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補救
二日後,在人擠人的南巷裏,一個素袍公子正匆匆行走,他一眼也沒瞧那些在街頭搔首弄姿的流莺美妓,和周圍的尋歡客有明顯的區別。
兩日之約已到,趙行鈞依約前往,許是怕了柳碧月的拳腳,他此次出來并沒有像以往張揚,不但沒讓随從跟随,衣着打扮也十分低調,一改之前纨褲子弟的作派。
天香樓的招牌就在不遠處,趙行鈞擡了幾眼,想到很快就能将善良可人的彤玉從火坑中解救出來,他不禁加快腳步,只是明明快到了門口,卻被一輛從角落駛出的馬車擋住了去路。
趙行鈞繞不過去,火氣上來的他正想拍車理論,就見一個眼熟的仆婢從馬車下上來。
“恭候趙公子多時了,彤玉姑娘在裏面。”仆婢恭敬道。
趙行鈞喜形于色,心裏直感激江皖的守信,他毫不遲疑地上了車。
果然一上車,就見一個淡妝美人端坐在墊上,“許久不見了,趙公子。”她對趙行鈞微微一笑,如春風拂面,撩人心神。
趙行鈞急忙上前噓寒問暖道:”妳最近過得如何?牡丹可有為難妳?”
彤玉含笑搖頭道:”日後彤玉就和天香樓沒有任何關系了。”
趙行鈞先是松了一口氣,突然想到什麽,臉上的表情慢慢複雜起來,道:”江姑娘果然非同尋常女子,雖對我無禮在先,卻是一個謹守信用的好人,實在難得……”
提起江皖,彤玉絕美的臉上閃過一絲難色:“趙公子,關于江姑娘,彤玉有事要說”
沒等趙行鈞回話,二人身下突然一震,馬車竟開始移動起來。
“怎、怎麽回事!”趙行鈞皺起俊眉,望向彤玉。
彤玉輕聲安撫道:”江姑娘交待的事在那裏不太方便說。”
二人靜默下來,馬車行走了一會終于停下,趙行鈞拉開了車簾的一角,一片翠綠映入眼簾,自己似乎被帶到了一片郊外的樹林。
“可以告訴我怎麽回事了嗎?”少年有些焦慮地抓了抓頭,。
彤玉一雙美眸安撫似地望着少年還帶着稚氣的臉龐,道:”前日彤玉和江姑娘見面了,江姑娘說她能幫我贖身,但是條件是要趙公子……”
趙行鈞看她欲言又止,忍不住焦急道:”那醜女說了什麽嗎?”
彤玉輕咬了幾下朱唇,似乎經過百般猶豫,艱難道:”條件是要趙公子重習武學,三年後與她在燕城的武林大賽比試一場,若是贏了就不追究此事,若是輸了就要我一輩子作她的ㄚ環……”
趙行鈞瞪大了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氣該笑。
那女人聽不懂人話嗎?他都說了自己是半個廢人,眼下卻要自己重習武藝,擺明就是看他笑話吧?
彤玉暗暗将趙行鈞的表情收入眼底,在遲遲得不到響應下,她神情黯然道:”其實公子不用擔心,江姑娘有恩于彤玉,彤玉就算做牛做馬也在所不惜,只是……江姑娘是一名游醫,彤玉想到日後與公子見面的機會難上加難,心頭好生難受……”
“彤玉妳……”沒想到彤玉如此善解人意,又聯想到她凄涼的身世,趙行鈞心裏是說不出的難受。
他第一眼看到彤玉就被她絕代的風姿折服了,在經過幾次深談後,他慢慢得知彤玉的身世,原來彤玉是一個落難的官家小姐,成了妓子後還是日日盼望有知心人能替她贖身,趙行鈞深深惋惜她不凡的美貌和才學,也就動了替她贖身的念頭。
只是當初對佳人信誓旦旦要還她自由之身,眼下又将她推去作別人的奴婢,趙行鈞不禁鄙視自己起來。
不過一個拳腳厲害點的醜女,他就向大伯認識的幾位高手讨幾個絕招來;就算到時輸了,他也可以請玉樹臨風的堂哥出來說說話、打圓場。從醜女當時的言行來看,她似乎很敬重趙家和自己的盟主伯父,包不準會因此心軟放彤玉一馬。
下了決心後,趙行鈞認真的注視着彤玉美麗的眸子,柔聲道:”這三年得先委屈妳了,等三年後我會親手将妳從那個醜……阿不、是江姑娘那解放出來!”
“趙公子……奴婢何德何能……”彤玉掩袖低泣,只露出一雙如春水似的美目含情脈脈地望着趙行鈞,看得趙行鈞心頭悸動莫名,耳根子也發燙了起來。
他對彤玉不是沒過遐想,只是對方生得太美,好似一朵誤入凡塵的豔雲,讓他一直有一種只可遠觀的錯覺。
兩人面對相望,情意悱恻,少年志氣高昂道:”彤玉,等着我。”而美人的眸中除了感動還有更多難以形容的光芒。
時至黃昏,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駛向已經高挂起紅彩燈的天香樓,來往的客人正沉迷酒酣耳熱、美人相伴之際,壓根沒人注意到那輛馬車的動向。
這時,一個纖細的身影從小巷走了出來,張望了下,那身影急忙鑽進了馬車。
柳碧月一進了馬車,立刻對上了一張熟悉又嚣張的笑臉。
“辦好了?”柳碧月直接挑明。
華年一臉得意道:”自然。不但是心甘情願,還拜了田招福為師。”
柳碧月卻沒有放心的喜悅,反而不悅道:”田招福?那個屠夫?你怎麽找這種人?”
田招福原來是一名鄉野肉販,後來剃了頭作了名武僧,因生有怪力,對拳法又有着瘋狂的癡迷,在多年苦學下,不出多久就拼着一雙鐵拳怪力打出了名號;但因性子火爆,常在江湖上厮殺挑事,因此衆人對田招福多半帶着害怕和輕視的評價,又常戲稱他為鐵拳屠夫,。
柳碧月沒想到華年竟然會找了一個莽漢去教另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這不是毀人前程的節奏嗎?
華年眨了眨眼,毫不在意道:”為何不可?趙行鈞的狀況妳比我還清楚,他力氣過人,中途又斷學整整六年,若要他去鑽研那些刀劍玩意,不說事倍功半,就說憑他那性子,不出一個月立刻半途而廢,妳信不信?”
柳碧月不死心道:”可田招財這等行事作風,将來他到外頭能受人敬重嗎?”
對柳碧月的顧忌,華年不屑地翻了翻白眼,道:”女人就愛婆婆媽媽……妳以為學武是什麽?繡花、彈琴、讀詩經嗎?”
柳碧月一面暗自搖頭,一面咬牙切齒。多年不見,他亦如往常瞧不起女子。
”學武學得是真材實料!還顧什麽風雅,管他是肉販還是走卒,就算今日是一個乞丐,只要他身懷絕學,我照樣心甘情願跪下給他奉上拜師茶!”
華年說得張狂無理,聽起來卻頭頭是道,柳碧月說不過他,只能微怒道:”他是武林盟主的侄子,不是随便來的殺手刺客!”
華年沒理她指桑罵槐,只是呵呵低笑道:”侄子?說起來……趙盟主對他侄子可真好,自家侄子明明是有大成就之人,卻放任他沉迷酒色,荒廢武學,真不知道這個侄子是不是路邊撿來養的。”
柳碧月秋眸微暗,語氣恢複平淡道:”趙盟主不是這種人,這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
“是不是誤會已經不重要了。”華年用手掩了一個呵欠,柳碧月注意到他面帶倦色,一雙桃花眼霧氣朦胧,像極了一只點頭打悃的貓兒。
喔,對了,他一邊被迫穿了半天的女裝,一邊還要對趙行鈞賣弄風情,根本是在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轟炸,也難怪現在看起來那麽疲倦……柳碧月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華年懶洋洋地換了姿勢道:”重點是我們成功救了一個未來的武林希望,怎麽,要不要慶祝一下?”
“慶祝?”柳碧月好奇的眨了眨眼。
華年往車簾一角外看了看,轉頭朝她自信一笑道:”算算又是這個時辰,時機剛好!”
柳碧月心中雖是大疑,但料自己現在的裝扮也勾不起他人的遐想,她也就沒阻止繼續行駛的馬車。
馬車又行駛一會,車輪在的路面還算平穩,外頭亦是人聲鼎沸,看來是還沒離開市區,柳碧月放下了心,她偷偷瞧了身旁人幾眼,不太情願問了一句:”這些年過得如何?”
華年輕勾嘴角,自嘲道:”以一個殺手來說嗎?我還活着,四肢也健在,應該算過得不錯了……”
柳碧月不喜華年有意流露出的乖戾,她沒好氣道:”我只是代替師兄關心你,用得着這樣說話嗎?”
華年沒有因為慕蓮而轉移話題,反而故意在這個問題上趁勝追擊道:”妳呢?柳大小姐除了到處游山玩水外,現在還多了扮醜的興致嗎?”
經華年這一提,柳碧月倒憶起了自己流浪的初衷。
這大小姐也不是好作的……她垂下細長的羽睫,好遮掩住目中流露出的惆悵,道:”少胡說,我才不是鬧着玩,天下之大,想找找有沒有一處容身之地罷了。”
“容身之地?”華年睜大美目,但瞧柳碧月一臉認真,他不禁啞然失笑道:”我說柳小姐啊,妳确定自己不是話本看太多,整日胡思亂想嗎?”
柳碧月輕蹙蛾眉,表情罕見帶上了明顯的不悅,道:”我是女子,生來又是柳家的人,死中求生的事我的的确确作不來,不過華公子扮女人這麽熟練,怎麽會不了解身為女子的難處?”
“難處?”華年咀嚼了這詞幾下,一知半解又帶着暗諷道:”繡花彈琴、生兒孕女,妳們有什麽為難?”
作者有話要說: 男扮女裝感覺不是很容易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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