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文具盒
徐望原本的目的很單純,就是轉移話題以防被提起昨日的“蠢行”,但轉着轉着,這接連兩日的詭異遭遇就帶着陰影蔓延而至。
吳笙被他連珠炮的提問打亂了節奏,早忘了先前要說的,這會兒只能就着他的提問,無奈搖搖頭:“如果我知道,昨天就不會穿着休閑裝和你久別重逢了,至少也該更正式一些,才能顯出對你這位老同學的尊重。”
“別褶了,你那就是睡衣好吧。”徐望發現,盡管過了十年,但此人不管何時何地都要保持逼格這件事,和自己本能就想吐槽這件事,簡直歷經風吹雨打,仍不改初心。
“咳,”不耐煩的刻意咳嗽聲打破“安寧祥和”的氣氛,“我倆真就這麽沒有存在感?”
徐望吓一跳,這才看見吳笙身後還站着兩個人,一個四十來歲的大哥,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大哥寸頭,瘦削臉,面無表情手插兜,眼睛裏透着煩躁;小夥短發,圓臉,白白淨淨的,身高和一八零的徐望差不多,五官也帥氣,偏眉宇間盡是憨厚,與徐望四目相對,立刻釋放善意微笑,眼睛眯成了縫,按照時下流行的分類法,妥妥的奶系。
“你們……一直在這裏?”徐望真心半點沒注意到。
小夥點頭,樂呵呵道:“對啊,昨天也是,一直都在,但你壓根不看我們……”
“等等,”徐望打斷他,艱難咽了下口水,“昨……天?”
小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咕哝:“嗯,看你那麽投入,我們就沒好意思出聲。”
徐望:“……”
要尴尬也是我尴尬你一個圍觀群衆羞澀什麽勁兒啊!
吳笙總算在小夥的助攻裏找回之前被帶偏的節奏了,忙上前一步,開口:“昨天……”
“昨天你們都被我唬住了吧!哈哈!”徐望語速極快地打斷他,一臉“計謀得逞”的開懷。
吳笙怔住,原本篤定的目光有了動搖。
徐望佯裝驚訝,那表情真摯得秒殺戛納冠絕奧斯卡:“靠,你不會真信了吧,昨天我那是逗你呢!”用力拍拍吳笙肩膀,徐望熟稔的語氣和欠兮兮的壞笑一如當年,“老同學重逢,當然得來點不一樣的佐料才夠記憶深刻。”
吳笙看了他半晌,緩緩斂下眼眸。
徐望知道他信了,烏雲密布的臉色就是證明,但對方的沉默又讓他心裏敲鼓,因為按照他對吳笙的了解,這人絕對不是吃啞巴虧的性格,無論是被欺負被整,他都有一百種損招報複回來,于是眼下的“熄火”就讓人格外不安。
終于,吳笙悠悠長長地嘆口氣,緩緩蹲下,低頭在地上胡亂摸索地畫着圈圈。
徐望有點愧疚,畢竟沒頭沒腦告白的是他,占人便宜的是他,回頭又說這一切都是鬧着玩的也是他,說不定吳笙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油鹽不進的裝逼Boy,歲月已經讓他的內心柔軟……
一這麽想,徐望就莫名心疼起來,立刻蹲下,哄人似的往回找補:“其實吧……操!!!”
拳頭大的雪球直接從後脖領滾進去,刺骨冰涼驚得他嗷一聲跳起。這一跳可要命,正一路開疆拓土的雪球直接被震散成無數雪塊,濃烈親吻他背後每一寸肌膚。
罪魁禍首甩甩手上殘雪化的水珠,對着徐望微笑,神清氣爽。
“吳笙你八歲嗎!”完全忘了自己剛剛幹過“增加重逢佐料”這種幼稚事的徐望,痛斥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同時把衣服下擺都撩起來,不住地抖落好讓後背的雪都掉出去。未料光顧着跟雪球搏鬥,忘了肩上還有傷,一個動作過大牽動傷口,“嘶——”地倒吸一口冷氣。
“怎麽了?”吳笙起身,先前的幸災樂禍盡散,蹙起的眉宇間不自覺流出一絲關切。
徐望沒好氣地拉開衣領,露出一點肩膀紗布。
吳笙一點就通:“昨天那頭熊?”
“不然呢。我都這麽慘了,你還灌我雪球,有沒有人性!”徐望恨得牙癢癢,其實剛剛牽動傷口疼那一下已經過去了,現在紮心的是他竟然中了吳笙那麽幼稚的套路!
“就沖你這麽中氣十足,傷應該也沒多重。”吳笙嘴上擠兌着,卻還是覺得那白紗布很刺眼。
徐望也沒心思和他鬥嘴了,他現在就想知道:“我們該怎麽辦?除了被熊撲,還有沒有其他回到現實的辦法?”
吳笙正色起來,目光變得認真。
徐望發現他還是那樣,一提到正事,便什麽雜念都沒了,整個人散發一種超凡的專注。
“第一,這裏不是夢,你,我,還有他們都是真實的,這一點應該已經是共識;第二,從花名冊看,我們四個現在是一隊,而根據小抄紙的提示,我們需要奔赴一個坐标點;第三,奔赴坐标點之後該幹什麽,現在尚不清楚,因為昨天你消失了之後,我們三個趕到了坐标點,但什麽都沒發生,所以我猜測全員到齊是觸發事件或者更新提示的必要條件;第四……”
徐望聽得腦瓜仁疼,連忙舉手:“我能申請找個小本本記下來嗎?”
“最後一條了,”吳笙不為所動,微微低頭,看進他眼底,“第四,如果你再被熊撲了彈回現實世界,就原地站着不要動。”
徐望:“為什麽?”
吳笙:“因為我們作為一個team需要在現實中會合,而昨天我和小況為了找你,開車跑遍了整個北京城差點迷路在西直門橋上轉不下來。”
徐望:“小況?”
白淨小夥伸手過來,憨厚一笑:“況金鑫。”
徐望連忙握住戰友:“徐望。”然後重新把目光放回吳笙臉上,好說好商量,“真的站在原地一動不能動嗎?那是個十字街頭,很尴尬的,又車來車往……”
吳笙皺眉:“你不想盡快解決這件事?”
徐望毫不猶豫:“我想!”
吳笙:“那你還這麽多話。”
徐望:“我的意思是我現在把手機號給你是不是更高效穩妥一些?”
吳笙:“……”
一直沒說話的大哥,臉已經徹底黑了,終于耐心耗盡,一皮鞋踢飛腳前雪:“我說咱們現在能開始正經幹活了嗎?我可不想每天晚上都被拉進來,真他媽要瘋了!”
徐望理解他的暴躁,換誰突然被拽進這種魔幻之地都好受不到哪裏去,正想出聲安撫,順便互相認識一下,聯絡聯絡戰友情,忽然第六感開始報警。
空氣不知什麽時候安靜了,靜得連被踢飛的雪花落下都聽得一清二楚。
徐望緊張四顧,沒等看清,忽然被人一把撲倒!
後腦勺哐叽磕雪裏,徐望看着壓在自己身上的吳笙,一時判斷不出這是“好事要近”還是“大難臨頭”。
另外兩位則根本不用人撲,仿佛提前演練過一樣,“撲通”“撲通”自行倒地。
徐望現在這個姿勢根本看不見除了吳笙以外的世界,可越來越近的腳步和黑熊喉間低悶的獸聲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而且不止一頭!
徐望渾身緊繃,一動不敢動,壓在他身上的吳笙卻忽然抓起他的胳膊用力點了兩下!
狂風驟起,群熊嘶吼,然而風聲更烈,甚至蓋過了野獸的咆哮!
吳笙仿佛早有預料,也不看周遭變幻,直接拉起徐望,并順勢在他胳膊上點了第三下。
徐望這回看得清清楚楚,他點開的是自己胳膊上四選項中的<文具盒>,裏面一排排格子就像游戲中的物品欄,先前被吳笙點掉一下子就起了風的是什麽物品他不知道,但這第三下點的是僅剩的一格物品——【<防>鈴兒響叮當】。
随着這一格圖标消失,<文具盒>徹底空了,而地面上則突然出現一輛四頭馴鹿拉着的挂滿鈴铛和聖誕花環的雪橇。
是的,平地冒出一架雪橇。
“別傻看着了!”吳笙躍起,身手矯健地跳上雪橇。
徐望回過神,連忙爬起來跟上,坐了進去。接着是況金鑫,還有黑臉大哥。待四人坐定,馴鹿像有感應似的奮蹄疾馳起來。雪橇在地上乘風破浪,濺起霜雪紛飛!
徐望看着眼前一簇簇鹿角,發自肺腑地感慨:“再發生什麽我都不會驚訝了,真的。”
擠着坐在旁邊的況金鑫拍拍他肩膀,好心提醒:“哥哥,那你再看看後面吧。”
徐望回頭,疾馳的雪橇已将他們和黑熊拉開很遠距離,但仍可以清楚看見那股将熊群引開的“龍卷風”。
龍卷風盤旋呼嘯很壯觀。
黑熊們上蹿下跳撲得歡,偶有幾爪子還真掃出了收獲——龍卷風裏密密麻麻全是鮮活亂蹦的魚。
徐望緩緩收回目光,為先前的大言不慚真心悔過:“對不起,我見識太短淺了。”
況金鑫一臉“終于找到知音”的激動:“我昨天也是,剛看見文具盒裏圖标的時候我就想,什麽叫‘魚卷風’?結果一用就被震住了,簡直打開新世界!”
“魚卷……風?”徐望想和起名者談談人生。
況金鑫熱心地繼續解釋:“嗯,就叫‘魚卷風’,它和‘鈴兒響叮當’應該是每一個進到這裏的人文具盒裏默認的物品,我們三個都有,不過吳哥的昨天用完了,我和孫哥的今天再進來就沒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幸好你的還在。”
徐望點點頭,帶着“意外收獲”看向旁邊黑臉大哥,主動伸出友誼之手:“孫哥?”
黑臉大哥愣了下,仍郁悶着的情緒本能地不想回應這種無用寒暄,但伸手不打笑臉人,糾結半天,還是不情不願伸了手:“孫江。”
徐望剛想再說兩句,忽然覺得餘光裏有黑影,下意識回頭,一熊爪子迎面呼來!
徐望反應不及,甚至感覺睫毛已經碰見了熊爪尖兒,後脖領忽然被人一拽,整個身體随之往傾倒,終于趕在最後關頭躲過這致命一擊!
“都往前坐!”吳笙松開抓着他衣領的手,厲聲提醒全體隊友。
其實不用他提醒,所有人都已經向前匍匐,況金鑫更是半個身子都挂到馴鹿屁股上了。
馴鹿越跑越快,然而一擊未中的黑熊也不氣餒,呼哧呼哧不懈追趕,那速度哪裏是熊,分明是豹!
徐望仍保持着回頭姿勢,死死盯着這只沒有被魚卷風引誘住的黑熊,眼睜睜看着它二度追上來,近了,更近了,竟向前一撲,雙爪挂到了雪橇靠背!
徐望要瘋了。
這裏到底是什麽破地方,到底是誰把他們拉進來的,這麽危險的活動有營業執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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