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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被喬瑜的話刺激了，事實上沈瑢無悲無喜，他不會因為那些話而産生情緒。唯一有的，是慶幸喬瑜終于看清了自己，不再喜歡這樣差勁的自己。說實話有點輕松，不用再背負着別人的期望，可以只顧着自己就好，這一刻許多念頭在沈瑢心中閃過。

如果連喬瑜都放棄了，那這個世上就不會再有讓他牽挂的東西。

望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仿佛沒有停息的時候。再過幾天就是年關，沈瑢默默地決定，陪喬瑜過完這個年就離開這裏。

心亂的一夜過後，天氣依然陰郁濕冷。

喬瑜起來做好早飯，他正在猶豫要不要去叫沈瑢。結果看到沈瑢自己走了下來，他默了默，心裏想着，對方是不是被自己罵醒了。

看到沈瑢眼底的青黑，那些恨鐵不成鋼的話就這樣咽了下去。失望歸失望，喬瑜卻不想傷害他。

“我昨天說過的話，你有在反省嗎？”吃着早餐，他忍不住開口問。兩個人之間已經很久沒有正常地交流過，今天算是一個轉折點。

沈瑢停下進食的動作，認真說：“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你發現的那種人。你現在看清楚了正好，祝你以後，找到更好的人。”

“……”喬瑜緊抓着手裏的餐具，他僵硬在哪裏，随後扯着冷笑：“呵呵，謝謝你的祝福。”所以說沈瑢根本就沒有反省，他巴不得放棄這段感情，甚至巴不得放棄自己。

面對這樣的人，喬瑜真的沒有力氣去挽留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不用謝謝我，是我一直都對不起你。”

對不起這三個字，喬瑜已經聽到反胃，他不想再跟沈瑢說任何一句話。餐桌上變得寂靜起來，直到用餐結束後，喬瑜說：“麻煩你幫忙收拾一下，我有事要出去。”

屋裏又剩下沈瑢自己，他默默做着事情，心思卻遠在別人不知道的國度飄着。

喬瑜這樣的态度，是不想管自己了吧？

為了證明這個事實，沈瑢觀察了幾天，發現幾乎就是這樣。他減輕了負擔的同時，也有一點點唏噓和失落。一路看着喬瑜對自己執着到慢慢失望，放棄，兩個人之間經歷了很多變化。遺憾的是，最終還是不行，沒有緣分。

年底公司尾牙，喬瑜那天晚上沒有回來。沈瑢有種強烈的感受，對方确實已經不需要自己。慢慢地喬瑜會忘記這段痛苦的感情，擁有自己的新生活。外面那些新鮮有趣的事情，總比家裏這個無趣的冷石頭要知情識趣。

半夜一點多，沈瑢頭上撐着一把傘，他游蕩在外面，漫無目的地尋找。冬天淩晨的街道，看不見白天的繁華，只有掩蓋在城市黑暗中的貧苦。他看到不少無家可歸的人，他們睡在商鋪的門口，衣不蔽體。

走在車輛稀少的橋上，沈瑢停下了腳步，因為下起了大雨，他不得不找個地方躲雨。

最後大風把他的雨傘刮走了，他站在雨中，突然放棄了掙紮。一切行動，呼吸，思想，都是負擔。找不到維持的理由，只找到徒增煩惱四個字。

……

喬瑜兩點多才到家，彼時已經喝得有點醉醺醺。行動上多少受到影響，只有心裏還清明，還會掙紮着要回來。雖然回來也是自己一個人，一間房，卻也默默堅持。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究竟在堅持什麽，是習慣了還是潛意識裏仍不肯放棄。

家裏一片黑暗，大概是沈瑢覺得他不會回來了……喬瑜這樣想。

路過沈瑢的卧室，腳步停在那裏，怎麽都無法若無其事地路過。而他和沈瑢之間，證明了彼此路過會更好，否則誰都不開心。

“……”他推開沈瑢的門，看到空蕩蕩的一間房間：“沈瑢？”

裏面沒有人，連浴室也沒有。

喬瑜心裏砰砰跳，有點亂糟糟的感覺。他認為沈瑢走了，終于忍不住走了。而自己并不需要去尋找，或者去難過，因為分開是遲早的事情。這陣子冷眼旁觀，想得清清楚楚。

卻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心虛的感覺。是因為曾經信誓旦旦要成為沈瑢心裏最特殊的人，現在卻知難而退，選擇了放手。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錯，卻覺得有些心虛。

假如自己的選擇讓沈瑢發生了什麽意外，那如何是好。但總不能因為這樣，就一直拖下去，互相折磨。直到最後一絲感情也磨光了，後果又會怎麽樣，想想都覺得唏噓。

曾幾何時，沈瑢成為了一個負擔，這就是變化。

風雨交加的夜晚，喬瑜不知道沈瑢會在哪裏，或者還在不在……他一直覺得活着是個負擔。坐在客廳撐着自己的額頭，感到額筋突突地跳着，疼痛不堪。

他泛着血絲的眼球，瞪着外面的夜雨。他想象得出來自己沖進風雨裏情景，卻想象不出來這樣瘋狂的理由。

從年少到青年，人總會長大。經歷了這樣三番兩次的情感驟變，喬瑜已不是少年時瘋狂迷戀一個男人的大男孩。他在迅速地成長，就像上輩子一樣，他注定比沈瑢更清楚怎麽生活。即便痛苦，也能尋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就比如，他瘋狂的時候可以為了沈瑢抛棄一切，狠心的時候，可以看着沈瑢淪落到底……甚至眼睜睜看着他去死。

有時候甚至想，沈瑢不在了，一切就解脫了。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讓美好的情感永不惡化。

天上打了一個響雷，喬瑜霍地了站起來。

與此同時，家門被打開，一個渾身濕漉漉的人出現在他眼前。

是瑟瑟發抖，嘴唇蒼白的沈瑢。他的頭發濕透了，微微岣嵝着身軀，看上去狼狽不堪。眼前的這個男人，與喬瑜心目中喜歡的那個男人天差地別。

視覺帶給喬瑜的沖擊，那麽突然，使他心髒鈍痛。

“喵……”

沈瑢低頭看着自己的懷裏，那裏有兩只沒有被雨水淋到的小奶貓，他請求說：“能幫我準備一杯熱羊奶嗎？我去給它們墊個貓窩，我身上太冷了……”他已經冷得瑟瑟發抖，身上唯一幹爽的地方就是胸前，那件皮衣遮蓋的地方。

“……”喬瑜看到這幅畫面，他說不出話來。

他看到沈瑢走進屋裏，身上掉落的雨水弄濕了地板，看起來都覺得寒冷。他才說：“你快去洗個澡，你會感冒的……”沒有多想，他決定自己去幫沈瑢放熱水，立刻馬上。

“貓。”沈瑢太害怕懷裏的貓死掉，他抱着兩只奶貓手足無措。

“你去洗澡，貓給我。”喬瑜回頭，确定他跟了上來。

來到浴室，喬瑜快速扯下一條毛巾，用來包裹住沈瑢懷裏的貓，他聽到沈瑢哆哆嗦嗦地說：“它們被淋濕了，需要吹幹，我……”

“你去洗澡，這兩只貓的事情暫時不用你管，你先管好你自己。”喬瑜的話裏蘊含着怒氣，以及滿腔壓抑的情緒。

“好，謝謝你。”沈瑢最後看了一眼貓，轉身進了浴室。他現在很冷，刺骨的寒冷把他凍麻木了。身體碰到熱水的時候，皮膚對溫度的知覺感受遲鈍，沒有明顯的溫暖感。洗到最後體溫微微轉暖，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他心裏惦記着奶貓，這個澡洗得很快。

“怎麽樣了？”

披着浴袍的男人，急匆匆地趕過來，他臉上擔心的神色顯而易見。

“已經吹幹了，我在幫它們做貓窩。”喬瑜不動聲色地計較着，沈瑢的在意從來都不是給自己。看吧，這兩只貓的影響力都比他強，“你怎麽樣，現在還冷嗎？”他低着頭說，聲音生硬，心存芥蒂。

“還好。”沈瑢随便回答，他趕到床邊看了看貓，發現它們餓得喵喵直叫：“我去沖奶米分。”他站起來匆匆去了樓下。

喬瑜手裏的是一只紙箱，裏面墊着柔軟的毯子。紙箱的一半壓着電熱毯，造成冷熱區，可以讓兩只奶貓自己選擇冷熱。

剛出生的奶貓不會自己調節體溫，幸好沈瑢撿回來的是兩只，它們可以依偎在一起取暖。

沈瑢沖好羊奶之後，發現沒有寵物奶瓶，根本沒辦法喂奶。無奈之下，他找出家裏的眼藥水瓶，把眼藥水倒掉，用瓶子來喂奶。因為瓶子太小，喂得很費勁。他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終于把兩只奶貓喂飽。

喬瑜看着他忙前忙後，那些壓在心裏的話，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也沒有說的欲望。

“奶貓不好養活，你上網查一查吧，也許對你有幫助。”說完這個，他移步想走，感覺再留下去也沒有意思。

“喬瑜。”沈瑢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剛才謝謝你。”他說。

“如果你要說的是這個，那很沒必要。”疲憊的語氣，有氣無力地回他，喬瑜對他說：“我有點累了，我先去休息。”

沈瑢在他身後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挽留，因為确實很晚了。

他上網查閱喂養奶貓的注意事項，看了一宿，不知不覺天都亮了。身體素質不算好的他，也毫無意外地感冒了起來。

早上聽到沈瑢粗重的鼻音，喬瑜有一瞬間很難過。他們之間種種的矛盾，讓所有感情都變了，連關心都顯得不自然。

“……”他硬是閉着嘴巴，什麽都沒說。

“我怕會傳染它們，你能幫我照顧嗎？”沈瑢先問了他，還要不要去公司上班，他說不用的時候，才這樣請求。

“它們對你很重要？”這份重視，喬瑜竟然感到嫉妒，介意。

“不是的。”偶然遇到的兩只動物，再重要也有限度。但事情不是這樣看待的，沈瑢搖搖頭，他擠出一點笑容說：“不是它們對我很重要，是我對它們很重要。如果沒有我，它們就會死去。”

風雨交加的昨晚，他始終還是去了天橋下面躲雨。不是因為做了決定，而是想給自己一點時間去決定。

兩只被母貓遺棄的奶貓就在那裏遇見了沈瑢，它們極力扯着稚嫩的嗓子喊叫。聲音很微弱很微弱，雨水打濕了它們的毛發，它們爬動着虛弱的身體在尋找幫助，讓人看到自己。

生命力頑強的小東西，它們在堅持生命。

比起脆弱的奶貓，沈瑢有手有腳，他能夠做的東西太多了。首先他可以救助自己，停止消耗生命。然後他還可以救助兩只奶貓，讓它們活下去。

“喬瑜，我對你來說還重要嗎，你還需要我嗎？”望着喬瑜的臉龐，沈瑢擡手，想觸碰他的臉，最終只隔着空氣，無法貼近。

暫時的他還是無法做到，給不了對方那份感情。

“……”喬瑜也望着他，認真地看清楚他。一系列的事情，弄得喬瑜情緒失控，心酸難受：“不要顧慮我了，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你要搬走就搬走，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不再管你了。”

“……”沈瑢默默放下手。

“什麽互相折磨，你以為我希望嗎？我不希望，我希望你好。所以互相放過吧，我不做你的噩夢，你也不是我的遺憾。”喬瑜捂着眼睛說：“你去吧。”

他不說分手，就讓沈瑢不遠不近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互相知道彼此就好。

那些曾經想當然的自信，或是承諾，就讓它随風而去。

一起僵持在那裏，過了很久很久，沈瑢點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許這樣也好，他回頭看看貓窩的地方：“能幫我照顧它們嗎，我可能，給不了它們很好的照顧。”

“好。”沉默了許久，喬瑜低聲答應了他。

“謝謝。”

沈瑢最後一次對喬瑜說謝謝，他把兩只奶貓留下來，第二天自己提着簡單的行李離開這裏。

沒有對任何人說自己去了哪裏，也沒有說什麽時候會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