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至親

積雪未溶，暖陽也才初擡眼，柳府高高的石牆內已生起了冉冉的炊煙，一切和往常沒什麽不同，衆人開始各忙各得活，倒是一些手忙腳亂的小ㄚ環洩漏了一絲心浮氣躁。

衆人皆知離家一年的柳小姐回府過年了，不少初到府的仆婢都對這位柳家唯一的姑娘十分好奇，有些大膽的小ㄚ環甚至找了些借口，在廂房附近的走廊上徘徊，期待一窺柳碧月的芳容。

“對、對不起！奴婢該死，請小姐責罰。”

已經是第三個了吧？

“唉。”柳碧月小聲嘆了一口氣，但看小ㄚ環一雙杏目亮晶晶地偷瞧自己，也不忍責罰，只能打發道：”沒關系，下次小心點。”

她不經意一笑，小ㄚ環立刻紅着一張臉退開了。

柳碧月并沒有很在意，卻在過了一個彎角，習武得來的耳力聽到那個小ㄚ環拉着她的朋友興奮道：”我看到小姐了！我看到小姐了！真的生得好美！像仙子一樣，人也很寬和，好想作她的婢女！”

美？柳碧月眨眨眼有些困惑，她很少聽到如此直白的稱贊，那些長輩都只是說她長得端正，未來定是個好媳婦，這種話聽多了她也不覺得什麽。

不知不覺她已經走到了柳青岚的院子，柳青岚還小，住得地方不大，但翠竹荷池，環境清幽，在夏日應該是種享受，可如今是冬日，院內只剩一片荒蕪。

柳碧月走進一瞧，荷花的枝骸大概已經消逝在寒栗的北風中，清澈的荷池上結了一層薄冰，整座小池俨然一片晶瑩皎潔的鏡子，柳碧月從上頭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美麗嗎？陳姨曾說自己和娘親生得很像，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假設娘也很漂亮，人也好呢？

柳碧月想了想，不禁自嘲一笑，是不是高興過頭了啊……..

身後是木門被推開的聲音，柳碧月回過神來立刻轉了過去，藍色的裙襬蕩出一抹動人的弧度。

柳青岚一開門，見到的就是這番景色 ，蒼涼的白色天地間，一片晴空在眼前澄澈綻放，他眨了眨眼，随即從驚豔中回神，笑道：”大姐。”

柳碧月對他微微一笑，迎了上去，道：”外頭冷，我們到裏頭說吧。”

柳青岚避開了她的微笑，心裏竟有一絲不自在，大概是太久沒見到柳碧月了吧

兩人進了屋，一角的小火爐裏燒的是上好的銀絲炭，燃起來鮮少異味和塵煙，整個屋裏只有暖洋洋的熏香味。

柳青岚身子不好，平日最怕着涼，即便雪已經停了幾日，暖陽也出了頭，他身上還是緊裹着一件栗色的貂皮襖。那見襖衣有些大了，反而使他瘦小的身形異常圓滾，十分滑稽，柳碧月注意到了，便将門輕輕掩上了，阻去了外頭的寒風，柳青岚才得以松開了皮襖。

柳青岚坐在桌後，望着不遠處湖藍色的倩影，細眉不禁微微皺起。

印象中的柳碧月只會穿白色，發髻亦是整整齊齊，無論出外在內都打扮得一絲不茍，就如同她給人的感覺一樣，嚴謹冷靜，無可挑剔，

可怎麽才一年不見，整個人就不太一樣了？若說以前只是個木頭美人，那現在倒是多了幾分顏色、添了些靈氣。

至少沒以前那般枯燥，挺有趣的………柳青岚眼珠一轉，嘴畔也帶出微笑，他揚起小臉，表情期待道：”大姐出去了那麽久，想必有很多趣事要跟青岚分享吧”

真煩，怎麽每個都想套話阿…….柳碧月在心裏翻白眼，面上還是挂着恬淡的笑容道：”恩……整日就采采藥、聽聽師父的教誨，二弟聽了怕是要打瞌睡。”

柳青岚眨眨眼，一臉天真無邪道：”真的嗎聽起來好無聊喔，姐姐還要待多久姐姐不在這段時間都沒人陪青岚玩……..”

柳碧月暗裏直搖頭，一個兩個都不想自己逃離監視的範圍，現在寒窮谷真的成了唯一的避風港了阿……

“二弟還冷嗎”柳碧月不想再重複的問題上多作糾纏，便随意的轉了話題。

“啊不、我……”柳青岚不死心，還想追問。

柳碧月卻先搶先開口道：”我在那得了些有趣的東西，怎麽想不想嘗一下高山的茶湯”

柳青岚平日無聊就愛品茗，聽了不禁心念一動。

柳碧月瞧他圓眸發亮，不禁莞爾一笑，纖手從腰間抽出一袋小巧的繡囊，将繡囊裏頭的東西倒進了桌上的茶杯裏，等了外頭的ㄚ環去取熱水後，便直接将熱水澆入茶杯裏，熱氣與香氣瞬間奔騰而出。

柳青岚小巧鼻尖不禁湊近，他輕輕嗅了嗅，對陌生的茶香很是驚喜道：”這茶叫什麽名子”

柳碧月将茶杯推了過去，不甚在意道：”這在山谷附近随處可見，師傅每天都喝，我們也沒多想什麽名子。”

柳青岚稚嫩的臉龐通紅晶亮，像是發現了新的玩具，他着迷地看着茶湯上漂浮着嫩綠，一時也忘記要接下柳碧月話。

柳碧月意外于他對茶的癡迷，她細心問道：”二弟沒喝過這種茶的嗎”

柳青岚搖了搖頭，圓亮的黑瞳半點也移不開茶杯。

柳碧月忍俊不禁，只覺得這個堂弟難得可愛，不禁卸下了原先的防備，打趣道：”那二弟給它取個名子好不”

“什麽我嗎”柳青岚回過神來，眨着圓圓的大眼，表情有些茫然。

柳碧月輕輕笑道：”是阿，二弟取名子。”

柳青岚望着少女的笑靥，絲絲的柔意刺痛了眼睛，他暗下眸子，敷衍道：”我、我不會。”

柳碧月以為他害羞，便順口道：”那就叫青岚吧，日後給客人煮這茶時，可別忘了。”

說完就将繡囊擺到了桌上，柳青岚眼睛一亮，但随即搖頭道：”不行，這是姊姊的東西，給了我就算了，還取了我的名子。”

“不然叫碧月”柳碧月輕挑蛾眉，随意道。

“哈”柳青岚一張小臉立刻黯淡下來，語氣難掩失望。

柳碧月胡塗了：”那還是叫青岚”

“阿……”柳青岚面帶難色，心裏卻是暗恨自己矯情，好了，現在被看笑話了。

“不然就我們兩個的名字放一起，碧月青岚總行了吧”柳碧月給了他一個臺階，柳青岚如獲大赦，直點頭道：”好！就叫這個名子”

兩人都暗自慶幸，終于不用在糾結名子的問題。

柳青岚小手捧着那袋繡囊，左翻右翻，似乎是愛不釋手，柳碧月只是在一旁靜靜陪笑，氣氛甚是融洽。

“小姐、少爺，奴婢送午膳來了”門外是紫衣的聲音。

“進來吧。”

紫衣手上端着紅木托盤，款款走了進來，她先是偷瞄了一眼柳青岚，才将托盤上的東西呈上桌面，恕不知一切都被柳碧月瞧在眼裏。

柳碧月專注地看着桌上的小菜，心下卻是一沉。

他們明明都是自己的至親阿……卻連短暫的歡笑也是假的…….

柳碧月心神不寧，沒吃幾口就擱下筷子，柳青岚在旁看見了，忍不住關心道：”姐姐不舒服嗎”

柳碧月蒼白着臉，勉強一笑道：”沒什麽，只是在外待久了，水土不服，一時半會還沒調回來而已。”

柳青岚聽了，與一旁的紫衣快速交換了眼神後，便一臉憂心道：”這樣……….我看姊姊的面色實在不好，不如我們趁這幾日求伯父別讓大姊再去那窮鄉僻壤了。”

先是确認自己中了藥，在想盡辦法留下自己嗎……此刻的柳碧月只覺得自己宛如在一個狼窟虎穴，稍有不是就會被一群人面惡鬼給吞噬殆盡。

桌上的茶涼了，柳碧月的耐心也到了極限。

“姊姊？”柳碧月回過神，柳青岚睜着一雙清亮的黑眸正試探地看着自己。

柳碧月垂下長長的羽睫，眼波深斂，不着痕跡地抹去了所有情緒，她放低語調，故作虛弱道：”我不太舒服。”

她下颚尖秀，烏發垂肩，蒼白的面色透着一種別樣的顏色來，如西子捧心、瑕不掩瑜。

柳青岚倉促地別過眼，對紫衣吩咐道：”還不扶小姐回去休息！”

紫衣睜大了眼，不明白少爺會什麽不趁勝追擊，但手上還是急忙動作起來。

回房後，柳碧月放下了青色床幔，假裝要小睡片刻，紫衣見她歇下了，也自個兒退了出去。

在聽到木門關上的聲音後，柳碧月睜開了眼，一個伸手往梳妝的暗櫃摸去。

天書外被自己包裹了許多布巾，柳碧月一邊摸索着，一邊點起了床頭的油燈。

有了光線，她一下就解開了書本外的各種桎梏。

書頁邊緣已經有些磨損，柳碧月用指尖輕輕挑起頁面。

離李小溪”穿越”還有四年左右的時間，現在她成為了慕蓮的師妹，俨然割去了李小溪的其中一個臂力；柳青岚這邊也有了防患未然的準備；而趙亭君就一個色迷心竅的草包，不足為患；剩下的就是比較棘手的魔教頭子，常似錦了……

柳碧月漫不經心地浏覽著書上的內容，微弱的燈火下，睡意慢慢襲上了眼皮，模模糊糊間，糾纏已久的惡夢已經迫不急待地伸出了爪子。

白衣染血，一道倩影墜入了無底的地谷。

作者有話要說： 沒留言,沒動力雙更~下章就直接三年後喔～～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