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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不願的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兒一樣。”

檀喆覺得這話是在貶損他,老大不高興。

他看了一眼在他身側撐着頭的玉瀾,皮笑肉不笑地回:“長公主這怨氣真是來得空穴來風叫臣冤枉。”

這話意思太多,玉瀾眯眼,勾唇冷笑一聲,靠近他。

檀喆撇頭不安地動了動,在玉瀾眼裏更成了要逃離的意思,登時心頭火氣,湊上去一口咬住他的唇。

這次是真的用了力氣,檀喆悶哼一聲,閉眼默默忍受。

他直覺她應該是有心事,要不然不至于這麽用力氣。以前她也生氣,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這次明顯就不一樣。

玉瀾放開他時檀喆嘴唇有點紅腫了,玉瀾有點後悔,又有點拉不下臉認錯。

檀喆摸了摸嘴唇,挺好,竟然沒給他咬出血。他沉吟了一會認真地問:“明天上朝,同僚們看我這又紅又腫的,我該怎麽回?”

玉瀾一愣:“……你就說是教坊樂女非禮你。”

檀喆哼了一聲:“你覺得他們信?”

玉瀾:“……”

她心虛,往後一倒,扯出薄毯來蒙住頭。檀喆啧了一聲,看這人,惹了禍還不認。

檀喆告辭時,玉瀾沒說話,檀喆也沒等她回應。

等檀喆起身真的要走了,玉瀾突然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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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喆。”

檀喆停下腳步。

玉瀾從薄毯後露出臉,只是那張年輕的容顏上沒有任何嬌羞的情緒,她背對着檀喆,輕聲說道:

“這麽多年,我不曾掩蓋對你的喜歡。”

她聲音輕輕的,和集仙殿外的月光一樣溫柔又清冷。

檀喆身形一頓,月色籠罩着他的身體,玉瀾的聲音萦繞在心頭。

他嗯了一聲,看玉瀾在軟榻上蜷起身體,他也有些無言,終究是沒再說什麽,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玉瀾閉緊雙眸,腦海中回想起前不久暗衛彙報的話。

“靈犀公主和檀大人,自元日至今,已見面多次……”

成安九年五月初,張太後入葬元陵。

自然是沒有與先帝合葬的,而是與先帝其他四妃葬在一處,不過是獨居一室規格最高。饒是如此,楚景澈依然神情憤憤,痛哭不止。

也是這時候,玉瀾讓賀蘭策停止徹查張太後中毒案,究竟誰人給張太後下毒,至今無人知曉。皇室對外只說張太後急病而亡,但民間依然小道消息頻出,說張太後是中毒而死,是長公主玉瀾下令毒殺的。

這樣的謠言,聰明人覺得不可信,不動腦子的人說什麽信什麽。更重要的是百姓對皇家終究離得太遙遠,是是非非都是隔霧看花,得到的消息終究不準确。

但長公主和皇帝關系惡化一事應該是真的了,這裏最明顯的就是長公主主修河道一事。

玉瀾因為前不久的天災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南北方的溝通太差了。京都主要主要在北,離着南部本來就遠。而南部多山多水地勢複雜,本來就有許多下州,加上不少地方是囚徒流放地,複雜的地形和人口也成了管制的困難之處。

還有,南部像宣州這樣的上州也有不少世家望族,這些望族在當地有相當強的影響力,要是朝廷不加強對這些世家的監視管控,未來也是一個隐患。

再有一個更直接的,就是南部水災後,朝廷撥發的糧食錢財等通過陸路遲遲無法運到受災地。這是因為一來糧食龐大,二來一路上路遠水迢,只靠陸路壓力太大。

玉瀾基于這些考量,還問了剛剛調入京城的喬淮書,終于決定,修運河這件事,還是趁早別趁晚。

但玉瀾的這一決意卻沒能實施。

玉瀾清楚這個決定定然是會遭到群臣反對的,理由她也清楚,确實,天災剛剛過去就做這耗民傷財的事,這國庫還充不充了,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但玉瀾也有應對的準備,她和這些尚書宰相世家已經周旋了這麽多年,強硬的手段又不是沒用過,要不然哪會有當年的回纥之戰。但這次不一樣的是,玉瀾的這一決定,是在朝會上被當中駁回的。

被皇帝楚景澈當衆駁回的。

當時玉瀾在朝堂上為這事兒舌戰群雄戰得正酣。

這種情況在朝會上不多,一年也就一兩次,畢竟朝會主要是玉瀾聽取臣子觀點建議,不是玉瀾和官員争論吵架的。有什麽火兒玉瀾向來是留到政事堂和那幾個尚書宰相發。

但遇到她的決意被群臣反駁而玉瀾又能猜出他們心思的時候,玉瀾就會在朝會上當衆駁斥,也就是舌戰群儒。

這堪稱朝會上一年一兩次的勝景。

有時候檀喆覺得玉瀾把一年的話都留在了這時候。朝會辯論時玉瀾心思伶俐反應極快,思維清晰有理有據,且不發火極有耐心,又自帶監國長公主的身份光環,真的駁斥百官意見時并不吃虧。且這種時候檀喆往往是不攙和進去的。

他倒是參與過一次,就一次,就是他當初剛剛被玉瀾授予同平章事時。有次朝會商議政事,玉瀾在朝會上和幾個官員争論起來。檀喆覺得他們争論越來越激烈,有心想讓情勢緩和一下,結果被玉瀾狠狠瞪了一眼。檀喆吓了一跳,打那以後就不攙和這種局了。

玉瀾每次這樣的辯論都是奔着以理服人去的,這次結果也差不多,把這些人說得啞口無言後,玉瀾覺得事情基本定了:“這件事就到這,後面究竟如何修建,就去政事堂細……”

“慢着。”

玉瀾本來看着百官,聽到身後的聲音時,她還愣了一下。

不光是她,站在下面的百官也很意外,紛紛擡頭朝上面看了一眼,又立刻意識到這是觸犯龍顏,紛紛虎軀一震低了頭縮着肩膀不敢作聲。

玉瀾回過頭,看向楚景澈。

楚景澈卻一眼也不看她,他目光向前,面容含笑,慢條斯理:“修建運河一事非同小可,眼下天災剛過,應該休養生息,這樣勞民傷財的事之後再議。”

站在下面的檀喆聞言微微皺眉。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不敢說話,偌大的大殿內竟然出奇地安靜。

玉瀾只覺得後背僵硬,她讓自己維持着皇家的體面和長公主的尊嚴平靜地望着楚景澈,然而楚景澈依然如此,半分目光也不給她,只說了一聲散朝,就徑自離開了。

留下玉瀾一個人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皇帝在當衆給長公主難堪。

檀喆這時候才仰頭看向玉瀾,看玉瀾微微挺直身體,她沒看他,只跟着楚景澈的身影離開這大殿。

身後的百官三三兩兩離開,檀喆靜默立在那一會兒才離開這大殿。

當天晚上,玉瀾沒有見檀喆。

第二次遭到這樣的拒見,不過這次檀喆很理解。聽香染說玉瀾去了陶華園,想着她去散散心也好,正糾結是去陶華園看看她還是直接回家,看遠處一輛步輿過來,檀喆都不用認,就先聽到一句檀大人。

聲音嬌柔甜美,不是玉瀾的。

檀喆身體一頓,回過身來,看玉媱穿了一件妃色牡丹灑金齊胸襦裙,袅袅娜娜地朝他走過來。

她一路含笑,檀喆卻抿着唇,連上的笑意外的淡,倒也客氣,隔着幾步遠就先拱手行禮。

玉媱徑自走到他面前站定,最開始沒說話,只一昧看着檀喆。檀喆雙手抄着袖子,被她這麽看着,竟然十分淡然,看玉媱許久沒說話,竟然還笑了笑。

看他笑,玉媱也跟着笑,且她一笑就微微垂首,一副不勝嬌羞的模樣,成親幾年,這一笑依然如少女時期嬌俏可人。

“早就聽說檀大人幾乎每日都來這集仙殿,沒想到這麽久了卻是第一次在這裏見到。”

檀喆微微一笑,也不說什麽話。

玉媱也不在意,問道:“今日檀大人走得這樣早,是因為姐姐現在沒在殿裏?”

“就算不在那,公主也可在殿內等候。我終究只是臣子,無法如靈犀公主一樣。”

這話在理,本來話到這也就該結束了。不想玉媱似乎不想他走,她依然望着檀喆,眼神有些悲涼:“檀大人真的要和我生疏至此嗎?”

檀喆聞言擡頭,看玉媱眼睛已經有了水意,他往後退了一步,拱手:“靈犀公主可要注意自己的聲譽。”

當初兩人的所謂的親近終究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因為彼此心裏都清楚,玉媱終究會被指婚,驸馬大概率不會是檀喆。檀喆最初就沒有抱這個幻想。

是以玉媱提出不再相見時,檀喆才答應得那樣痛快。

不過是段陳年舊事,過去了就算了。幾年時間裏已經發生了這麽多事,時過境遷再提舊情,未免無趣。

玉媱看他這麽油鹽不進,想起這段時間她的拜訪和兩人的幾次相遇,檀喆都是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不冷不熱的态度,她心中頗為氣惱,又生出不甘。

要說玉媱不後悔是不可能的。

玉媱想到過檀喆此人非池中物,但沒想到他能升得這樣快又這樣穩。她當然知道驸馬是不能擔任要職的,但若她知道檀喆能有這樣的前途,肯定不會像當初那樣幹脆地和他斷了聯系。

那必定是縱使嫁了人,也要好好和他做一番不舍分離的勾纏的。

哪像現在,想再續前緣如此艱難。

玉媱心中懊悔,不由得輕輕笑了一聲,這一笑意味不明,檀喆只聽她輕聲說:“如今我與姐姐一樣都是和離之身,檀郎為何,獨獨嫌棄我?”

說到這,玉媱是真的走了心動了情,眼淚不由自主地簌簌落下,不等檀喆反應,她往前快走一步,伸手勾住檀喆的手指。

就只是勾住他一根手指,絲絲袅袅的一縷,若有若無的依戀。

整個動作出其不意十分快速,也怪檀喆沒料到玉媱能在這紫微城裏如此大膽。

檀喆反應快,也吓了一跳,蹭的收回手後退幾步,下意識的朝周圍望過去。

這一望,把檀喆驚出一身冷汗。

玉瀾站在五丈遠的地方,正在石獅子後面看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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