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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喆在去集仙殿之前,就已經聽說了,玉瀾在政事堂召諸位宰相會審,從頭到尾就是一個意思

充盈國庫。

這話太委婉,遠不如檀喆晚上去集仙殿見玉瀾時她說的那話直白。

搞錢。

對,就這兩個字,搞錢。

檀喆雖然進門時有思想準備,但被玉瀾如此開門見山簡明扼要的說出來,他還是愣住了。

但也就頓了一會,檀喆說:“臣明白。”

玉瀾:“……”

她本來正背對着他看地圖,聽到這話轉過身來看向他:“你怎麽回得這麽快?”

檀喆覺得這委實沒什麽好奇怪的:“臣之前冒昧猜測,公主調臣去戶部,大抵也是為此。”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

但玉瀾看着他拱手行禮的模樣,心裏不太痛快,她從案桌拿起一張紙,淡淡說:“你在集仙殿,不必這麽拘禮,咬文嚼字的,聽得人也不舒服。”

檀喆一怔,放下手來:“是。”

“不過當初,我确實在戶部和吏部中猶豫來着,不知道把你調到哪裏去比較好。”

玉瀾正看着那張紙,似乎又是一幅畫,她目線下垂着,也不耽誤她和檀喆說話:“不過你說得對,這一仗打下去國庫空虛財政吃緊,整頓休養是當務之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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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把那副畫看完了,把那紙疊好,她看向檀喆:“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陶華園走走?”

檀喆正低眉,聞言倒是回應挺快:“是。”

玉瀾問願不願意,那是跟他客氣,客氣客氣,千萬別不客氣咯。

陶華園是紫微城裏的皇家園林,在紫微城的北邊,其實離着玉瀾住的集仙殿挺遠的。珞明看玉瀾擡腿就走,好像要徒步去陶華園,本想出聲建議給她安排步輿,被檀喆察覺,給她擺擺手,示意她別說話。

珞明的話就停在唇邊,但她又十分氣惱,只覺得自己是玉瀾的侍女,一切都應該為公主考慮,就算檀喆是四品大員,那她也不能聽從他的安排。

不過她腦子又轉了一步,尤其看玉瀾已信步出了集仙殿,完全沒有等步輿的意思,她低聲跟香染囑咐幾句,就讓步輿在後面跟着,離遠了些別打擾到兩人,只要玉瀾累了能随時坐上步輿。

檀喆看後面悄聲安排的珞明,又看看走得頭也不回的玉瀾,心裏也更有數了,他在玉瀾身後笑了笑,順手從一個小侍女那搶過來一盞燈籠,又快步追上去聽玉瀾說。

玉瀾想和檀喆去陶華園,一則是因為她和檀喆每次在集仙殿見面基本都是在書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離得近空間小,她有時候會覺得有些不自然,尤其手中無事可做要直面檀喆的時候,幹巴巴就這麽看着他,她還有些不好意思,倒不如出來散散步。

再有一點是,玉瀾是真的覺得悶得慌。

“這次打了勝仗,百姓确實歡呼擁戴,但也只是暫時的。打仗就得花錢,花錢就得交稅,還有徭役,等這些都攤在他們身上的時候,我這個長公主就得挨罵了。”

說到這玉瀾笑了一聲,這次不是冷笑,聽着她好像也挺沒轍的。

“公主,對回纥理應應戰,這也是維護民生之所在,百姓或許不解,但公主所思所定也是為民生計,卓有遠見。”

檀喆這話不是恭維,玉瀾也不是不知道,但她還是淡淡嘆息一聲:“你就別誇我了。現在仗打完了,究竟是不是維護民生,就得看接下來的事兒了。”

“可是你知道的,百姓想要過上好日子,就得種地,種地就得有田,有地可種有田可依,他們才能有過得好。”

說到這,玉瀾停下來,回身看向檀喆。

她眸光淡漠而專注:“可現在,問題就在這。”

檀喆神色鎮定,玉瀾點點頭:“果然,你心裏也清楚。”

有地可種有田可依,按照如今大殷朝均田制制度,百姓本應如此。然而說起來容易,實則不然。

“長樂二年,父皇曾經丈量土地,設均田制和與之相應的府兵制,這兩套制度相輔相成,确實有助于社稷穩定。但要做到真正的安定,至少就當朝者來說,最好君主強勢,鎮得住這些簪纓世家名門望族,不至于他們買地兼并。”

“父皇能做到,因為崔張楊龐趙盧願意跟随他。可那畢竟是父皇,不代表後來的人也能做到。”

“更何況,我知道,父皇在世,給這六族分下的土地多良田沃土,當然,那一批忠臣良相,父皇的舉措情理之中。”

“這幾百年的名門望族啊,血脈相沿,世代顯貴,上可數代為相,下可擁田幾十萬畝。朝代更疊,也變不了他們的富貴。寧娶世家女,不入帝王家,連這世家女子,都比我們公主金貴。”

說到這,玉瀾聲音隐含笑意,檀喆有點憂慮,擡頭看了她一眼。

“那些百姓啊,沒了田,沒了地,就成了流民,前朝亂世就是這麽來的。父皇說,他十四歲時,當世大亂,天災瘟疫橫行,百姓饑餓難耐,最後竟然易子而食。”

紫微城宮牆巍峨,擡頭望去,連星夜都被裁成了窄窄一條,月亮達不到的青石板路上,只有身後的檀喆提着一盞燈籠為她照明。

燈火如鬥,光影飄搖。

玉瀾身形頓住,檀喆分毫不差的停下了腳步。

玉瀾轉過身來。

她注視着檀喆,眸若星子,神情認真。

“檀喆,我不想大殷百姓變成那樣。”

“至少我在時,我不能讓他們如此。”

她語氣緩慢,一字一頓。

檀喆看着她的眼睛,難得的,他将這雙眼睛注視了許久。

“你知道吧,如今以這六個世家為代表的大族,如今擁地多少?”

檀喆颔首:“知道。”

“和前朝亂世的蒼蘭王所占土地相比,确實不多,但已經有了這個苗頭,最近三年,這幾個大族所擁土地較之前相比已經翻了兩倍,雲陽扶然兩個地方已經出現了流民,這是個好兆頭。”

說這話時,玉瀾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音,是凝重,也是憂慮。

檀喆沉默一會,答道。

“公主所言有理。可公主也明白,這一切都是牽一發動全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裏看出了蒼茫。

“對,我知道。”

是啊,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些世家大族,幾百年的積累,彼此聯姻通婚,聽着是雲陽崔氏、扶然楊氏,然而根本就不是獨立的家族,他們彼此已經形成一體,可不僅僅是坐擁十幾萬畝田地那麽簡單。

更深遠的,反而是在這朝堂之上。

這才是玉瀾心中郁結所在。

因為如今掌權監國的是她,什麽都做不了的也是她。

“所以檀喆,重壓在前,你相信一切能得到解決嗎?”

檀喆低頭看着玉瀾。

這麽鋒銳的女子,真是難得一見她如此沒有底氣的模樣。

他想笑,也确實笑了,只是淡淡一笑,低聲說:“我相信柳暗花明。”

玉瀾一怔,卻沒有放松,她抿唇,眼神似有點諷刺。

“但對這些士族來說,又只可壓制,不能消除,至少于我而言,我還不能消除他們。”

檀喆颔首:“臣明白。”

對于這些士族來說,影響的是方方面面,又何止朝堂田地如此簡單。最簡單的例子,崔氏和盧氏之所以起家,就是因為數百年前尊崇儒學,崔盧兩家壟斷了五經的解釋權,五經是考試指定的,然而學子皆聽其對五經的注釋,這樣的家族,焉有不興旺之理。

檀喆在這一刻明白了玉瀾起初監國時,雖未能強力掌權卻依然堅持興辦州學鄉學的原因,她早就有自己的謀劃了。

也知道玉瀾為何強調只能壓制不能消除,一來消除難度大,二來,所謂治國之才的培養,依然依賴這些世家。就連這次回纥之戰,主帥江照出自慶風江氏,陸寒尋也是清貴之家。

“其實單純的宮鬥,沒那麽難,”玉瀾挑眉,又有了以往肆意縱情的飛揚,“不過幾百人,不過是在這個紫禁城裏玩兒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像張太後非要在宴會上戴鳳簪探母後心思一樣,說實話,沒意思。”

“甚至在朝堂安插自己的人,以求能在生前獲得富貴的心思,在我看來也不過爾爾。不過是滿足一己私欲,東漢十常侍不就這樣,可他們是什麽人天下都知道。”

“我願百姓都能吃飽飯,也希望所有懷才之人能一展抱負。我想攘外安內,願國泰民安。我知道這是一個極難全然實現的夢想,但我尚且原為那些尚好的改變而一試。”

“檀喆啊,這才是我的夢。”

她輕輕說着,像那日在神都苑一樣。

檀喆手裏提着燈籠,無法行禮,只好低下頭:“臣明白。”

玉瀾回頭望了他一眼,她知道在神都苑他已作出承諾,不需要再次确認。但她說了這些,心情大好,也已經到了陶華園,陶華園的清源湖上螢火蟲飛舞,涼月挂天邊,景色甚美。

玉瀾站定,檀喆收了燈籠站在她身側。

玉瀾想起什麽,突然說:“檀喆,要不我也給你指婚一個世家女吧,聽說盧瞿若的女兒年方二八,不光是才女,還形貌絕美,我給你牽個線兒?”

她說這話時歪着頭看他,臉上帶着笑。

一副看樂子的樣兒。

檀喆心頭微微泛苦,又在心裏生了氣。

也是沒料到氣氛剛好了沒一會她就主動搞破壞。

檀喆瞄她一眼,收回目光專心看着湖面,憋着氣冷聲答:“臣無此意,勞殿下操了閑心。”

玉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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