是身姿筆直,眸光灼灼。

靜默許久,觀月一口喝掉杯中的酒。

“備下千金,這樁生意,我答應了。”

玉瀾神色一松,立刻又說:“那我可不可以指定殺手?”

“公主,這就得寸進尺了。”

玉瀾堅持說出自己想法:“報酬翻倍,我請樓主左護法鳴崎,接這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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