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末世
夜裏十一點半, 徹底睡足了的四人,整齊劃一背着下午買的同款小型雙肩包, 帶上各自認為有用、又不會犯規的東西, 打車去了黃河入海口風景區。景區自然是早就結束營業, 生人勿進了,售票處前一片空蕩, 只有地上的枯葉,在夜風裏窸窣地響。
四人尋了一個隐蔽角落, 等着十二點的到來。
坐标點的定位就在景區售票處,所以他們這次算是正正經經踩在了點上。
但也正因為這裏是坐标點,等到十一點五十還沒見到任何“同行”露面,讓四人心中不免犯了嘀咕。
“不會是我們找錯地方了吧?”錢艾自言自語地四下張望, “還是說其他隊伍都藏在暗處?”
“別白費勁了, 要真想藏,還能讓你發現?”徐望揉揉酸疼的眼睛,從蟄伏下來, 他就警惕打量周邊,這都二十分鐘了,除了月光下泛着幽暗光的花草樹木, 連個人影都沒有。
況金鑫思索片刻,推測道:“會不會是昨天我們在無盡海的時候, 其他有資格的隊伍都已經過來闖這一關了,然後失敗的後腿,交卷的前進, 所以今天就剩下我們?”
錢艾看向隊友:“我發現了,你不是凡事往好了想,你是凡事都往最好了想……”
吳笙擡起眼,向景區深處眺望:“這一關的交卷點在醫院,如果坐标即是醫院,那就不需要辛苦殺出重圍了……”
徐望聽出了他的話外音:“你的意思是,其他隊伍很可能去找更接近醫院的地方等待零點了?比如景區內?”
“或者是‘他們認為的’更接近醫院的地方。”吳笙嚴謹道。
徐望了然。茅七平說過,3/23裏面的城市地圖是固定的,但這張地圖對應的現實中的坐标,卻在每天都在微調,可能是平移,也可能是順、逆時針轉角度,所以即便是以前闖過這一關的隊伍,根據記憶定點,也沒辦法百分百定準。
但有經驗總要用一下的,只有像他們一樣的愣頭青,沒有任何3/23的經歷可參考,才會想當然守着<小抄紙>的坐标點。
等等。
如果周圍真的再沒其他隊伍……該不會今天晚上闖關的都是老手,就他們這一隊新人吧?!
“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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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點時分,鸮聲凄涼。
四人仿佛乘上一架跳樓機,在心髒快要飛出身體的極速下墜後,“咚——”地落在冰涼的陶瓷地磚上。
昏黃的光線照下來,在地磚上反射出清冷的光,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有一種肅殺的壓抑感。
“飛毛腿喪屍”帶來的高度警惕,讓四人不敢耽擱,幾乎是一落地便彈起,緊張地打量周圍環境。
好在,這是個一眼就能看完的地方。
男洗手間。
“這個刷新點還真是……”錢艾望着小便池,實在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語言。
“別挑肥揀瘦了,”徐望寬慰隊友,“至少這裏沒喪屍,環境還親切。”
“不是說有武器嗎?”吳笙不介意登場地點,反正也沒觀衆,相比之下,他更在意實際的東西。
“會不會……”況金鑫伸手指向最裏面的隔間門前,“是那些?”
三人擡眼望去,立刻明白況金鑫為何語帶猶豫了。
只見最裏面隔間的門前,亦是洗手間的最深處,由下往上依次落了四個方方正正的金屬箱子,銀白色的箱體上雕着複古花紋,每一個都有差不多七八十公分高,于是落在最上面那個幾乎頂到了天花板。
“這是武器還是聖衣啊……”徐望仰頭看着,壓力頗大。
不過作為隊長,他還是率先走到了箱子面前,蹲下來挑西瓜似的,咚咚敲了兩下箱壁。其實也聽不出什麽端倪,就是圖個心理安慰,見敲擊聲散去,沒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便直接伸手,将對着他這一面箱壁上端的豎着的金屬片,輕輕撥橫。
說是箱壁,其實也就是箱門,合頁在底邊,剩下三邊都和箱體不連接,于是擋在上方的金屬片一撥開,箱門便朝徐望這邊傾落下來,露出裏面物件的真容。
一個電動剃須刀。
“……”徐望伸手撐地,免得自己蹲不住。
半米高的箱子,就給他一個剃須刀?!
不知道包裝要環保嗎!!!
“隊長?”箱口被徐望身影擋住,三夥伴看不見裏面東西,只看見他忽然不動了,況金鑫便有些擔憂地出聲。
“沒事,”徐隊長背對着給夥伴們揮揮手,然後拾起剃須刀,起身進了旁邊敞開着的隔間,“你們繼續開箱,我平複一下心情。”
三隊友不再言語。他們都看見了隊長手裏的剃須刀,知道這時候隊長最需要的不是“聊聊”,而是“靜靜”。
彼此确認一下眼神,錢艾第二個出發。
他個子高,胳膊長,索性爬到隔間門上,開了最上面的金屬箱。
啪嗒。
箱壁應聲而落,裏面的景色和徐隊長的如出一轍——一個螺絲刀。
錢艾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平靜地拿過螺絲刀,跳下隔間門。
不知是不是承受力到了極限,随着他落地,隔間門忽然“咔”地斜了下來。錢艾怔怔站了兩秒,領悟了這個武器的奧義。
回過身,扶正門,重新擰緊螺絲。
畫面太美,僅剩的兩名隊友不忍心看,重新把注意力投到箱子上。
“笙哥,你先。”況金鑫不喜歡做選擇,最好是隊友都挑完了,給他留一個就行。
吳笙聳聳肩,走過去挑了上數第二個箱子,伸手稍一踮腳,剛好碰到箱子上緣,輕輕一撥,箱壁落下。
一把……彎刀?
吳笙伸手将之摸出來,才看清,不是彎刀,而是一把鐮刀,只是刀頭的造型十分誇張,木柄才三四十公分,刀頭卻幾乎有八十公分長,且彎的弧度極大,從與木柄相連處的寬,成弧度向下一點點變窄,及至末端,尖銳鋒利。
這種頭重腳輕的鐮刀拿着根本不順手,更匪夷所思的是,讓人握的木柄上還有一圈圈的凸起,竹節似的。
吳笙皺眉,後退兩步,拉開空間,朝前用力揮了一下鐮刀。
他本意是想試試,究竟手感如何,不料這一刀揮出去,刀尖就結結實實紮在了他剛剛打開的箱子的箱底。
“咣——”地一聲金屬響。
因箱底阻礙而再沒辦法往下揮的雙臂,被震得發麻。
吳笙維持着揮鐮刀的姿勢,錯愕地定在那兒。
他已經拉開了足夠空間,理論上不可能砍到箱子的,可就在他用力揮出去的一瞬間,木柄變長了。
緊急關頭躲進廁所隔間裏的錢艾,扒着門框探出腦袋,心咣咣地跳,又不敢大聲喊,只能咬牙切齒:“你下次再弄危險動作能不能先給個提醒啊——”
隊友的控訴讓吳笙回過神,他收回洋氣的“伸縮式鐮刀”,試着把木柄縮回原狀,卻怎麽也推不回去了。
這下刀頭和刀柄是平衡了,木柄上的一節節突起也消失平滑了,但拿着更不方便了,既不能像長矛那樣橫握着——因為頭重腳輕,也不能像刀那樣別着或者背着——太大。
沒轍,吳笙只能把木柄扛肩上,讓刀頭懸在背後。
扛是扛起來了,可這種武器根本就是“極其不方便使用”的代名詞吧?!
“好看……”另一邊隔間裏,徐隊長探出一雙閃着星星的眼睛。
扛着鐮刀的吳軍師愣住:“啊?”
“像死神的鐮刀,特別拉風。”最後半句“死神也好看”,被徐隊長扣押在心底,自己回味。
“确定?”吳軍師嘴裏嫌棄,扛着鐮刀的身體卻翩然轉了個圈,360°全方位地展示造型。
“可以了,別再刮着我們。”錢艾看着那鐮刀就頭皮發麻,隔着一米還覺得不安全,“小況,拿你的武器——”
時間寶貴,吳軍師只得草草結束轉圈,側身給隊友讓開空間。
就剩一個箱子,況金鑫上前來直接打開。
一個鼓鼓囊囊的白色塑料袋,外賣似的。
況金鑫把系成活結的塑料袋拎手解開。
一口袋五顏六色的、糖塊一樣的半透明球,乒乓球大小,表面光滑剔透,用手捏一下,軟硬适中,類似橡膠皮的觸感。
三夥伴湊過來一起看,捏,聞。
錢艾:“彈力球?”
吳笙:“你最好打消往地上扔的念頭。”
徐望看自家軍師:“你有發現?”
吳笙篤定道:“火藥的味道。”
錢艾趕緊把球放回塑料袋,生怕晚一秒,就爆了。
徐望又聞了聞小球,有了吳笙的提醒,他似乎真的聞到了一點鞭炮的味道。不過通常鞭炮要炸了,味道才濃,這麽淡的氣味,吳笙也能分辨出來,怎麽做到的?
看出他的疑問,吳笙主動解惑:“小時候拆過煙花,裏面就是這個味道。”
“煙花是放的吧,”徐望莫名其妙看他,“為什麽要拆?”
吳笙說:“研究裏面的構造。”
徐望:“……”
“所以這是一兜子微型炸彈球?!”錢艾看看隊友一兜子“重火藥”,再看看自己的“螺絲刀”,悲從中來,都是一起戰鬥的隊友,要不要這麽差別對待啊!!!
“剃個胡子平複一下吧,”徐隊長把電動刮胡刀送到隊友手中,緊緊相握,“我剛試了,挺管用的。”
面對命運的不公,要有佛系的平和心境,而且不能只顧着自己佛,得帶領隊員一起佛。——《徐隊長的團建手冊》
北京時間00:13
從洗手間出來,四人終于明白為什麽一直沒有遇見喪屍了。
這是一座全封閉的商場,出入口緊鎖,保安在各層緊張有序地巡邏。顧客或者說避難者,集中到了商場一層,從地上淩亂的鋪蓋看,他們已經躲在這裏不短的時間了。
四人越過席地而坐、而躺的避難者,來到旋轉門前。
高大的旋轉門已經被抵住,無論內外都沒辦法再推動的那種,兩邊的側門緊閉,本身的鎖應該上着,但門把手上還是系了雙保險的鏈鎖。
商場的時鐘顯示,現在是下午18:13。
商場外是一條步行街,透過玻璃,可見街對面林立的店鋪,門面各具風情,或清新典雅,或洋氣新潮,或明了務實,有花店,有美食,有咖啡屋,有服飾,一家挨一家,一戶挨一戶,不難想象昔日的熱鬧和熙攘。
但是現在,滿目狼藉。
店門被撞開了,玻璃被撞碎了,長椅橫斜,雨棚倒塌,牆上濺着血污,地上躺着殘肢。沒有活人,亦不見喪屍,整個街道空蕩蕩的。
這是一個晴朗的傍晚,沒有任何雲,夕陽盡情地撒着它的光,給這末世的街景,染上一層暖色的濾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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