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日頭依舊很猛，蘇慕到了兼職所在的那家大型商場。找到了相關負責人，核對了信息，那人分給她一個袋子，裏面裝了幾百份的傳單，那人對她說：“你就在商場門口發，發完就可以過來跟我結算工資。”

那人告訴她傳單一共是五百份，發完可以拿到五十元。對于這個價格蘇慕覺得太少了，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結果那人沒好氣地說：“在商場門口穿着冷氣發傳單，五十塊已經不少了。”他原本看蘇慕長得白才給她派了這麽一個簡單的活，誰想她卻不滿意。“要想多賺也行，你到商場外面這條街去發，多三十塊錢，你願意跟別人換嗎？”

為了錢哪有什麽不願意的，幸好她今天出門帶了鴨舌帽，蘇慕一口答應道：“好，我換。”

其他做兼職的人還沒到，那人見她同意于是讓她到外面發傳單。

下午時分太陽偏斜，商場這條街沒有地方可以遮陰，蘇慕頂着酷暑扛着沉重的傳單在外面分發，沒一會後背衣服就濕透了。

難怪會多三十塊錢，這麽熱的天一般人恐怕承受不來。蘇慕發了一會，忍不住躲到商場裏買了瓶冰水解渴，等汗水下去了又扛着傳單出去。

雖然外面天氣惡劣，但是好在路人較多，大家走得都比較匆忙，蘇慕手剛伸出去那些路人就迫不及待将傳單搶了過去，要麽拿來遮陽，要麽用來扇風。蘇慕見形勢大好，瞬間覺得這太陽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五百份傳單蘇慕用了三個小時不到發完了，她近乎虛脫地提着空袋子走回商場，成功拿到那八十塊的那一刻，心裏激動，卻沒有力氣表達出來。

蘇慕走出商場，她反反複複數着手裏那幾張得來不易的散錢，小心疊好。

她美滋滋地拿出手機想要打給喬落落，電話還沒接通，突然手被什麽重重捧了一下，還沒等她完全反應過來，手裏已經空了。

蘇慕無措地轉過頭，就看到一個跟她一樣帶着鴨舌帽的黑衣男子倉皇逃跑，她意識到是那人搶了她手機，下意識地破口大叫：“搶劫啊！”

路人紛紛朝這邊看了過來，只是無人朝她伸出援手。天還沒黑就有人敢在商場門口搶劫，這都什麽世道！

那人見被發現了，更是跑得飛快。蘇慕求救無門，只能自食其力，可她累了一天又沒顧得上吃晚飯，渾身無力，跑了幾下就氣喘籲籲。

那人好像已經是慣犯，不管他人異樣的目光專門鑽到人群中，沒一會功夫就把蘇慕甩了老遠。

蘇慕一想到那手機不是自己的，丢了還得賠錢，她咬牙拼了命地追上去，拐了幾個彎，那人卻消失不見了。

蘇慕一着急連忙又追上，在某個叫不出名的拐角處，突然眼神有什麽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看清，額頭上就被重重砸了一下。新傷舊傷加在一起，痛得她連聲音也發布出來，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

這一次蘇慕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夢裏她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那些曾經經歷過的事情，一樁樁一幕幕，像放電影似的在她腦海中過了一遍。

她好像聽到了自己在地府裏的不屈的吶喊，閻王的呼喝，還有孟婆對她的咆哮。

她聽到小黑被撞死那一刻驚恐萬分的尖叫，還有喬落落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甚至還聽到了她媽媽在她耳邊唉聲嘆氣，喃喃自語：“曉芳啊，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媽媽？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家人了，再過些年月，說不定她就要忘記家長的長相。老天能否開開眼，讓她在夢裏可以跟家人見見面敘敘舊？

當然，她知道這樣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她甚至不從判斷，自己現在到底是死了，還是只是單純的昏了過去。

哎，算了，什麽都不要想了。她好累，如果能從此長眠不起，說不定也是一種解脫。

她自暴自棄，意識漸漸昏沉，突然感覺身體被人翻動。她猛地想起之前的種種，她從商場走出來要給喬落落打電話，結果半道手機就被人搶了，她追了上去，莫名其妙被擊暈……

是誰在搬動她的身體？難道是那人不僅要搶她東西而且還要對她行兇？

不可能，青天白日的在鬧市行兇豈不是找死。她很快否定了這個恐怖的想法。

緊接着她又猜測，大概是好心人看到她暈倒所以想把她扶起來？可是為什麽周圍這麽安靜？

她感覺身上一陣涼意，好像是衣服被人解開。

等等，為什麽要解她衣服？？？

她心裏的恐懼又再次燃起，想叫喊，可是任她拼盡全力也發不出聲音。

這時她感覺到皮膚上一陣濡濕，像是什麽溫熱的東西覆蓋在了上面。這又是什麽？

她在冷熱交加的觸感下苦苦掙紮，求生的意念戰勝了恐懼，她眼睛倏地睜開，上身噌的一下彈坐起來。

“啊！”她聽到一聲驚叫，卻不是從她喉嚨裏發出來的。

眼前有個模糊的人影，剛剛的尖叫聲應該就是那人發出來的。

可是為什麽她的眼睛看不清？

還沒來得及分辨此時的境況，她揉了揉眼，眼眸一垂，果然看到自己上身赤.裸，胸口處一片濡濕。本能地尋找衣服，沒找到，情急之下抓過枕頭護在胸前。

她手足無措地做着這一切，再擡眼時，她看到一個人影朝她靠近，一個聲音顫抖着說：“曉、曉芳，你醒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那人就丢下手裏的東西朝她撲了過來，下一秒她被那人緊緊的抱住。

那人在她耳邊哭喊着說：“曉芳，你的女兒，你終于醒了！”

難道……

她猛地推開抱住她的人，使勁眨了眨眼，下一瞬，她紅了眼眶。

她終于看清楚眼前人的長相，那張她日夜思念唯恐忘記的臉，此時赫然就在眼前。她不确定地伸手去觸碰，去撫摸，張了張嘴說：“媽……”

她想說是不是真的在做夢，不然怎麽會看到了她老媽？可是如果真的是夢，那為什麽觸感卻這麽的真實？

她撫摸着老媽臉上的皮膚，看到老媽眼角越來越深刻的皺眉，看着這張比三年前更顯蒼老的容顏，她忍不住潸然淚下。

她再次張嘴時，發現喉嚨幹澀很難再發出一個音節。她老媽已是老淚縱橫，抓着她兩只不安分的手，雙手顫抖着為她穿衣服，一邊穿一邊哆嗦着嘴說：“你在床上躺了三年，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你等着，我現在就去叫你爸！”

話音剛落，她身體被她老媽放倒在床上，轉眼她老媽就興沖沖跑出了房間。

她的目光從白茫茫的天花板慢慢轉移到房間裏各個角落，為了方便觀察，她自己又坐了起來，看着房間裏熟悉的一切，想起她老媽剛剛說的那句話，她似乎悟出了些什麽。

難道她三年前根本沒死？

……

三年前，大學剛畢業的張曉芳四處奔波尋找工作，不慎被車撞到，她下了陰曹地府，見了閻王和孟婆，墜入輪回投了錯了胎，這些全部都是事實。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車禍之後她被送進了醫院，氣息尚存，只是成了植物人。

醫生說她這輩子可能永遠不會再醒來，但是她老媽不肯相信，含辛茹苦照料了三年，沒想到三年後的今天，奇跡出現了。

當她老媽将事實告知她時，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痛得眼淚當場流了下來。看到父母兄弟一個個為她緊張又為她醒來感到高興的樣子，她揉着被自己掐紅的大腿，終于接受了一個事實——張曉芳醒了。

她抱着自己最親最近的家人，無聲痛哭。

由于常年不用舌頭，張曉芳有些失語，好在這三年來她老媽悉心照顧，經常給她做按摩做鍛煉，她身體的狀況還不錯。她倔強地要下地走路，拼盡全力拉着她老媽的手，用她沙啞幹澀的嗓音艱難地說：“我要，去，見，一個人。”

張曉芳醒了，是不是意味着所有的一切全部打亂了？

在她堅決的态度下，一個星期後，她老媽帶着她登上了飛往另一個城市的飛機。

幾個小時後飛機落地，她挽着她老媽的手匆匆回到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小區。乘電梯直達，“叮”的一聲後，電梯門開了，她的心情突然有些忐忑。

她老媽問她：“怎麽了曉芳？”

她恍然搖頭，生硬地吐字：“沒事，走吧。”

踏出電梯後，她再也無法往前。

走道裏，兩個曼妙的身姿正緊緊擁抱着，她無需看正臉，光從身形就能判斷出那兩人是誰。

她硬生生拉住她老媽的手，聽着走廊裏那對人兒說的悄悄話。

喬落落用撒嬌似的語氣說：“死小黑你真是害我擔心死了！電話打不通，一晚上不見人，我還以為你又丢了。”

擁抱着的兩人終于分開，氣氛凝滞了幾秒之後，她聽到另一個聲音低低地說：“對不起，我是蘇慕。”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