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醫院走廊十分安靜, 空氣中只有咽唾沫的聲音。
時栀臉上僵了一瞬,大腦飛速轉動。她以前在周教授面前可是一個滴酒不沾的小仙女,這人設又在崩塌的邊緣。
時栀咳嗽一聲, “是朋友喝了酒。”
“是嗎?”他輕輕問了一聲。
時栀愈加心虛,見男人慢慢俯下身,似乎要檢查她有沒有說謊。她呼吸立即急促起來,往後退了一步。
薄唇離她很近, 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跟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夾雜在一起。
眼看快要親上去, 周修謹恰到好處地分開一段距離。
時栀趕緊推開他,轉移話題,“我爺爺呢?”
她打開病房的門, 見爺爺已經睡着了, 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上去,他似乎并沒有什麽大礙。
時栀靠在外面的牆上,一直繃緊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
“老人家前段時間摔了一下, 但是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我才來照顧。”周修謹其實不同意這樣的做法, 是時瀚海堅持。
時栀擡眼看他, 小聲嘟囔一句, “那看起來,我更像個外人。”
周修謹走過來揉了揉她的腦袋, 耐心解釋,“爺爺年紀大了,也是不想折騰你。就是因為我是外人,他才願意麻煩我。”
“自以為是。”時栀偏過頭,眼眶一下紅了。
她母親生重病的時候也是, 從來沒告訴她,以至于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着。
本來想忍着的,大概是對面的周修謹給的安全感太足,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
周修謹皺着好看的眉頭,心被她牽扯,微微彎腰擡起手指擦了擦她的眼淚,“栀栀?”
手放進口袋裏,正準備拿出紙巾,時栀伸手推開他。她很怕在周修謹面前繃不住哭,慌不擇路地逃跑。
過了很長時間,她才紅着眼走過來,看上去情緒緩和了不少,“你回去吧,今天晚上我來照顧爺爺。”
周修謹心疼她,但是又理解她的心疼。這個時候,他顯然不可能讓時栀一個人在這,“我陪着你好不好?”
時栀想拒絕,畢竟不好麻煩他,可偏偏周修謹的眼神太溫柔了,溫柔得像一片令人心甘情願沉溺的大海,她根本沒有辦法拒絕,“嗯。”
他溢出笑聲,“乖。”
時瀚海住的是私人醫院,房間跟酒店差不多,什麽都有。時栀在旁邊守着,怎麽也不願意去旁邊的房間裏睡,周修謹沒辦法,只要由着她。
他還有些工作沒完成,拿起電腦在旁邊認真地看,再擡起頭時,小姑娘已經睡着了,白皙的皮膚陷進被子裏,分外恬靜。
周修謹的唇角染上無奈的笑意,擡起手将電腦輕輕關上。他走到病床旁,彎下腰将時栀抱起來。
小姑娘似乎重了一點,看起來有好好吃飯。
周修謹把她放在床上,忍不住低頭聞了聞,酒氣有些重,他搖頭,心道她這個朋友是喝了多少。
他去拿了濕毛巾過來,耐心地幫她擦臉。誰知道小姑娘睡着也不安分,臉頰轉來轉去不讓他擦。
周修謹擡起手,毛巾離開了她的臉,女孩這才安靜下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等她睡熟了才重新擦她的臉頰。
“嗯……”
她滿足地哼了一聲,拽過被子夾在腿間,擺出一個不規矩的睡姿。
周修謹将被子扯出來重新給她蓋好,然後照顧了爺孫倆一整晚。幸好他并不需要什麽睡眠,最近的工作比較多,正好利用晚上的時間。
……
時栀一醒來發現自己在床上,差點以為自己夢游。她坐起來呆愣了好長時間,才想起來這是哪兒。
一打開門,爺爺已經醒了,周修謹倒了一杯開水在旁邊。
她咳嗽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是自己說要照顧爺爺,最後沒想到是周教授照顧他們兩個。
周修謹臉上浮上笑意,“我現在下去買早餐,你們想吃什麽?”
時瀚海躺在床上,“油條、煎餅、肉包子……”
“爺爺。”他溫和地打斷,“您消化功能不好,醫生說您不能吃油膩的。”
“爺爺?”時栀眨了眨眼。
他神色自然,“嗯,有什麽問題嗎,栀栀?”
“……”她張了張唇,話語在舌尖上繞了兩圈又咽了下去,耳根染上粉色。
時瀚海聽了周修謹的話有些不滿,“可是我就是想要吃這些,不然還有什麽樂趣?”
周修謹看起來好說話,但很多時候其實很難被改變想法,“抱歉,您不能吃。”
時栀心想生病的人還想要樂趣?
她記恨爺爺不告訴自己進醫院的事,故意扯着周教授的衣袖,“周修謹,我想吃爺爺剛剛說的那些,可以嗎?”
女孩眨眨眼,一副撒嬌的語氣。
剛剛對着爺爺絕情的某人點頭,“可以。”
對比可謂明顯。
時瀚海:“……”
時栀得意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嘚瑟地看向時瀚海,還沖他做了個鬼臉。
時瀚海氣得說不出話。
周修謹拿起椅子上的藍色外套,一雙修長筆直的腿邁出病房。
時栀見他走了,氣鼓鼓地坐在旁邊,“爺爺,你為什麽瞞着我,周修謹才是你孫子吧。”
“一個孫女婿半個孫兒,不行?”
歪理。
時栀呵呵,“以後你要是不告訴我,我也不會來看你了,你就讓周修謹陪你吧。”
時瀚海哈哈大笑,一點愧疚的樣子都沒有,理不直氣也壯。
她氣憤地瞪着他,一副炸毛樣,“爺爺,你還笑。”
“又沒什麽大問題,你跟我急眼啥?”
時栀聳了聳鼻子,“不管有沒有大問題都要跟我說,我又不是抽不出空來看你。”
“你有空就跟周教授約會,我這個老人家需要你看?你要是來我還不樂意呢,比家裏毛毛都煩。”
毛毛是家裏的比熊犬。
時栀:“……”
她實力感受到了來自爺爺的嫌棄,不愧是親生的。
不一會兒周修謹上來了,他把早餐放在桌子上,伸手卷起針織衫的袖口,慢條斯理地幫他們布置。
時瀚海想碰時栀點的東西,但是剛伸出手就被時栀打了一下,“這是我的。”
時瀚海吹胡子瞪眼,只能看着孫女在她面前嘚瑟,又沒辦法教訓。
之後他多次想偷吃,都被時栀抓住了,兩個人仿佛上演了貓捉老鼠的游戲。
病房裏氣氛溫馨,周修謹站在一旁,眼底染上點點笑意。
時栀突然覺得不對,擡起頭問他,“你怎麽不吃?”
她嘴裏還有吃的,腮幫一動一動像只倉鼠一樣,分外可愛。
時栀剛吃完油條,手上都是油,周修謹拿出紙巾,把她的手拽過來,仔仔細細地擦幹淨,然後低聲回答,“我等會兒再吃。”
時栀手腕上還殘留着溫熱的觸感,她咽了口唾沫,想到他胃不好,拿起一個小籠包直接怼到他嘴邊,周修謹微怔,低頭咬了一口。
他唇色漂亮,哪怕吃再平常不過的早點都十分優雅。腮幫輕微地動了動,輕輕地咽下去,而後眼睛慢慢眯起來,藏了幾分慵懶和多情。
時栀頓了一下,吃個早點都要勾引人?
她移開視線,小口小口地咬着手裏的奶黃包。心裏想秀色可餐果然是真的,她都不怎麽覺得餓了。
“吃飽了嗎?”周修謹見她戳了戳肚子,忍着笑意問。
“嗯,謝謝周老師。”
時瀚海見這兩人膩歪成這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裏明顯有取笑的意味,時栀聽了出來,扭過頭瞪他。
尋小姨是十點多來的,時栀見到她之後忍不住舊事重提,“爺爺,要不是尋姨說,你是不是還準備一直瞞着我?”
“摔一下而已,有什麽大不了?”
時栀想到他平日裏天天鍛煉,于是有些好奇,“為什麽會摔倒?平時不是跑得比人家小年輕還快嗎?我記得以前有一次,剛下車就撞見一個小偷,爺爺你直接追了上去,那動作我都沒看清。最後那小偷被你追得氣喘籲籲,沒辦法只好把東西還了回去。”
尋姨皺起眉頭,“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以為你爺爺還是那時候?”
時栀本來提起往事還很懷念,一下子被說愣住了。她這才反應過來,距離那件事居然已經過了十年。
她對于爺爺的印象竟還停留在十年前,之後求學工作,很少能陪在他身邊,所以對他了解不深。她回憶前十年前爺爺帶她的時候,還耳清目明,那時候他身體硬朗,身形還沒有像現在這樣佝偻。不知不覺間,他的身上已經布滿了蒼老的痕跡,他不再年輕。
她一下子就感覺到了時間的殘酷,心口一陣鈍疼。
時瀚海是個不服老的人,對尋姨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呢?我這次摔傷純屬意外,其實我身體好得不得了。”
時栀一擡頭,恰好看見他斑白的鬓角,眼眶就一下子紅了。
她甚至忍不住想,也不知道自己還能陪他多久。
時瀚海看向周修謹,突然想到什麽,“對了,你們倆什麽時候領證?我看下個月初三就很合适。”
嗯?怎麽又提起這件事了?
時栀偏過頭,皺起眉頭很不滿地看着爺爺,卻又實在不忍心叫他失望。她不知道怎麽回應。倒是她旁邊的周修謹開了口,“栀栀做主就好,我聽她的。”
眉眼一彎,溫柔悄然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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