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風在曠野上咆哮着,卷起的白雪混着黃沙,裏面還夾着不知是誰的黑血。
溫平蘭握緊了他的刀,指節都在朔風中凍得發白。
遠處的山只剩下了光禿禿的一片,北蠻的營帳就在山下拉開一條黑線,隐隐還能看到一點火光。過了那座山,就是壺和城。等到了那,他的使命也就結束了,之後海晏河清,他可以回到京都,像他的兩位父親一樣,在京郊置辦一個小院,和裴闕養一個孩子……
溫平蘭突然有些想家。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還是個少年時,溫清晏經常和他一起坐在栅欄上,咬着草芯,望向遠方綿延的野山。
“十年前北蠻來犯,吞并大曜邊境數城,鐵蹄所過之處,盡是血肉白骨。”溫清晏緩緩說道,“我撿到你的時候,你正藏在草堆下發熱不醒,不遠處躺着你母親的屍身。北蠻軍若是再近幾步,你就等不到我了。”
溫平蘭低頭看着地上的雜草,握緊了手中的刀。
“過了這裏,就到了潼寧,那的守将狡詐詭谲,倒不像是北蠻人,不好打。”溫清晏說道,“再往後就是壺和,到了那,就離他們的都城不遠了。”
“你也打不過嗎?”
溫清晏撇了撇嘴,似乎是有些不滿,他瞪了溫平蘭一眼,說道:“他當年可是我的手下敗将。”
溫平蘭沒有說話,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溫清晏跳下了栅欄,在溫平蘭肩上輕輕捶了一下:“讓我看看你最近練得如何了。”
溫平蘭踩在地上,長刀在空中畫過一條弧線,破開了周遭的風,銀色的刀刃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火星墜在刀尖,像蝴蝶似的。
這只蝴蝶穿越了數十年的時光,再次停留在他的刀刃上。
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擊鼓聲,溫平蘭回望城中,嘴角扯出了一個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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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凱旋,便帶着兄弟們回到故鄉,然後娶我的裴大人過門。”他身後的披風被風卷起,獵獵得如同一只雄鷹。
裴闕也換上了銀甲,但還是沒能掩蓋身上那股文人的書卷氣,他靜靜地看着溫平蘭,柔聲說道:“裴闕在此恭候溫将軍。”
·
長刀掃過溫平蘭的眼,刀鋒在他的眉骨處劃開一道血痕,他反手砍向對方的右手,卻被轉回的刀迅速擋下。
他聞到了血的味道,地上的雪都被浸得通紅。刀鋒相交,嘶喊聲沖向天際。
“我見過你的父親,他沒能從我手下奪下一座城。”
溫平蘭沒有回應他的挑釁,而是握緊了刀柄,翻手再次砍向他的肩。
溫熱的液體從臉上淌下,溫平蘭分不清是汗還是血。他已經感受不到痛了,身體在冷風中僵硬,全身上下唯一能證明他還活着的只有手中的長刀。
長刀相撞铮铮作響,溫平蘭愈戰愈勇,揮刀的時間愈來愈短。
一念之差,刀尖沒入烏爾蘭的胸口,冷鐵摔在雪地裏,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我的父親,正在大曜等着你的死訊。”溫平蘭喘息着,腳下踉跄了了一下,緩緩抽出了自己的刀,“我很久沒見到他老人家了,就當是不孝兒子給他的見面禮罷。”
南雁越過北山,朔風吹動旌旗,溫平蘭向城樓上投去一眼,他的裴大人身量修長,風撩起額前的碎發,露出了那雙含笑的動人心魂的臉,宛若神靈。
他扯出了一個笑來,再次提刀一揮,斬下了烏爾蘭的頭顱——
太久了。
該回家了。
·
最後一場戲拍攝結束,林舒遇匆匆拍了殺青照,便抱着鮮花上了去機場的車。
他給陳辰的借口是檔期沖突,只有謝延知道他有意避着自己。
那天之後的第二天,林舒遇按時到了片場,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兩個黑眼圈明晃晃地挂着,皮膚狀态也很差,化妝師不知哀嚎了多久,就差沒給林舒遇列一張護膚品清單。
陳辰也注意到了他的狀态,本來想給他批個假,被林舒遇拒絕了。他雖然心情不好,但在拍攝的時候卻沒有表現出半分,甚至有好幾次都是一條就過。
謝延趁着休息找過他幾次,但都被林舒遇打太極糊了過去,他并不想提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假裝出一副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沒看到的模樣。
可到底還是不同的。
沒有人在知道自己做了那麽久的替身後還能以正常的心态面對那個“原主”。
理智上林舒遇知道自己不應該遷怒謝延,但從情感上他怎麽也過不去。
他的這些年就像是一個笑話似的。
他更害怕的是謝延眼中的自己也是一個笑話。
他們的交流越來越少,像是大學班級裏不甚熟悉的同學,每次見面只有寥寥幾句招呼,就算走在一起,也只能放任尴尬的氣氛瘋狂蔓延。
謝延時常會登上那個游戲號,等着林舒遇上線陪着他發洩一下,或許還可以慢慢地和他解釋清楚。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運氣不好,始終都沒有像上次那樣成功逮到人。本來又想等着今晚殺青後找林舒遇說清楚,可大概是對方早有察覺,直接就跑了。
他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似乎只剩下了上門抓人的這一條路。
林舒遇坐着最近的一班航班回了A市,回家後連東西都沒收拾,進浴室沖了個澡,就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被子還沒捂熱,他就聽到了敲門聲。
于是他只好關着腳去給對方開門。
站在門外的市一個漂亮的男性青年,臉上眼影口紅一應齊全,身上噴着女香,饒是在大冬天,上衣還松松垮垮的,隐隐能看到胸前的皮膚。
“哈喽。”青年撩了一下發尾,倚在了門上,“不讓我進去嗎?”
林舒遇默默地往旁邊一挪,給他讓出了位置。
“怎麽這麽早?”
“我今天可是提前了三個小時就開始化妝呢,還不是為了打扮得美美的再來見你,讓你有一個好心情。”說着,他便擠了進來,毫不見外地在客廳了逛了一圈,然後坐在了沙發上,“你這邊的設計比我家舒服多了,要不我把房子賣了過來和你做鄰居好了。”
林舒遇拒絕道:“別。”
他轉身進了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了幾瓶可樂,确定了還在保質期,才抱着走到茶幾旁放下。
“我最近減肥,不喝可樂。”
“我自己喝,你渴着吧。”
沈願明“哼”了一聲,擡手就把林舒遇剛開了的那瓶搶了過來,往嘴裏灌了一口。
“我第一次見到徐子瓊就覺得他不像好人,你看吧,還真給我猜對了。”他抿了抿嘴,舔掉唇上殘餘的可樂,沒心沒肺地說道,“你是替身,他那個新歡也是替身,啧,人間慘案。”
“我只覺得惡心。”林舒遇冷冷地說道,“換你你也惡心。”
他對徐子瓊不說掏心掏肺,也能稱得上是真情實意。可對方的心從一開始就是冷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個騙局。從練習室的第一個關心起,他就在對方的引導下一步一步地走入這場戲,成為裏面可有可無的醜角。
林舒遇差不多能猜出他後來為什麽選擇了周時彥。因為周時彥和謝延更像,尤其是高中時期的謝延。徐子瓊找到了更相像的替身後,自然要抛棄自己這個殘次品。
“這個事情總要解決的。”沈願明從口袋裏拿出了一盒女士香煙,叼在嘴裏點燃了,“打一頓太便宜他,反正我是不盡興。”
林舒遇瞥了他一眼:“那你說該怎麽辦?”
“找幾個大漢,讓他們……”沈願明做了一個圈,把香煙插進了圈裏,“嘿嘿嘿了?”
林舒遇:“……”
他就不應該問。
林舒遇沒骨頭似的靠在了身後的靠墊上,伸了個懶腰,順便還給沈願明翻了個白眼。
“你之前不說錄了視頻嗎,幹脆放P站去吧。”
“那樣慘的是周時彥。”林舒遇說道,“他也是受害者。”
雖然他也不是沒有想過,但在最後一刻還是後悔了。
“你把他打馬賽克不就好了嗎?”
林舒遇又看了他一眼,整張臉上都寫滿了“不是很想理你”。
沈願明俯身拿了一罐可樂,開了後又悶下一口,發出了一聲愉悅的喘息,全然忘了自己之前說過的那番話。
林舒遇盯着天花板出了神。
輿論攻擊的方法或許好用,但不僅會害了周時彥,很可能還會把他自己拖下水。比起林舒遇,公司顯然更看重徐子瓊,對方的經紀人和背後的團隊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不敢拿自己去賭。
不過按照徐子瓊的性格,那天晚上的事居然沒有傳出一點風聲,倒是有些奇怪了。
耳邊恍惚傳來了一聲琴音。
琴聲離得很近,最多和他隔了三層。
“哪家小孩這麽慘,大晚上的還要練琴。”沈願明憐憫地說道。
林舒遇的心裏閃過一個念頭,雖然不可思議,但直覺告訴他他的想法或許是對的。
他聽着樂聲走到了陽臺,向斜下方望,正好可以看見謝延家裏洩出的光亮。
他想起自己那天走出房門前說的那一句話。
沈願明走到他的身後,似乎是對他的舉動有些不解。
“你說,我要是把他的白月光奪走了會怎麽樣?”他下意識地說着,心上突然就被點了一把火,頃刻間以燎原之勢向外漫開,“睡了他睡不到的白月光,我覺得應該還是挺解氣的。”
作者有話說:
_(:з」∠)_今天又跑了一趟醫院,最近呼吸內科挂號的人真的好多,大家要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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