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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九年五月,長公主和皇帝因為運河一事,把他們劍拔弩張的關系放在了明面上,徹底藏不住了。
修建運河一事只好暫時擱淺,但玉瀾和皇帝的關系卻沒辦法恢複如初。唯一的好處是楚景澈尚且沒輕舉妄動,還是有些忌憚的。
但這時候,玉瀾這邊也出現了情況。
玉瀾和檀喆,似乎有些疏遠。
這種事自然不能擺在朝堂政局上,反而是從後宮悄悄傳出的一些流言蜚語。據說檀喆最近幾次去集仙殿都被長公主拒之門外。
都知道檀喆去集仙殿很勤,幾乎到了每天都去的程度,檀喆去集仙殿做了什麽不知道,但長公主和檀喆的關系緊密是衆所周知。之前還從沒聽說長公主拒見檀喆的事兒。
而且這事兒是真的。
在又一次見到珞明低頭出來時,檀喆已經不想聽她說什麽了,珞明也十分為難,雙手放在身前,看了一眼檀喆就愁眉苦臉地低下頭去。
話都不用說了,表情回答了一切。
檀喆舒了口氣:“你通融一次,我保證你不會受罰,你讓我進去見一面長公主就行。”
這可太難為珞明了,珞明手臂不安的動,也是出于好心:“長公主最近心情不佳,我貿然給大人開了門,對大人對我都不好,大人還是不要為難奴婢了。”
她說完低着頭弓着背退回那大門後,留下檀喆在外面又氣又急又無可奈何。
他不由得想起那天玉瀾的反應。
沒有任何反應。
顯然玉瀾應該是在那站了一會了,被檀喆發現後她微微垂眉,不僅沒有生氣,甚至有些歉意的樣子。但她沒說一句話,被撞見就從獅子後面走出來徑自回集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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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喆喚她,玉瀾毫無反應。
她是做得出來的,她的眸光都沒給他們一絲一毫,徹徹底底把兩人視若無物。
玉媱喚了聲姐姐,她回頭看了檀喆一眼,朝玉瀾跑過去:“姐姐,不是這樣的!”
玉瀾身形不動,沒有推開玉媱,但也沒有看她一眼,兩人身影消失在集仙殿門口,只留下檀喆。
沒人能想象檀喆那一刻一顆心仿佛放在油鍋的煎熬。
打那天後,玉瀾再也沒在集仙殿見過檀喆。
開朝會的時候倒是能見到,可一堆人,他哪來機會和玉瀾單獨說話,基本就是形同陌路。
檀喆連着去集仙殿第五天,珞明帶着更加為難的表情和他說,長公主不想見他,希望檀大人最近不用每天都過來。檀喆再度懇請珞明讓他進去見一面長公主,珞明倒是忠心,玉瀾不說她說什麽不讓路。
于是檀喆只能被動的等。
結果就是等到了玉瀾去了靈犀公主府。
她去靈犀公主府,檀喆沒覺得有什麽,只是聽到靈犀,難免想起那晚自己的大意疏忽,心裏都是煩躁。
殊不知玉瀾這一去,倒是有了收獲。
要說那晚玉瀾沒有一點情緒自然不可能,她也煩心得很。她既不想見檀喆也不想見玉媱。
玉瀾心裏其實很矛盾,一方面她是真的傷心,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表現出自己的在意,尤其不想在玉媱面前表現出來。
她到底還是驕傲的長公主,本來對這件事就有點心裏疙疙瘩瘩,驟然撞見,哪有心平氣和的道理。
于是那一晚,玉媱跟上來時,縱然玉瀾心煩意亂還是沒有推開她,任由玉媱跟着她進來,卻沒說上幾句話。但玉媱卻借此頻頻來找玉瀾,玉瀾雖然不想見她,卻也沒有像對檀喆那樣拒見,玉媱得以在那之後多次來這集仙殿。
她來得多了,玉瀾就覺得自己以前真是小看了玉媱的定力,玉媱每次來都是淡定從容,從不提那晚她和檀喆的相遇,只一昧訴說姐妹情和自己如今生活寂寞,就連玉瀾是不是願意聽,她也不太在意。
但你說玉媱看不出來玉瀾的态度嗎?以玉瀾對她的了解,她看得出來,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玉媱第三次來,玉瀾正在書房,聽到珞明彙報,讓玉媱只在外面等。她也不急着見玉媱,淡定地把奏折都批完才出來,卻不想玉媱還在等着。
那一瞬間玉瀾就在想,是不是她不表現出和緩的意思來,玉媱能天天到訪?
“姐姐,”玉媱對她一福禮,笑容和氣溫柔,“姐姐日理萬機,屬實辛苦。今日妹妹來,是想請姐姐到府裏,讓姐姐好好放松一下的。”
玉瀾聽了這話,多少猜到了點什麽。
想必又是些歌舞樂隊靡靡之音,難不成她玉媱親自給她舞一段兒。
玉瀾其實興趣不大,不過玉媱說這話的時機挺巧妙,一來玉瀾最近正和檀喆置氣不見他,二來玉瀾也想着怎麽打發玉媱。
于是她笑了笑,一反常态地說了好。
長公主去靈犀公主府,整個懿安坊都出來看熱鬧。玉瀾在車輿中摁着額頭,因為裝着心事,對外面的一切都不太在意。
到了靈犀公主府,如玉瀾所料是歌舞樂曲的表演,玉媱确實盡心盡力,從點心飲食到酒菜環境都準備了最好的,她還真的穿了舞裙給玉瀾跳了一段兒。
玉媱跳完後玉瀾鼓掌誇贊玉媱舞姿日益精進。玉媱聽了她的誇獎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時候外面隐約有笑聲,玉瀾正納罕誰能在玉媱的公主府如此喧鬧,玉媱也聽到了,朝外面呵斥一聲:“少昂,不得放肆!”
話雖嚴厲,語氣卻沒有那麽兇。玉瀾坐在主位上撐着頭,敏銳的察覺到玉媱的微妙,這時候她還能好整以暇地撐着頭,想看看這個讓玉媱如此喜歡的男子究竟長什麽樣。
想法急轉間,只見一位男子從門口現出身形,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一行禮:“小的冒昧,還請公主責罰。”
請罪的話倒是說得溜,但這個叫少昂的男子似乎并不覺得自己是錯的,聲音朗朗隐含笑意,只那聲音就聽得出來人的膽大無謂。
玉瀾看他穿了一身粗布衣服,長發紮了一個高尾辮,別人說人靠衣裳馬靠鞍,這男子卻全然靠自己挺拔的身形撐起了這一身布衣。
因為一來就是行禮請罪,玉瀾看不見他的臉,但僅僅是這身形,不知怎麽讓玉瀾心裏微微一動。
說罷少昂擡起頭,玉瀾終于看到了他的臉,長了一張清爽幹淨的面龐,若不是那一雙劍眉,這五官可能太過秀氣,可也正是眉眼的鋒銳,不僅整張臉都英氣起來,還讓這清朗的面容平添幾分鮮衣怒馬的少年氣。更何況這張臉含着微微笑意,不說話就先讨了幾分喜氣。
沒人知道玉瀾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她保持着那個斜靠的姿勢和淡漠的表情,這讓她的怔忪融化在幽暗的燭光中,但她的目光縮在少昂身上,沒有移開半分。
少昂擡頭後先看了一眼玉媱,又看向她身後極遠的玉瀾,再度頓首行禮。
“說話這麽大聲,也不看看是什麽場合!”玉媱又訓斥了一句,轉過來又和玉瀾道歉,“姐姐,這個孩子是我府上新來的奴仆,平時被他師傅慣壞了沒規矩,姐姐還請寬宏大量饒了他一次。”
玉瀾不動聲色,只靜靜看着。
“公主的姐姐……”
少昂喃喃一句,面上大驚,立刻跪下來:“小的見過長公主!”
就這一句,沒說別的話,也沒給自己任何解釋。
玉瀾本來還在看着,等了一會察覺少昂竟然沒了言語,她微微一怔,低頭微微一笑:“無妨,起來吧。”
少昂站起來,耳朵都紅了,低着頭不說話,一副局促又不敢走的樣子。
玉瀾摸着手上的镯子:“靈犀府裏真是頗有人才,一個喂馬的奴仆都這樣清俊。雖有些失禮,卻也看出靈犀體恤下人,才能有少昂如此天性自然。”
玉媱臉上似驚似喜,福身嗫嚅着:“姐姐謬贊。”
玉瀾微微一笑,依然看着少昂,對他極有興趣似的:“你多大?”
少昂驚醒般擡頭看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幹脆利落地一行禮:“小的今年二十有三。”
玉瀾點點頭,若有所思:“因何沒入奴籍?”
少昂遲疑一下:“小的豐州人氏,父親乃一名百戶,回纥之戰時父親因為母親重病臨陣逃脫……”
這件事應該讓他也覺得恥辱,是以頓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些:“于是陸将軍重罰父親,全家沒入奴籍。”
玉瀾靜了一會:“你母親呢?”
少昂似乎有些意外,但仍是回:“母親重症不愈,沒入奴籍不足一月就去世了。”
“有沒有兄弟姐妹?”
“有一姐姐,姐姐也沒籍為奴,我與姐姐已經走散,至今不知其下落。”
說到這,少昂喉嚨微哽,但還是跪在那挺直脊背回答玉瀾的話。
玉瀾點點頭,垂了眉沒說話。
玉媱穿着舞裙站在一邊,看了看玉瀾,又收回目光微微皺了皺眉。
她正覺得氣氛怪異,忽而聽見玉瀾溫聲道:“你過來。”
玉瀾對少昂招手:“你過來,走近些讓我看看你。”
玉媱靜默着,看少昂站起來走到玉瀾身前,看玉瀾伸手摸了摸少昂的臉。她深吸一口氣,笑着走上前,表示自己去換衣服。玉瀾答應一聲,但玉媱看着,顯然玉瀾的心思只挂在少昂一個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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