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番外–情非得已(8)

祝雲帆侍弄完花,進屋時,慕白将枕頭翻了個面,面朝床內閉眼裝睡。

祝雲帆輕手輕腳上床,從背後抱住他,低聲喚道:“阿白?”

“還睡,下午都要過完了。”他輕輕搖一搖慕白的手臂:“小懶豬,起來吃點東西。”

慕白聲音悶悶的:“我才不是豬。”

祝雲帆抱着他笑了,道:“好罷,那你起來。”

他扶着慕白起床,一眼就發現他雙眼紅腫淚光殘留,立刻敏感地問道:“你哭了?怎麽了?”

慕白含着淚看了他一眼,千言萬語,哽在喉頭,說出來只有淡淡一句:“我做了個噩夢。”

祝雲帆馬上神情緊張起來,怕母子血肉相連,慕白會做些有不詳預示的夢,連忙道:“夢都是假的,你平日裏少想心事,就不會做夢了。”

慕白點點頭,有些神情萎靡:“可能是你沒陪着我。”

“這麽嬌氣。我以後陪你睡到醒。”祝雲帆便笑着打趣他,笨手笨腳給他套上衣服,道:“我看那花比昨日精神了些,興許不會死,我們去給它做個好些的架子,光用木棍還是有許多枝條扶不起來。”

他興致勃勃,慕白看着他帶着希冀的目光,勉強一笑:“好。”

祝雲帆忽然記起一物,伸手在胸口衣內摸一摸,掏出一支玉簪來。

慕白認出,那是他之前在京城送的那支,只是被自己扔了。

他疑惑地問:“它怎麽還在你手裏?是另做了支一模一樣的麽?”

“就是你扔的那支。”祝雲帆給他戴上,“那晚你把我趕走,我回去路上還是覺得心意難平,又折返在你院裏尋找,把它撿回來了。”

慕白驚訝極了,沒料到他被損了臉面還偷偷去撿玉簪,更沒料到他會把這丢臉的事拿出來說。

祝雲帆倒不覺得有多丢臉了,只叮囑道:“以後不能再扔了。”

他搔一搔慕白的臉蛋:“不可以對我這麽絕情。”

慕白心中酸痛,面上卻一笑,答應他:“好。”

祝雲帆扶着他走到院中,讓他坐在鋪着軟墊的竹椅上,自己去拿了工具,又到後院搭牛棚處順了半根竹子,回來做花架。

慕白看他熟練地把竹子劈成細條,削得光滑,不由語帶贊嘆:“你還會做這個。”

祝雲帆大言不慚道:“我手工可好了。”

慕白被他逗笑,心想乾君的手工再好能好到哪裏去,又好奇地問:“你如何學的?難道王府裏的夫子還會教這個麽?”

祝雲帆這下結結巴巴,吭哧道:“不教。是我小時候愛自己做木頭車滑着玩。”

慕白聽到木頭車,微訝道:“王爺和王妃就不管你麽?我以為世子殿下的功課應當很多,竟然還有時間做玩具?”

慕白自己是出身于普通的書香門第,兒時都一刻不敢懈怠,皇族子弟的教育,應當是更加嚴苛的。

祝雲帆臉紅了,說:“父王說會耽誤學業,不給我買,我就偷偷做。後來在府裏滑車玩木劍被父王抓了現行,就把我的木車劈了讓柴房當柴火燒了。”

慕白忍俊不禁,腦中立刻有了畫面,兒時貪玩的祝雲帆被狠狠收拾一頓,眼睜睜看着自己做的玩具被劈碎,說不定會哭得在地上打滾。

他想了想,道:“王妃也不管麽?”

祝雲帆一邊比劃花架的樣子,一邊說:“母妃也不常在府中,他若看見我玩,多半會睜只眼閉只眼,只要我功課做完,他就不管。而且那時候我哥還沒成年搬出府,他會幫我遮掩的。”

這是很溫馨和睦的一家,嚴父慈母,老實寬厚的大兒子,調皮搗蛋的小兒子。

也許日後他們也會這樣。

只是少了孩子。

慕白沉默下來。

祝雲帆見身邊人忽然不出聲了,便轉頭看他,逗他開口:“你也和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罷。”

慕白想了想,道:“我小時候沒什麽稀奇,每日都兢兢業業地看書。”

祝雲帆放下了手中的工具,過來抱着他:“除了看書,就沒有別的了?”

“有的。那時候本家的子弟能跟着武夫子學點功夫,我是旁支沒有資格,便偷偷在旁看。”他回憶起兒時僅有的樂趣,“那個武夫子人很好,見我日日偷看,就把我也叫來學,我後來在考核中拿了第一。”

祝雲帆誇道:“那你很厲害嘛。”

“可也就那麽一陣子。”慕白微微笑着:“我那時太小,不知遮掩鋒芒,因為拿了第一被人記恨,告發到本家主君那裏,受了一頓罰,夫子也因此被解雇了。”

祝雲帆也聽得略微心酸,安慰地搔他的面頰:“你若想學,日後我教你。”

慕白兒時只習得些皮毛,勉強能強身健體,他如今根骨已成,再練武已入不了門了。

但他還是點點頭。

祝雲帆煞有介事道:“你可要打起精神學。等過年我們進京拜見陛下時,你就去找那些欺負過你的人決鬥,把他們全部打趴下。”

慕白撲哧一笑,道:“好。”

祝雲帆鼻尖蹭蹭他的面頰,與他親昵一番,手上摸到了他的手腕。

慕白心中猛地一繃。

祝雲帆只握了他手腕一瞬,就膽怯地縮回來了。

他們都在若無其事地擔驚受怕。

祝雲帆在他臉頰啾了幾下,放開他繼續去做花架。

兩個人下午出了汗,晚上就要洗澡。

祝雲帆編了個理由,只給慕白用溫水擦身,不讓他洗澡,慕白也假裝被他騙過去,讓他幫自己擦身。

他的身體看起來并沒有什麽變化,依然是修長柔韌,小腹平坦。

祝雲帆給他脫了褲子,擦到下身。

慕白渾身赤裸躺在榻上,臉頰泛起羞澀的紅暈。

他們有數不清的翻雲覆雨,但卻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對方的身體。

祝雲帆把其他部位都擦過,分開他的雙腿時,慕白的羞恥達到了頂峰。

他雙頰緋紅地低聲道:“那裏就算了罷。”

祝雲帆聲音低而暗啞:“很快的,閉上眼忍一忍。”

他用溫水又浸了一次帕子,擰幹,擦過慕白的小腹和蟄伏在極稀疏的草叢裏的男根,掰開了他的臀瓣。

隐秘之地被他溫熱的手指一碰,慕白喉間立刻逸出一絲呻吟,滿臉通紅。

祝雲帆額頭冒了一層細汗,迅速而輕柔地将他私處擦拭幾遍,慕白閉着眼低聲叫了出來。

祝雲帆擦完,拿外衫把他赤裸的身體一蓋,就抱着他進到裏間,把他安置在床上:“好了,你自己穿衣服,我去洗。”

他下身褲子已被頂出一個明顯的弧度,慕白眼睛一掃,就紅着臉埋在被子裏,點點頭。

祝雲帆去側間沐浴,去了很久。

慕白自己穿好新的裏衣,見兩人換下來的衣衫還堆在一旁,就起身去撿起來,全部放到外間,等下人來收。

他拎起祝雲帆換下來的外衫,把他袖兜裏的東西都掏出來放桌上,掏完輕輕一抖,裏頭竟又掉下來一物。

慕白撿起來,便咦了一聲。

這是一張折好的花箋。

祝雲帆收的花箋,本來他不應當随意拆開看,可這花箋的樣式和折法實在過于熟悉,慕白心裏怦怦直跳,拆開了它。

裏頭果然是他親手寫下的兩句話,只是收的祝郎,本不是祝雲帆。

祝雲帆既知道他和祝景瑞的過往,應該猜到這花箋是寫給誰的。

這花箋已被來來回回折過好多次,信紙都磨薄了,舊舊的,有些皺。

不知祝雲帆是帶着怎樣的心情,反反複複地看它。

慕白拈着這花箋,有些酸楚,又有點心疼,直到聽見側間的水聲,才清醒過來,連忙又把它放進祝雲帆衣內。

他略一思索,把之前從袖兜掏出來的東西也都放回去,将衣服擺在原處,自己回到裏間床上躺好。

祝雲帆沐浴完出來,果然沒有發現異常,徑直回到裏間,上床抱着慕白準備休息。

後背貼上乾君溫熱寬厚的胸膛,慕白低聲喚道:“雲帆。”

他第一次不稱呼他為殿下,祝雲帆有些新奇,應道:“怎麽了?”

慕白原本只是想這麽叫叫他,聽他應了,心中就歡喜溫柔,低聲道:“我想你親親我。”

“又撒嬌。”祝雲帆一笑,将他微微翻過來,壓在他身上吻住他。

慕白回應着,伸出舌頭與他濕乎乎地交纏。

吻得氣喘籲籲。

祝雲帆勉強跟他分開:“別勾我了。”

慕白喘息着,猶如瀕臨溺水,抱着他,虛弱地問:“我們若是成婚,是不是也會有孩子?”

祝雲帆身體驀地一抖。

他躺了下來,抱住慕白:“當然會有。只是和者懷孕較難,可能三五年……不,可能七八年罷。”

慕白眼睛有些濕意,輕聲問:“那麽久?”

祝雲帆安慰他道:“和者這樣很正常,我父王母妃成婚三年才得我大哥,十年才得我。”

“我努力,好嗎?”他逗慕白,“我不納妾,公糧全部繳給你。”

慕白沒被他逗笑,埋首在他胸膛:“你若是娶個坤君,就不會有這種事。”

祝雲帆滿不在乎道:“可是蘇蘇不是看不上我麽?他和秦昱的頭胎都快要生了,我總不能還去橫刀奪愛罷。”

他輕輕晃着慕白:“你也要努力,要好好籠絡我,迷住我,知道嗎?”

慕白覺得自己被他寵得變成自私鬼了,明知道他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卻抱着他不肯撒手。

兩個人擁着說纏綿悱恻的情話,慕白被祝雲帆慢慢哄睡了。

全家上下謹小慎微地伺候着他度過了這兩日。

兩日後,郎中還是如約而至。

這位郎中遠近聞名,是個慈祥的老坤君,捋着山羊胡,笑眯眯和二人見了禮,便在床頭矮凳上坐下,藥童把腕枕墊在慕白小臂下,老郎中也不多話,四指就扣在了慕白手腕上。

慕白如臨大敵,渾身緊繃。

老郎中道:“慕大人不要緊張,放松些,老身觀你氣色尚可,不必焦慮。”

祝雲帆比慕白更緊張,臉板得都青了,還出口寬慰道:“阿白,沒事的,只是把個脈。”

慕白深深吸了幾口氣,勉強平複下來。

老郎中閉目扣着他腕子,慕白盯着他,覺得過了好久好久,忍不住問:“大夫,好了麽?我……我怎麽樣?”

老郎中點點頭,睜開了眼,神情嚴肅,卻不直說,轉向祝雲帆道:“世子殿下,借一步說話。”

慕白的臉瞬間垮下來,差點當場流淚。

好在祝雲帆也又焦又慮,沒有仔細注意他的神情,連忙拉着郎中出門去說。

他們出去,還将門緊緊關上。慕白一個人留在卧室內,實在憋不住了,一把拉起被子蒙住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片刻後,房門被猛地踹開,祝雲帆沖進來,激動地大叫道:“阿白!阿白!我有件事要同你說!”

他大喊大叫沖進裏間,才聽見慕白蒙着頭在哭。

他趕緊過去将被子拉下來,露出慕白滿是淚水的臉,焦急道:“你怎麽了?你又不舒服了嗎?”

他差點又急急忙忙去追郎中,而慕白聽到他剛剛激動的喊叫,止住了哭,眼中瞬間放出光彩,一把拉住他:“你有什麽事同我說?”

祝雲帆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喜悅,笑得嘴都合不攏,大手放在他小腹,熱切地告訴他:“我們有孩子了!”

這一消息猶如雨後濃雲中乍然現身的明媚太陽,一掃所有陰霾。慕白心頭浮起劫後餘生的狂喜,立刻破涕為笑,眼中燃起生動的希望,仿佛這兩日都在渾渾噩噩,此刻才整個人猛地活了過來。

他鼻頭又一陣發酸,猛地湧出了眼淚,哭着撲進祝雲帆懷裏,緊緊抱住了他。

祝雲帆也高興得眼角有些泛淚,攬着他,不停安撫地拍他的背:“你前幾日受驚,真是兇險,還好他是個堅強的小家夥,已經保住了,只是日後可能會叫你吃些苦。”

慕白嗚嗚大哭着:“要我吃什麽苦都可以。”

祝雲帆哄道:“他一定會健康出生的。”

慕白哭着不住點頭。

祝雲帆親吻他的鬓角:“郎中說再休養五日,便完全穩了。十天後我們去宜州,一路平坦,都是大路,不會颠簸。我帶你去見父王母後。”

他頓了頓,用了生平最溫柔的口吻,低聲道:“嫁給我罷。”

慕白靠着他的肩,淚水洇濕了祝雲帆的衣裳,哭得渾身顫抖,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好,好。”

後記

我目前發在廢文的都是古風,偷心和惹情本來就是一個系列,所以文風只做了細微的調整。

因為偷心的設定是民間,人設更加世俗,寫得也就偏向明清豔情小說的風格,而惹情裏面都是世家貴族嘛。

我更文的速度非常快,但其實并沒有什麽存稿,尤其是寫惹情的時候,寫多少更多少。番外有設想,但因為完結時廢文不穩定,就拋到腦後了,現在都記不起那時候設想的情節了(因為本來也就是個模糊的想法)。

情非得已原本都不打算寫,在碼破鏡重圓文來着,去看了次哪吒,回來手癢寫個小短篇,看到讀者留言說看看隔壁惹情吧。

我就想起曾經給這對副CP想了個開頭和結局的。

我就拿着開頭和結局,還有現成的人設開始寫。人設最開始是比較扁平的,慢慢豐滿之後,情節就要根據人物的性格來發展。有一直追着的細心讀者應該會發現我非常喜歡寫兩個主角之間的細小互動。我希望他們的感情發展是符合邏輯的,也是符合他們性格的,不是莫名其妙的愛和恨。甜或者虐,我不想故意為之,因為生活本就是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人物并不是一成不變的。

在情非得已裏面,祝雲帆就有明顯的成長,是典型的遭遇巨挫之後一夜之間的成長。

人物的感情進展也有他們自己的節奏。

慕白在祝雲帆第一次求婚時,我一開始理所當然地寫的是立刻答應,後來一想,這時候慕白又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對祝雲帆的觀感雖然改變,但還不到愛的程度,所以琢磨着這時候慕白的心境,最後寫出來:他在斟酌,又覺得感情真正水到渠成時,是不需要斟酌的。

然後慕白發現了自己有流産風險,他的這個巨挫比祝雲帆的時間點晚一些,所以兩人一開始的反應是脫節的,直到慕白也知道真相,兩個人才真正有了共患難的情意綿綿的感覺。

在共度困難時感情會增進得非常快,又加上各種催化劑,他才愛上祝雲帆。

但這還不夠,因為他的性格保守,缺乏安全感,即使明白祝雲帆的心意,還是會自卑地說:如果你娶個坤君就不會有這種事。

所以在孩子平安後,他才真正獲得了安全感,孩子也激發了他作為母親的勇氣,讓他重燃對生活的信心。這時候他會水到渠成地,毫不猶豫地答應祝雲帆。

這一對的感情進展是我目前處理得最費心的。

還有關于文中花的設定。

我理解的花,是帶情欲意味的,它是植物的生殖器官,送別人花,是欲望的暗示。

所以在慕白山莊中暑時,一開始他聽到嘈雜(大夫在診斷,祝雲帆知道他懷孕了),而後他夢到一陣花雨,花瓣落在他身上。

這裏不僅是暗示祝雲帆偷偷親他了,因為花雨當然不止落在他臉上,而是掉落他滿身,這暗示他跟祝雲帆曾經的歡好纏綿。

所以才會有寶寶嘛。這是個挺色情的夢。

後來祝雲帆送他花,他收下了,然後把月季種在自己的院裏,也是暗示寶寶在他那裏孕育的意思。

後文中的意思應該大家都明白了。

其他番外的話就要随緣。╮(‵▽′)╭

新的文因為比較長,就不能全靠主角的感情發展撐起來,要鋪設比較妥當的情節,我會改變這種寫作方式,嘗試全文存稿,所以應該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會開坑。

期間我肯定會忍不住摸魚,摸一些小短篇,真的很短很短那種,可能會開個帖子專門發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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