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解惑

依然在倒計時的炸彈已讓整個飛機人心惶惶,這不是一個看熱鬧的好時機,所以當徐望從地底下冒出來大喝那一聲之後,所有坐着的旅客回頭歸回頭,卻沒一個人離開座位,更有幾位條件反射地系緊了安全帶;而那些恰好正在走動的,則立刻離開過道,就近閃入旁邊座位,也不管是不是壓住了別人的大腿。

旅客“自動清場”,“鬥毆”快起快落,結果就是分出勝負的同時,空氣徹底安靜。

紫圈內的四人,清一色男性,年紀從二十二、三歲到二十八、九歲不等,雖都表情不善,但高帥瘦白,分工明确。

圍觀者大氣不敢喘,被擒者不願開口先示弱,無聲的對峙僵持,是最考驗勝利者的。

但這哪能難得住徐望。

他從容蹲下,低頭朝地上的圓洞裏有條不紊地指揮:“小況,老錢,駕駛艙方案,GO!”

那本不應該出現的洞裏傳出兩聲精氣神十足的應和:“明白!”

四分鐘後,廣播響起,那個只在航班起飛時和大家打過招呼的磁性沉穩的嗓音,再度傳遍機艙:

“各位旅客好,我是這次航班的機長,之前因為一些突發情況給各位造成了不必要的恐慌,我代表全體機組人員對您表達誠摯的歉意。現在,危險分子已被四個見義勇為的青年成功抓捕控制,危險物也會很快拆除,各位旅客可以安心享受接下來的旅程了。祝您旅途愉快——”

最後一句祝福铿锵有力,與其說是祝福,更像是正義必勝的決心,和永不低頭的信念。

機艙內頓時響起熱烈掌聲,一些情緒激動的旅客已經開始歡呼慶祝。

氣氛松弛,喧嚣重起,空乘不失時機推餐車出去送水,好讓旅客有可以碰杯的“佳釀”。

沒人再擔心機尾的“四個危險分子”,反正有倆“見義勇為的青年”守着呢。

圈內四人在聽見廣播的時候就已瞪大眼睛,臉部肌肉抽動,到了這會兒,最帥的那位終于繃不住了,悲憤控訴:“你們技高一籌,我們認,搶占道德制高點就太無恥了吧!”

徐望保持着蹲姿,和他們眉眼齊平,乍看是個想要好好溝通的架勢,實則是為了方便“互噴”:“你一個偷襲分子和我談道德?!”

帥哥一臉不忿,還要反駁,卻被個子最高那位攔住。他看着比帥哥大兩三歲,但也就是二十五六,不過從頭到大長腿都散發着沉穩氣息,包括被擒的時候,也是最平靜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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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麽進到駕駛艙的?”他壓根不糾纏無謂的争執,開口就問,“用了文具嗎?”

吳笙最喜歡這種聊幹貨的,毫不猶豫蹲下,與他平視,但并非回答,而是反問:“為什麽偷襲我們?開放共享平臺的關卡交卷是排他性的?”

大長腿愣了愣,一沒料到吳笙突然說話,二沒反應過來他說了個啥玩意兒。

徐望嘆口氣,人工翻譯:“這種不同隊伍彼此能看見的關卡,最終只有一隊可以成功交卷?”

大長腿沒有立即回答,不像是這個問題難,更像是在思忖談判對策。

最瘦的那個一看腦子就快,這邊大長腿還沉吟呢,他眼裏狡黠一閃,已抓住情勢要害:“你們是剛從1/23過來的對吧。不用否認,不然也就不會那麽輕易地暴露了。”他盤起腿,正襟危坐,侃侃而談,“但我們不是,我們不說身經百戰,至少經驗比你們豐富得多,知道的東西也比你們多。那現在你們武力占優,我們信息占優,何不各退一步,共享雙贏呢。”

徐望也學他盤起腿,坐而論道似的:“洗耳恭聽。”

瘦子滿意點點頭,像是很欣賞他的識時務:“我們可以把知道的所有關于這裏的明規則、暗規則、潛規則告訴你們,作為交換,你們要放我們出來,大家公平競争。”

“如果出來之後你們又對我們動手呢?”

“要能動手剛才就動手了,我們所有文具都用光了。再說,要論風險也是我們風險高,萬一你們得到信息之後不放人呢。”

“你們可以先透露50%,然後我們放你們出來,你們再補完最後50%的尾款。”

“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我也有一個提議,你聽聽看,”徐望歪頭,胳膊肘頂着腿,用手撐起腦袋,老神在在地說,“我們問問題,你們答問題,如果拒絕,一刀一個,我們替‘鸮’送你們提前回家。”

瘦子變了臉色,好半天,才出來一句:“你們身上不可能有刀。”

徐望微笑地揮揮手臂:“但我們有文具呀,要不要試試?”

“你問,我們答,”大長腿再度沉穩出聲,“條件是你們不必放我們出圈,但也不可以送我們回家。”

“如果我毀約呢?”

“我們已經被困住,沒有任何威脅,你沒必要多浪費一個文具,況且地球是圓的,這裏更圓,遲早還會遇見,你不會希望多樹一個敵人的。”

徐望點點頭,相比瘦子的狡猾,帥哥的沖動,他更喜歡和這位明白人溝通。

“拿來。”他朝吳笙伸手。

被剝奪了“提問權”的吳同學一臉不情願,但還是把那張在下面瞭望時就拟出來的疑問清單遞給了徐望——誰讓自己先前剛問一句就遭遇了滑鐵盧呢。

他灰心喪氣地想,遇上理解能力差的對手,真是一把好刀砍在破瓦罐上。

“姓名。”吳笙的“清單”上沒這種聊家常的問題,這是徐望自己加的第一問。

大長腿卻不太想配合:“名字就不必了吧,這裏事這裏了,別牽扯現實。”

徐望很好說話:“行,那我就叫你們大長腿,小帥哥,瘦麻杆,冷白臉。”

高:“……”

帥:“可以啊。”

瘦:“……”

白:“無所謂。”

“徐望,”毫無預警,徐望自報家門,而後又一指旁邊,“吳笙,魏蜀吳的吳,鼓瑟吹笙的笙。”

吳笙:“為什麽輪到我這兒這麽詳細……”

似乎沒打算等對方禮尚往來,徐望說完,直接拎起清單提問。第一個問題還是先前那個:“這種不同隊伍彼此能看見的關卡,是不是最終只有一隊可以成功交卷?”

大長腿:“是。”

徐望:“你們怎麽知道的?”

大長腿:“在偷襲你們之前,我們也是偷襲的受害者。”

徐望:“你們的1/23也是只有自己隊?”

大長腿:“應該是每個隊的1/23都是自己隊,所以一看就知道你們才從第一關過來。”

徐望:“你們也是被強制吸進來的?”

“嗯。”大長腿幾不可聞嘆息,似乎想笑,勾起的嘴角卻是苦,“這鬼地方,想逃逃不開,想告狀都沒處說理去。”

徐望見不得人這樣慘淡,尤其這事兒他還能感同身受,雖沒到大長腿這樣苦楚的地步,終究也是鬧心耗神的,故而連忙換下個問題:“第一關也在北京?”

大長腿點頭。

徐望:“坐标對應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大長腿:“上網一搜衛星地圖,再遲鈍也明白。”

徐望:“第一關裏面各隊相互獨立沒問題,但既然都在北京,都在同一個坐标,為什麽回到現實的時候也沒遇見其他隊伍?”

大長腿:“因為觸發點不一樣。”

徐望:“你們猜成語的地方也不是冰瀑?”

其實這個問題,剛在下面瞭望時,他們已經找錢艾問過一次了,不過按照吳笙的說法,只錢艾一人樣本不夠,所以還需要找這四位進行二次印證。

“冰瀑?”大長腿仿佛第一次聽見這個地名,搖頭道,“見都沒見過。我們都住西五環開外,成語觸發點的坐标也在那附近。”

“西五環啊,”徐望對這個答案已有心理準備,“我們都在北三環,還一個新隊友在大興進的,都南六環了……”

“所以怎麽可能見到。”大長腿無奈地嘆口氣,“一個大北京,足夠隔離出十幾甚至幾十個隊了。”

第一關拼了命的把人分開,造成相互屏蔽的既定印象,第二關又刻意讓人聚起競争,還有比這更惡意的嗎!

徐望心裏起火,但一碼歸一碼,這是“鸮”的鍋,深陷其中的他們和他們,其實都是受害者。

深呼吸幾下,稍事平靜,徐望繼續詢問:“這是你們闖關的第幾夜?”

大長腿:“N。”

徐望:“?”

大長腿:“數不清了,N≥20。”

徐望:“呃,你們隊這戰鬥水平……”

帥哥:“提問就提問,不帶人身攻擊的!”

“每一次進來,整個航班的人物關系都會變,上一次積累的任何線索都沒用。”整個人白皙到發光的那位,難得一口氣說這麽多字,語調還是冷淡得幾無任何起伏。

但顯然,他這話是幫着帥哥隊友的,因為後者立刻拿到了辯駁的有力依據:“對啊,所以這等于每回都是新卷子,都要從零開始,換你們還指不定折騰多少天呢!”

“行行行。”徐望見好就收,不和他們費口舌,直接看向大長腿繼續下一個問題,“為什麽那麽急着動手,如果等到我們把線索搜集差不多了,甚至密碼呼之欲出的時候再動手,不是可以坐收漁利嗎?”

大長腿:“坐收漁利的前提是你們能釣上來魚,但是時間有限,我們更相信自己。”

“……”算了,一進機場就暴露的他們也的确沒資格炫耀什麽闖關效率,“交卷失敗會有什麽……”徐望忽然頓住。因為腦子是在一邊翻譯吳笙那非人類用語,一邊循着提問路線思考,于是乍看到自己從來沒想過的兩個字,就有了一瞬的卡殼。

良久,他才嚴肅地重又完整問了一遍:“交卷失敗,會有什麽懲罰?”

大長腿的眼裏第一次出現了波動,像是記起了不太美好的事情,半晌,才緩緩吐出四個字:“退回原點。”

徐望怔住:“第一關?”

大長腿點頭:“對,1/23。”

吳笙忽然插話問了個清單裏沒有的:“瘦麻杆剛剛說你們可以告訴我們第三關的內容,也就表示你們去過3/23,所以不管是這裏還是下一關,交卷失敗都會退回第一關?”

瘦子:“那個,我不說話不表示我默認這個昵稱好嗎……”

大長腿:“是的,都會退回1/23。”

吳笙:“重複關卡再交卷就沒有獎勵了?”

大長腿意外:“你知道?”

“這不明擺着嗎,”吳笙說,“N≥20,失敗就後退,那你們至少有10天都在1/23,如果交卷就有獎勵,你們現在的文具盒就該滿了,還用得着被我們威脅?”

大長腿:“……”眼前這位思維的确敏捷,但他還是想繼續和另外一位溝通!

“退的時候會給什麽提示嗎?”吳笙忽然問。

大長腿嘆口氣:“如果嘲笑算的話。”

吳笙皺眉:“什麽意思?”

“交卷失敗,成績單裏就會滾動一句話,”大長腿輕嘲地扯了下嘴角,一字一句,“後退是無能者唯一的出路。”

他的咬字很清楚,音量卻很輕,帶着蔑視和不屑。如果這句話不是文字,而是由“鸮”來說,那麽也就該是這樣的調調——讓人生氣,卻又無處反擊。

吳笙沒有問題了。

徐望的清單也已經問得差不多,可心裏再難安靜。他列不出吳笙這麽詳細的、每個點都考慮到了的提問,于是消化起這麽多的答案來,也需要時間。

相比之下,吳笙的大腦處理器顯然高出幾代,他這邊還心裏翻騰着呢,人家那邊已經一身輕松地站起來,拍褲子上的灰塵了。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這場“對話”之于吳同學,只剩下最後一個環節——

雙手扶膝,身體前傾,湊近圈內對手的臉,優雅一笑:“偷襲我們不是你們今晚犯的最大錯誤,不相信我們的闖關效率,才是。”

圈內四人先是懵逼,然後慢慢地,眼神變得一言難盡。

徐望默默轉頭,在靈魂深處無語問蒼天——為什麽別人家的霸總裝逼起來那麽酷炫,他的心尖白月光就永遠散發着一抹中二氣息啊!

更愁人的是,他還他媽的好喜歡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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