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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喆和玉媱分別的那天,玉瀾在桃花巷巷口看着他們依依惜別。

玉瀾拜訪檀家那天,檀喆認出了守在門口的兩個侍女正是那天在桃花巷口站着的人。

所以,玉瀾知道檀喆和玉媱應該有一段心意相通的感情,檀喆也知道玉瀾知道他和玉媱的關系。只不過兩人不知道為什麽,都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

如今這件事被玉瀾明晃晃的提起來,檀喆猛地擡頭看向她。

他沒了平時散漫的模樣,目光犀利地望住玉瀾,玉瀾卻偏偏不肯相讓,倔強的和他對視。

那種緊繃的,仿佛一觸即發的氣氛讓周圍的人都低下頭,不敢看不敢言。

玉瀾就這麽蹲着,知道檀喆瞪着她,她也這麽瞪着檀喆,一步也不想退。

她是生氣的,但她氣的反倒不是檀喆喜歡玉媱這件事。

這件事只能讓她傷心,她傷心過,就在那天她目睹檀喆将玉媱輕擁在懷中的時候,她在回宮的路上一路無言,回來以後就失眠了。

自然是傷心的,畢竟是第一個喜歡的人。那一晚她如此想着,在寂靜無聲的黑夜中如此承認自己的心。

那天後的第二天她一整天沒有吃飯,還把雲舒珞明愁得不行,但也是這一天後,玉瀾認清楚了另一個事實。

她喜歡檀喆,并且不會因為檀喆和玉媱的事就否認檀喆的能力。

或者究其根本,玉瀾對檀喆的喜歡原本就是源于對他的欣賞。他本身的魅力還在,至少在玉瀾看來,因為玉媱就不再理會檀喆,這不值得。

所以後來她去拜訪檀家,只字沒提玉媱。

檀喆看她許久,再度拱手:“對,沒錯,臣之請求是因為回纥所娶之人是靈犀公主,還望長公主看在和靈犀公主自幼長大的份兒上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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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瀾摔完那只杯子,火氣散了一些,聽到這話冷笑一聲,她眼神玩味:“該說的我也已經說了,其實檀大人比我更清楚從大局上來看怎麽做更合适。剛才玉媱來找我,想必檀大人進來時也已經看到她了我給玉媱的回答和給檀大人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檀大人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檀喆靜默許久,拱手:“臣,無話可說。”

玉瀾眼睛一眯,再度問道:“沒了?”

檀喆不言。

這時候本來玉瀾就該讓檀喆回去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她沒有說。

她胸口中的火氣雖然散了一些,可還沒有消。

“既然到現在也不說,看來就算我不讓玉媱出嫁,玉媱也未必願意嫁你。”

這話本來是玉瀾用來揶揄檀喆的,不想檀喆回得很快:“我不求能與她執子之手,只要她能在洛陽城內一生富足平安喜樂就好。”

玉瀾神色頓時晦暗不明。

檀喆看她神情,心裏頓時好了一點,勾起唇笑了一下,看他這一笑,玉瀾更怒了。

“臣告辭,長公主早些休息。”

他這樣說完,也不等玉瀾有什麽表示轉身就要走,仿佛這集仙殿是他家一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站住!”

玉瀾怒聲,檀喆乖乖站住。

玉瀾靠在軟榻上,瞪着檀喆的背影,語氣慢條斯理:“檀大人心系社稷,尤其對皇室如此忠心,這樣吧,今天不如就在集仙殿外跪上一宿,以表忠心如何?”

檀喆背對着她的身姿安靜幾秒,轉過來,一張英俊的臉似笑非笑,卻還是擺出一副恭順的姿勢:“臣在集仙殿外跪一宿倒也不難,只是若外面的人知道了臣是為了靈犀公主而求長公主,甚至不惜跪了一夜……恐怕這倒把臣的情深義重給坐實了,長公主你看……”

玉瀾也笑微微的看着他,唇角含笑,笑不達眼底,順着檀喆的意思點點頭:“我覺得甚好。”

檀喆一聽這話,臉上那點似笑非笑都沒了。

“臣遵旨。”

玉瀾看他那忍着氣不甘不願謝恩的樣子,勝利般忍笑上下打量他一下,覺得胸口憋着的那口氣又散了點。

可與此同時,看着檀喆離開的背影,她腦海中那點想法,漸漸成形,真實,被确定。

玉瀾以為自己會睡不着,事實上她卻睡了一個很踏實的覺,只是一睜眼就想到檀喆,好奇他是不是在外面跪着。

但她沒問,負氣般強迫自己不肯問,如常洗漱裝扮。只是不一會雲舒就急匆匆進來報告,說玉媱又過來了。

玉瀾看看外面天色初蒙,聽到這話只覺得心煩氣躁。

“她現在在外面?”

“是的,在外面跪着……和檀大人一起。”雲舒遲疑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短暫安靜後,雲舒淡淡說:“把公主帶回公主府。一個公主動不動就跪着哭鬧不肯嫁人,可以理解,但丢人。”

雲舒應下,出去再度去送玉媱回府。玉瀾等了一會才出門,看到集仙殿外現在只跪了檀喆一人。檀喆一動不動,看到玉瀾過來也沒有擡眸,仿佛已經僵住了。

懷恩在旁邊對玉瀾低聲說道:“檀大人确實跪了一夜,剛才靈犀公主來了,也只是行了個禮,并沒有多言。”

玉瀾聽着懷恩的話走到檀喆面前,檀喆終于仰頭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垂下頭去,應該還是在生氣,也沒有克制的想法。

玉瀾看他抿着唇忍着怒氣的樣子,也生出了愧疚之心,但又有點要面子,不肯輕易承認自己的任性,尤其想到他為了玉媱竟然真的心甘情願的在這跪了一晚上,連那點愧疚之心都沒了,心腸又硬起來的同時還感覺到瀝瀝的疼痛。

于是玉瀾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裙角擦過檀喆的官服,兩人卻無言。但她還是讓懷恩送檀喆回家,并且送上金瘡藥,還準了他五天假休息。

當然,她知道檀喆肯定不會乖乖在家休息的,畢竟玉媱的事兒還沒有着落。

一般這些部族來京朝賀後都會在京都住一段時間再走,大朝會後他們會在洛陽城裏到處逛逛,看一下京都的繁華,只不過大朝會後就很少見皇上了。

唯獨回纥似乎鐵了心要求娶靈犀公主回去,那回纥小王子和他叔叔天天在玉瀾和小皇帝眼前晃悠。但玉瀾還是沒給出回複,十分沉得住氣。

其實這小王子和他叔玉瀾并沒有頭痛,讓她頭痛的是朝中也對回纥求娶這件事做出了回應。

大多數是同意這樁婚事的。

這也是意料之內,先帝已經駕崩,玉媱如今沒有父皇給她撐腰,更何況就算先帝還在,也未必就把這婚事辭了,因為玉媱本來就不是受寵的公主,在百廢待興之時,先帝還真有可能考慮這樁婚事。

對于百官的想法,玉瀾收到了,但她也沒有給百官答複,甚至她甚少提及此事,唯獨在元宵佳節時,她和沒有出宮玩的玉嫤一起在集仙殿,玉瀾問玉嫤怎麽看。

玉嫤連來集仙殿都帶着花樣子,她正在繡一把扇子,只不過這扇子是要送給玉瀾的,還剩最後一點,就直接帶過來了。

玉瀾覺得玉嫤這孩子十分神奇,她回答的時候雖然認真,但手裏還拿着針線,倒有點像是唠家常。

“其實我們這些皇家和宗室貴女,應該自出生的時候就知道婚事是自己做不了主的,”玉嫤笑笑,低頭沉思,“于情而言,萬裏迢迢的路一旦踏上了,想要再回來見見自己的親人都不能夠了。而且在那遙遠異地,人生地不熟,又不通當地語言習俗,對女子來說,自然是不容易。”

“但這世上凡事不能只由着一個情字主宰自己的行為。還有仁、義、理、智、信,對我們貴女來說也是如此。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想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想與心上人恩愛一生,但如果我要被送去和親,想來我也不會拒絕。人之在世,還是需要有些擔當和責任的。”

玉瀾撐着下巴聽她說完,玉嫤看玉瀾專注地望着自己,心裏卻有點慌:“妹妹只是說了自己的想法,并不是說玉媱姐姐……”

玉瀾擺擺手:“我知道。”

頓了一下玉瀾帶點笑意看着她:“那這次我讓玉嫤妹妹你去和親,照你的意思,你是願意去的?”

她好整以暇地等着玉嫤反應。

玉嫤狠狠愣了一下,臉色有些灰敗,但更多的是認命和堅定,甚至連回答都沒有太多猶豫:“如果姐姐這樣決定,那妹妹義不容辭。”

玉瀾被她這話逗笑了。

她終于知道為什麽玉嫤剛才能拿着針線以唠家常的姿态和她說如此多的大道理,因為她是真的這麽想的,并且是這麽踐行的。

其實她也不願去那偏遠之地,但她能明晰這其中的道理和義務。一國公主這樣的身份在她看來,是榮耀也是責任,她做好了準備。

“玉嫤啊,和你二姐學學吧,”玉瀾笑得意味不明,“看看你玉媱姐姐,其實你說的這大道理她都懂。要是她有你這覺悟,這事兒就沒這麽難辦了。”

這些道理,玉媱也都明白。

可她永遠都會覺得這些責任不應該是她承擔。就像這和親,其他的公主誰去都行,唯獨到了她,就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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