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游樂園

城北河畔, 陽光電影院,4DX廳。

幽暗的放映廳內, 正在上演一部喪屍電影, 銀幕中血肉模糊的光影, 照亮了中間一排,四名觀衆的臉。

偌大的4DX廳, 只這四名觀衆,他們帶着3D眼睛, 坐在随着劇情不斷震顫晃動的座椅上,一會兒被吹風,一會兒被噴水,一會兒被迫聞着劈頭蓋臉的刺鼻血腥味, 堪稱360°沉浸式觀影。

又一個喪屍被電鑽鑽穿了腦袋。

電影裏, 血漿不要錢的滋,座位上,帶着腥味的水也不要錢的滋。

岳帥第一百零一次抹掉臉上的水珠, 恰好電影切到一個極明亮的鏡頭,将岳隊長生無可戀的麻木雙眼,映得一清二楚。

“隊長, ”鄰座陶阿南,在幾乎要把人颠散的座椅震顫中, 發來靈魂的拷問,“我們為什麽要走進這家影院……”

話音未落,影廳門忽然被撞開, 一個穿着工作服的喪屍堂皇而入!

四人瞬間滑到椅子下面,低頭,蜷腿,屏住呼吸,一系列動作既迅速又熟練,顯然之前已這麽藏過無數次。

工作服喪屍正正經經巡視一圈,不見異常,再度離開。

幾乎憋到極限的四人,終于呼出一大口氣,又紛紛坐回座椅,繼續“看電影”。

為什麽要走進這家影院?

其實四人心中都有答案。

城北不比城南,幾乎見不到一個活人,更別提跟人借(搶)車。上一次在這關時,他們就差點因為“在城北找車”,而交卷失敗。所以這一次他們學聰明了,直接在城南找輛卡車一路飙到碼頭。

原本想着連車帶人一起進船,過河之後繼續開車上路,哪成想遇上徐望他們,于是卡車變成了自行車,下了船的他們,又成了和上次闖關同樣的局面。

然而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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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的他們,一路咬牙闖到了醫院。

這次的他們,剛走兩步,還沒離開河畔呢,就遇見了一大波跳廣場舞的喪屍大媽。大媽的戰鬥力,簡直是核武器級,打了幾個回合,眼看要團滅,四人只得三十六計,走為上,尋了個小路也沒看,就這麽直愣愣地逃進了這家河畔影院。

影院倒是十分貼心,直接把大媽們隔絕在了外面。

只是落地門一關,<小抄紙>就“叮”地響起來:歡迎來到陽光電影院,請貴賓移步4DX廳,用心觀賞電影,觀影後填寫答卷,滿分100分,及格分60分,及格即可過關。P.S.觀影途中會有工作人員巡查,鑒于你們并沒有購買電影票,所以請務必躲好,一旦被巡查發現,後果自負。

彼時,四夥伴看了很久的<小抄紙>,卻依然沒辦法平複內心奔騰的草泥馬。

然後,四合一的泣血控訴幾乎掀翻了影院頂棚。

“為什麽會有局中局啊啊啊啊——”

以上這些都是五十分鐘前的事了。

現在,四夥伴終于等來了銀幕上大大的“THE END”。

座位剛剛回穩,影廳內忽然大燈全開,霎時光明。

一張考試卷自屋頂翩然落進岳帥手中,連同一張答題卡和一根2B鉛筆。

岳隊長想起了被高三支配的恐懼。

“男主妹妹的備胎姓什麽?名字那麽長鬼記得住啊——”

“女主殺掉的第一個喪屍,生前愛聽誰的歌?!這是人類能答上來的問題嗎!!!”

“隊長,別激動,電影裏都有,就是比較不容易注意到,讓我來吧……男一號媽媽愛去的酒吧裏有一個總坐在吧臺的牛仔,他在吹口哨的時候眨了幾次眼……我操誰出的題我和他拼了——”

岳家軍終于磕磕絆絆答完了整張試卷。

随着最後一道題塗卡完畢,試卷、答題卡和鉛筆一同消失。

<小抄紙>提示,正在閱卷,請耐心等待。

終于松口氣的岳家軍,驀地操心起不久前剛打過交道的“同行”來。

陶阿南:“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蔚天杭:“提前回家了吧。”

陶阿南:“應該多提醒他們一句的。”

蔚天杭:“上船的時候打那麽激烈,誰還顧得上說這個。”

岳帥:“未必就那麽巧遇見,沒準兒在他們過橋之前,游樂場那幫人已經從別的隊伍手裏搶到車了。”

蘇明展:“今天進這關的都是老隊伍,大多一進來就在城北,需要從城南過橋的隊,說不定就我們兩家。”

蔚天杭:“那完了,遇上那幫瘋子,他們必死無疑。”

岳帥:“未必,我們不就逃掉了嗎。”

蔚天杭:“他們一隊愣頭青,能和我們比嗎?”

岳帥:“我覺得他們很有實力啊。”

蘇明展:“隊長,你現在有迷弟傾向,很危險。”

岳帥:“……”

蔚天杭:“唉,我以為池映雪那個神經病一輩子都不可能遇見合拍的隊伍呢,現在看,真是什麽人都能找到歸宿啊。”

蘇明展:“相愛容易,相處難,能不能長久,還得走着看。”

岳帥:“你感慨就感慨,為什麽要看着我……”

“叮——”

<小抄紙>:閱卷完畢,59分。

……

北京時間,3:15;鸮時間,3:15

順利上了“幸福橋”的粉紅色甲殼蟲,遇見了一座游樂園。

确切地說,是這座“幸福游樂園”所在的河心島,把橋截成兩段,讓原本一座橋就能完成的渡河路線,變成“城南橋——游樂園——城北橋”這樣坎坷的三段路。

更重要的是——

“地圖上沒有這裏。”吳笙把地圖攤開,所有小夥伴都看得清楚,标注在河上的,只有一座橋,別說游樂園,連河心島的影子都沒有。

“隐藏地點?”錢艾現在對“鸮”的坑爹程度已經徹底了解了,對此完全不意外。

“這确定是游樂園?”況金鑫咽了下口水,“我怎麽看着像鬼屋。”

沒有燈,偌大的游樂園,從裏到外,沒亮一盞燈。

近處,圍牆高聳,向兩邊延伸,幾乎看不到盡頭。牆面繪滿了五顏六色的抽象畫,每一幅都像在黑畢加索,而幽暗的夜色,更是讓唯一能夠拯救視覺災難的明亮用色,都失了鮮豔,于是一片黑乎乎裏,只剩下扭曲變形的人體、動物、以及不知道什麽東西的詭異圖形。

遠處,園內的游樂設施在高牆的陰影裏,死氣沉沉,看不清楚模樣,只剩幽深輪廓;園內的綠植亦然,花草樹木混雜在一起,随着夜風搖動,就像人影憧憧。

唯一認得出的只有摩天輪。

高得仿佛要碰到月亮的摩天輪,屹立在游樂園正中央,一個一個小座艙,都被打造成了帶着翅膀的小浴缸,懸挂臂就像支起來的花灑,吊着可愛的浴缸在天上飛。

這是唯一能沖散游樂場死寂的設施,無奈,也靜靜停在那裏,沐浴月光。

“車門車窗都鎖好了吧?”徐望問衆夥伴,得到肯定回答後,他正色起來,“總之,時時刻刻都要小心,”語畢,看向吳笙,“開車。”

吳笙輕點下頭。

亮着車燈的粉紅色甲殼蟲重新開動,以謹慎的慢速,緩緩進入游樂園大門。

他們也知亮車燈容易暴露,但若不開燈,鬼知道黑暗前路裏有什麽,萬一撞上,更危險。

游樂園裏,靜得駭人。

外面至少還能聽見蟲鳴,甚至遠處傳來的喪屍嚎叫,可進來之後,什麽聲音都沒了,越往深開越安靜,死寂一般。

這座地圖上沒有的游樂園究竟什麽地形,誰也不清楚,吳笙只能沿着游客的路,在大方向上往北開。

路面很平坦,但一看就是有隊伍在這裏打過喪屍,大片大片發黑的血跡,已經将路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喪屍屍體也随處可見,有的地方甚至堆得阻礙了路,吳笙只能繞開,從岔路繼續往北走。

他開的遠光燈,希望能讓視野最大限度擴展,于是衆夥伴也借着這燈光,看清了他們路過的旋轉木馬,海盜船……

“咯噔——”

高度警惕裏,車輛忽然狠狠颠了一下,像是輾軋過了什麽東西。

吳笙一腳剎車,本就沒起速的甲殼蟲立刻停下。

“是什麽?”徐望迅速看向他,緊張地壓低聲音問。

吳笙沒說話,只眼底慢慢沉下來。

徐望握緊霹靂槍。

吳笙沒搖頭,說明他心裏已有一個答案,不說,只是他還需要驗證,而且,徐望可以肯定,這個答案不會喜聞樂見。

挂倒擋,吳笙輕點油門,毫無預警倒車。

“咯噔——”

前輪再度軋過那“東西”,而它,也在逐漸後退的車燈底下,現出原形。

一條腿。

一條腐爛的,被齊根砍下的,喪屍的腿。

那腿原本應該是在左側路邊的灌木叢裏,可能只半只腳稍稍出格,搭進了路面,被沒有注意到的吳笙輾軋,而現在,它已在反複輾軋中,彈出灌木叢,徹底進入車燈範圍。

“千躲萬閃,還是沒避開。”錢艾別開視線,雖見過很多殘肢了,但盯着看太久,還是反胃。

“不對……”吳笙半眯起眼。

思索兩秒,他忽然打着方向盤地倒車,讓車頭在倒車裏向左偏了45°。

遠光燈一下子就從前路移到了左側灌木叢。

“我操……”錢艾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因為徹底惡心了,再張嘴,怕吐。

屍橫遍野。

各種死狀的喪屍,亂七八糟地躺在灌木叢裏,就像被丢進廢品站的易拉罐。

他們這一路過來,只顧着路面了,根本沒往兩邊樹叢裏看。

錢艾和況金鑫還驚駭着呢,吳笙卻忽然掉頭,以遠快于先前的速度,将車往回開!

“怎麽了?”錢艾心裏一驚,意識到事情不妙,但具體哪裏不妙,毫無頭緒。

徐望卻已然明白。

他們這一路行來,雖滿地打鬥痕跡,但偏偏左閃右躲,避開了全部障礙,走出了一條“平坦的路”,要不是那截意外現身的“斷腿”,他們還會尋着沒有障礙物的前路開。

“有人特意清理出一條路線,引我們到園中某個固定的地點!”徐望飛快地說,與此同時,目光在擋風玻璃和副駕駛車窗之間來回搜尋,警惕四周。

他不知道那特定地點有什麽,但一定不會是好事!

不知第幾次看向車窗時,徐望聽見吳笙飙出一句:“what the hell……”

徐望條件反射地看回車前方,霎時眼睛瞪大到極限,再大一絲絲,眼珠子都能掉出來那種。

前方路面,就是他們來時走過的路上,出現一個巨大的流沙坑!

這他媽什麽劇情啊啊啊!!!

“剎車剎車剎車——”後排的錢同學,驚恐大叫,就這沙坑寬度,車王來了也飛躍不過去!

他沒聽見車輪胎已經在地上蹭出令人窒息的剎車音了。

但吳笙心裏清楚,從踩下剎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距離不夠剎停的:“跳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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