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彤玉

送走了趙行鈞一夥瘟神,天香樓上下是歡天喜地,牡丹臉笑得跟花開似,直拉着柳碧月口口聲聲說要用重金答謝,柳碧月只是淡笑推拒了,但還是被一群妓子圍着塞了一堆胭脂綢緞等有的沒的。

歡喜的氣氛還沒過去,答答答的踏樓聲,一個嬌小的仆婢從一處幽暗的小階梯走了下來。

衆人一陣靜默,大夥望着那年幼的仆婢,氣氛竟變得莫名緊張起來,柳碧月來回看着衆人,一時間弄不懂情況。

“江姑娘請跟我來,彤玉小姐想見妳。”仆婢恭恭敬敬道,一舉一動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但柳碧月還是注意到了,一旁牡丹的眼神閃爍不安。

“麻煩妳帶路了。”能把趙行鈞耍得團團轉的女子是個什麽的人呢?柳碧月默默地跟在了仆婢的後頭。

天香樓不愧為南巷之首,屋檐上勾心鬥角,屋瓦下飛閣流丹,前頭待客的歌臺舞榭已是美輪美奂,後頭妓子們住的樓閣亦是錯落別致,每間廂房都有彼此相通的閣道走廊,每一處的門牆上還精心用了丹漆彩繪成各種鮮豔欲滴的花樣,不時還有幾個花枝招展的妓子在廊上嘻笑怒罵,遠遠看去,彷佛一張華美卻虛幻的蛛網,深深補抓住一只只欲展翅而飛的蛱蝶。

柳碧月和那仆婢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樓梯,天香樓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當紅的花魁都是安排在最上層,想來那叫彤玉的妓子手段了得,不過初來幾天就被安排在最上層。

到了第三層,二人停在了一扇金漆彩繪的紙門前,仆婢默默退下了,柳碧月也不客氣,直接拉開門進去。

外頭已至正午,房裏卻是一片陰暗,四扇楠木嵌象牙的琉璃大屏風擋住了柳碧月大部分的視野,屏風後隐約間透着燭火的光芒。

柳碧月靜靜望着不遠的窗臺下正冉冉生香的纏枝牡丹翠葉香爐,一時半晌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香爐上升騰的煙縷越發淡薄,屏風後頭才響起一道動聽的女聲,道:”剛才聽說了,江姑娘有勇有智,替彤玉勸退了趙公子。”

單單只是聲音就酥軟入骨,讓人浮想聯翩,不用想也知道,藏在屏風裏的女子絕對是個極品的美人。

柳碧月不動聲色地将目光移至屏風上,恭謹道:”這陣子一直受樓裏的姊妹照顧,今日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舉手之勞?”彤玉輕輕笑了幾聲,笑聲如玉鈴般悅耳動人,

柳碧月聽了卻覺得莫名不對,渾身像起了雞皮疙瘩似,她不禁蹙起了眉。

“聽說江姑娘是一名醫女吧?我的确不太舒服,能否勞煩江姑娘?”屏風上的人影頓時清晰了起來,讓柳碧月有種如臨大敵的錯覺。

“恕我無禮。”她緩步上前,慢慢繞過了屏風。

小案上擺着的燭臺在黑暗中微弱掙紮,透過光線的延伸,柳碧月只能勉強看得見露在美人蹋外的一抹暈紅裙擺,而彤玉的臉則掩埋在重重的陰影下,一截皓腕□□在黑暗中,在昏暗的幽光下散發着一種不真實的美麗,

“有勞江姑娘了。”随着距離縮短,彤玉聲音更添柔媚,

柳碧月忍住了頸後的疙瘩,走上了前,還未按住女子纖細的皓腕,彤玉卻出聲打斷她,道:”江姑娘可會針灸?”

柳碧月一下錯愕,不免不悅道:”大致都有涉略,彤玉姑娘何此一問?”

“這樣啊……”彤玉的語氣故作天真,聽得柳碧月胃裏一陣翻攪,”江姑娘方便帶在身上嗎?彤玉想看看針灸用的器具。”

柳碧月只盼望能早些逃離這樣甜膩窒息的空間,對彤玉的要求雖覺得奇怪但還是照作不誤,她拿出了腰間內袋裏挂針用的布條,雙手小心展開了布條,數支銀針在黑暗中隐隐泛光。

彤玉從榻上起了身,似乎想看個清楚,綢緞摩擦發出了聲音,淡淡地花香瞬間圍繞在柳碧月四周,彤玉竟伸手取了一支銀針出來。

柳碧月眉心一跳,傾身想奪回,一樣熟悉的對象滑過眼底,她不由得一愣,卻在電光火時之間,「啊!」彤玉大叫了一聲,随即一把将她推倒在地,銀針散亂一地,悄然無聲,彤玉長長的雲袖又往幾上一掃,「啪拉啪啦!」東西在地上砸出破碎的聲響,精致的屏風竟也跟着倒地。

柳碧月的背被撞得老疼,沒等她反應過來,門外已經站了數個持着棍棒的小厮,帶頭的人竟然是牡丹。

彤玉從榻上跳了起來,往門口奔去:“牡丹姨快救我!她想用針毀我容!”長長的裙擺就像狐貍狡猾的尾巴,柳碧月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

牡丹護住了彤玉嬌弱的身姿,一臉冰冷道:”江皖妳怎麽這般惡毒!不但嫉妒趙公子傾慕彤玉,趕跑了趙公子,現在還想毀彤玉的容貌!”

柳碧月從沒見有人能這般颠倒是非,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複雜,又看看牡丹身後的人們對自己指指點點,一臉憤憤,似乎還想對自己動粗。

柳碧月厭惡地看了她們一眼,道:”夠了!我現在離開。”說完,就不慌不忙地推開了門口的人離去。

天香樓在一天的混亂中早早就拉上了門,不再對外營業,不少慕名而來的少年公子只能在外頭眺望着最高的樓層,好思念那新來的彤玉美人。

“退下吧,我累了。”銅鏡裏的美人緩緩卸下了繁重的頭飾,一舉一動都帶着慵懶的風情,一旁的青衣仆婢應聲退下。

長發委地,與暗紅色的長袍融為一體,美人楞楞地看着鏡中豔麗的容顏,

“來了?”淡緋色的嘴角輕輕勾起,在那張美得不近人情的臉上裂成一抹詭異的弧度,她懶洋洋地擡了不素之客一眼道:”眼下夜半時分,江姑娘這是打算殺人洩忿嗎?。

“哼。”柳碧月的穿著打扮和白天無異,只是那張平淡無波的臉上卻隐忍着一種巨大的情緒。

她冷冷瞪視着妝臺前的美人背影:”今天的事給我解釋清楚。”

彤玉轉了過來,露出一張絕美的臉蛋,她微微一笑,如昙花瞬間綻放,整個人都美得不真實了起來。

“妳不該待在這裏。”,她放低了聲音,像是在喃喃自語。

柳碧月卻沒有絲毫動搖,她冷冷一笑:”那你又為什麽在這裏?”說着,語氣帶上了些嘲諷道:”真是叫人大開眼界,我還不知道你有這種癖好,華公子。”

那一雙本帶着媚意的桃花眸子瞬間僵硬住,但不待片刻又笑盈盈道:”奴家不知道姑娘再說什麽。”

柳碧月見他死到臨頭還在嘴硬,心裏沒由得來一氣,她冷哼道:”你還是作殺手好,一個小偷還敢把贓物帶在身上,真是沒臉沒皮!”

彤玉……不,應該是華年不禁一愣,他低下頭悶笑起來,在柳碧月略帶得意的目光下,拎出了腰間系着的一個香囊,淡紫色素紋身,正是當年離別時,他從柳碧月身上順手摸羊的紀念物。

指節分明的手掌随意把玩着香囊,華年饒有趣味道:”妳只憑這個就認出我了?該說妳記性過人還是睚眦必報呢?”

那張塗抹過美人臉已經帶上了屬于男子的英氣,看上去是強烈的違和感,柳碧月暗地作嘔,但面上還是維持一貫的冷靜道:”不,還有你那雙手,以女子來看着實大了些。”

她沒說的是,其實是那雙眼睛,太漂亮了,太熟悉了………

“真服了妳。”華年一面說,一面伸手将臉上的東西去掉。

原先秀麗的鵝蛋臉不見了,有棱有角的下巴露了出來,臉上精致的妝容也被一并抹去,眉眼間自然露出男子的硬朗和英氣,雖說那張臉已經脫離了年少時的雌雄莫辨,但還是生得面如桃花,目含春水。他身上穿着一件緋紅華衣,遠遠看去還真像一個顧盼生姿的美人。

柳碧月不快地發現,他的易容術與自己相比不過是半吊子,靠得還是他天生的好底子。

想必是被女人裝扮給悶壞了,華年舒展了下筋骨,啪啦一聲,原本嬌小的身段瞬間被拉直抽高,外頭的華袍無聲滑落,不一會,在柳碧月面前站的已是一位偏纖修長的青年公子。

明明已經多年不見,柳碧月卻很快就找回當初兩人相處的感覺,她毫不客氣道:”可以解釋一下嗎?”

“如你所見。”華年更不客氣,直接将問題原封不動丢了回去。

“趙行鈞,你的目标?”柳碧月微微瞇起秀長的鳳眼,目光如細針般尖銳:”你要殺他?”

華年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半靠在扶椅上,姿勢如流水般随意,道:”你覺得那種家夥值得我特地扮成女人埋伏在這裏,忍着整整一個月的胭脂臭嗎?”

對少年的調侃,柳碧月無動于衷道:”你少蒙混了,我替他把了脈還和他過了幾招,趙行鈞雖然看似草包,但一身奇筋異骨,和前任武林盟主李刑天一樣,是天生的練武奇才,你大費周章接近他想必對這點也是知情。”

華年臉上沒有被拆穿的困窘,他拖腮慵懶道:”那……妳也應該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了吧?”

“……”柳碧月心下一驚,目光變得閃躲起來。

趙行鈞說他幼時筋骨受傷,導致之後無法繼續練武,但柳碧月試探後卻發現他經脈強韌,步履穩健,半點也沒有他所說的舊傷妨礙,這讓柳碧月困惑了。

到底是他在說謊糊弄她呢?還是當中另有隐情呢?

“我知道妳的打算。”柳碧月猛然擡起頭,與華年對視。

相比柳碧月目光不善,他露齒一笑,眉眼璀璨道:”而我也準備助妳一臂之力。”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太明顯了!!!!!!(淚奔~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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