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

跟喬瑜說完話，沈瑢失眠了一個晚上，睡不着覺。所幸第二天還是周日，沒有起來上班的壓力。但是并不代表一天的假期就可以把事情處理好，實際上，沈瑢什麽都沒有做。自從放下僞裝，他仿佛失去了生活的能力。

“你這副模樣，我真的很擔心你。”連續早中晚叫沈瑢吃飯，都遭到拒絕以後，喬瑜的心情跌入了谷底。他猶如一只腹背受敵的困獸，守着自己珍貴的東西束手無策。沒有退路，也沒有希望，似乎只能夠一起覆滅。

沈瑢見不得他為自己勞神，盡管現在什麽都不想顧忌：“你應該遠離我，我在影響你的生活。”

“我說過我不想放棄！”喬瑜幾乎對他吼聲，就算他知道這樣沒用，沈瑢不會聽的。

“那能怎麽樣，喬瑜，我很辛苦。”沈瑢輕不可聞地說：“我連自己都難以顧及的時候，我還要顧慮你，這不是辦法。”

“那什麽才是辦法？你倒是說啊，你需要什麽？去看醫生行嗎？”喬瑜被逼得沒辦法了，他寧願沈瑢去看醫生，寧願在醫院裏沒日沒夜地守候。但不要現在的日子，一切都讓人忐忑不安。

過了許久，沈瑢說：“讓我一個人生活一段時間可以嗎？”

“……”喬瑜頹然地坐在那裏，沈瑢的要求讓他撐着額頭苦笑：“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有我，才讓你更辛苦。”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就好像是自己逼迫而成，無端令人難受。

“不是因為你。”沈瑢很辛苦地閉了閉眼睛，已經到了臨界點。這些紛紛擾擾的情緒，一直叫嚣着淹沒他，讓他升起厭惡、一了百了的念頭。他對喬瑜說：“暫時不要再談話了，我現在并不太好。”

“但是求你吃點東西好嗎？”喬瑜小心翼翼，滿目期待地哀求。

“……”

食物送到嘴邊的時候，沈瑢下咽了幾口，如鲠在喉，毫無滋味。他吃東西只是為了活着，這是個悖論，因為自己并不想活着。

“對不起。”他對喬瑜道歉，扭曲的神情讓人心疼。

沒人能理解他的難受，包括愛他的喬瑜。

“沒有我在你身邊打擾，是不是會讓你好過一點？”只看得出來沈瑢很辛苦很辛苦，每一秒都在鬥争，喬瑜也跟着難受說：“如果是的話，好，我不打擾你。”

沈瑢看着他，離開了主卧，今晚首次分房而居。

一個人待在卧室，坐在燈下守着冷清的屋子，也并沒有讓沈瑢好過一點。他仍然失眠，仍然在鬥争。越是希望自己做到，內心深處就越是抗拒。

他知道自己出現了問題，暫時離開喬瑜是最好的辦法，否則只會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同時傷害着兩個人。

坐在早餐的餐桌上，喬瑜瞪大眼睛，因為沈瑢的要求：“你要我搬出去住？”他苦笑，難道分房還不夠嗎？一定要分開？

“如果你喜歡住在這裏，也可以是我搬走。”沈瑢看着桌上的早餐，是喬瑜做的，并不完美。

“沈瑢，一定要這樣嗎？”喬瑜胃口全無，他內心有種恐慌，更加看不到自己和沈瑢的未來。如果這次分開了，他們之間還有什麽交集？“那公司，你還會去嗎？”

“不會。”沈瑢垂眸拿起叉子，撥了撥那些讓人沒有胃口的食物，他放棄了所有僞裝：“跟你住在一起太累了，我不想見到任何人，包括你。”

“……”喬瑜的表情瞬間難受起來。

“你對我期待太高，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願意為你努力，但不代表結果一定是好的。我試過了，你也看到了，跟你在一起只會加重我的病情。”沈瑢一直說一直說。

“夠了，別說了沈瑢。”喬瑜打斷他，迅速收起了脆弱的表情，做回那個驕傲尖銳的自己：“我知道你想表達什麽，你不過是想告訴我，你努力過了，然而事與願違，你還是不能接受我。你有病，你很辛苦，你拒絕我，你沒有錯。”他努力讓自己冷靜，心平氣和地說話：“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一起離開我家的時候，你是怎麽答應我的？”

當初一往無前地跟着沈瑢，答應他複婚的提議，也曾激動過，開心過。只是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收場。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分開一段時間。我需要時間，希望你諒解。”沈瑢狠着心腸，不敢做太多的承諾，現在的情況他連自己能不能順利走出來都無法保證，又怎麽去向喬瑜保證。

“你希望我諒解你，那我呢？”喬瑜的眼神中流露着控訴，因為沈瑢一二再而三地讓他難過失望。每一次以為終于熬過去了，卻沒多久就會迎來破滅。一切都是假的，把他折磨得也很累很累。

“對不起。”除了道歉，沈瑢沒有任何辦法，他并不是不想和喬瑜相安無事。但是有些事情需要慎重考量，繼續留在喬瑜身邊對雙方都不會有好處。

“我不接受你的對不起，這件事情，你先冷靜幾天我們再談。”喬瑜害怕看到沈瑢決絕的眼神，他撇開頭，如同嚼蠟地吃了幾口早餐就去上班。

把沈瑢一個人留在家裏，雖然很擔心，但是卻沒辦法。

“……”看着空蕩蕩的房子，沈瑢暫時松了一口氣，他發覺自己确實不想面對喬瑜。最近的壓力和情緒變化來自于喬瑜。可能是因為過去了這麽久，還是沒辦法達到目标。他已經預想到了不好的結果，也想象到了喬瑜的傷心，這些都是影響情緒的重要原因。

因為太在意，太希望結局圓滿，這已經成了沈瑢的一塊心病。他真的很想和喬瑜分開一陣子，卻因為喬瑜的過激反應，選擇暫時拖延幾天。也許他心裏也抱着會好的希望，雖然很渺茫。

等喬瑜下班回來，沈瑢依舊躲在房間裏，不想跟他照面。

“吃飯了。”喬瑜敲敲他的門，什麽都不說，目前只擔心他吃飯的問題。

“你自己吃吧，你回來之前我已經吃過了。”沈瑢說的是真的，為了避開喬瑜，他提前下去吃了一點東西。

“……”喬瑜站了一會兒，嘆着氣離開。

一天之中，他能見到沈瑢的次數少之又少，有時候甚至一整天見不到一面。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周周，陰郁的心情，碰上陰雨連綿，感覺天都要塌了。

“沈瑢，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周五下班回來，喬瑜帶着一身酒氣，敲開了沈瑢的門。

很久之後沈瑢才出來的，他掙紮了很久，始終不想讓喬瑜失望。聞到喬瑜身上的酒味，更是心情複雜：“你喝酒了？”

“應酬。”喬瑜擡起頭，終于能夠面對面好好說話，他看着沈瑢：“最近怎麽樣？有好一點嗎？”

沈瑢沉默了半晌，搖搖頭，他開口說：“我搬出去吧，這裏留給你。”不能再拖下去了，只會越來越糟糕。

“……”喬瑜也是沉默，他煩躁扯着頸間的領帶，突然踢了一腳身邊的門：“我真的搞不懂你，有什麽大不了的嗎！誰活着沒有壓力？難道我的壓力會比你小？”他對沈瑢咆哮說：“你能不能給我堅強點？我已經說了，什麽都不用你操心，你還想怎麽樣？”

“這不是堅不堅強的問題……”連喬瑜也覺得是他太軟弱了吧，沈瑢搖搖頭，突然不知道怎麽去解釋，或者根本就沒法解釋。

“那是什麽問題？你出去看看外面那些缺衣少食的人，你會比別人活得更辛苦嗎？他們都還在堅持，你憑什麽半死不活地？”喬瑜用力地指責他說：“你現在的樣子就像一灘爛泥，你已經變了，我發現我在你身上找不到可以堅持的理由。沈瑢，時間長了我也會累，我怕你想太多所以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很失望。可是就算我再小心！再用心！也沒用，你就像一塊石頭，而我要的不是一塊石頭，我要的是人！”

一個會說會笑，有溫度有感情的人！

石頭是不會回應的，他又冷又硬，甚至連思想都可以抛棄。這樣的人讓人怎麽愛他，怎麽堅持？

喬瑜覺得自己的堅持很可笑，曾經有多麽執着，多麽義無反顧，現在就有多麽失落。不是所有的堅持都有結果，他一路走來得到的開心太少了，卻得到很多傷心和難過。

當初沈瑢病發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可以怎麽樣怎麽樣。然而現實很打擊人，真正面對一個像沈瑢這樣的病人，是會讓人崩潰的。

就好比人們常說的，久病床前無孝子。

一個人的默默付出，也會慢慢淡去。畢竟他喜歡的是健康正常的沈瑢，向往的是美好和睦的婚姻生活。每個人都有追求美好的權利，就算他放棄了繼續堅持也不是他的錯。

“我知道，所以我暫時不能達到你的要求……”沈瑢後知後覺地理解到，原來喬瑜是這麽想的，他喃喃地低聲說：“你說得對，我很差勁，我一直都不希望你繼續喜歡我。”因為确實很清楚，自己不好，一無是處。所有的堅持，只是因為喬瑜還在堅持。

越是不想辜負對方的喜歡，越是有壓力。沈瑢嘆着氣，終于對方已經想清楚了，要放棄了。

“你确實很差勁，你是我見過最懦弱的男人，我已經這麽幫你，你卻還是這樣。”喬瑜自嘲地笑了起來：“我真的不知道我喜歡你什麽，我不想說什麽後悔之類的話，我只想告訴你，你作為一個男人活得太失敗了，我看不起你。”

“……”沈瑢垂着眼睑，微微顫抖。

“我們之間用互相折磨來形容很貼切，你讓我不好過，我也沒讓你好過。”喬瑜臨走之前說：“就這樣吧。”

沈瑢站在那裏，久久不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