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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好”答應得溫柔乖順,連一向喜歡跟人過招,尋常有事沒事就和人較量一二,旁人眼中一介武夫的顧懷安,這會也聽得心軟如泥。
夫妻倆旁若無人細聲說着悄悄話,邊上溫家人卻是驚掉下巴。
這副夫妻恩愛、蜜裏調油的情形,怎麽和他們想的不一樣?他們可是打算看溫柳的笑話的。
那日溫老夫人提起讓溫柳代替溫明浣嫁給顧懷安,溫柳答應得快,衆人眼裏只當她是愛慕虛榮的人,一個鄞州來的鄉下丫頭,沒爹沒娘見識短,還一心只想攀附鎮北王府這道高門。
府上上下都笑話溫柳不知天高地厚,以為嫁入高門往後能做金鳳凰,其實進了火坑,說不定連小命都保不住。
随後又見溫柳大婚當日被顧懷安丢下,獨守空房一月後,特地差人去王府送請帖,便是打算在今天壽宴上,好好嘲諷一番溫柳的無知,誰知——
笑話沒看成,自己成了笑話。
顧懷安這個金陵城的混世魔王,竟然護着一個連洞房都沒進,甚至連面都沒見到的人?
衆人心裏不由奇怪,顧懷安大婚當日就去了軍營中,兩人哪裏來的機會相處?
只有溫明浣見溫柳對顧懷安乖順的模樣,心中生出幾分感慨之餘,又有些不舍和難過。
掃一眼溫明浣,溫柳飛快收回視線,松了握着團扇的力道,才側首擡眸,顧懷安好看的臉便落入眼中。
“夫君,你怎麽來了?”
溫柳平時心大,旁人冷眼白目,她權當不知,反正被說幾句不會吊幾塊肉,可她心思細膩,面前顧懷安一身清爽,不像是剛從大營回來的人。
心中暗暗生出一個猜想,難道昨夜的低語,真不是夢?
眼底不自覺浮起一些期待,溫柳不自禁捏着團扇,等着顧懷安開口。
“昨夜到家,見你睡得正熟不忍吵醒你,早上又被朝事纏身,本想讓你等我一道過來,可一想要不知什麽時候才辦完,便不想讓你白等,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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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安停下,掃一圈目瞪口呆的衆人,牽着溫柳往外走:“回家嗎?奔波一月,睡不好。”
真不是夢!
心底漫上來的欣喜連溫柳自己都不明白從何而來,和她就是很高興,昨晚上聽到的聲音,是顧懷安的。
他不僅連夜回到家裏,現在又趕到溫家替她解圍。
溫柳垂眸一笑,心想顧懷安果然是“目中無人”,也極為任性。
但她覺得,這樣的任性一點也不讨厭。
大方回握住顧懷安的手,擡頭看着他,點點頭:“那我們回家,我陪着夫君休息。”
剛才萦繞在心頭的那些委屈、怒氣,伴着顧懷安的幾句話煙消雲散。溫柳不解,這分明這才是她和顧懷安見過的第二面,居然會對顧懷安生出親近,而且她突然很慶幸,當時答應了這門親事。
身邊的人,生得高大,比自己高了一個頭,手臂能輕松抱完自己的腰後還有富餘,最重要的是——
長得好看。
嫁了一個生得好看,出生權貴高門又無妻妾的人,在溫柳看來,是她運氣好。
“柳兒,你不去拜見祖母了嗎?”
溫明浣的聲音不期然響起,其餘人才紛紛回過神來,偏又不敢在顧懷安面前放肆,連徐氏都噤聲。
聽見這話的時候,溫柳正琢磨着一會兒回家後要不要給顧懷安做一個安神荷包,愣了愣回身,瞧見溫明浣臉上一閃而過的溫柔笑意,錯愕得微張着嘴。
剛才溫明浣還在維護她,她不傻,可是——
她還是過不去那道坎,那一個月的冷落,讓溫柳不敢再靠近溫明浣,即使溫明浣主動伸出手靠近她。
今日這一趟,明知來會受盡白眼,她還是念着禮數和這一絲念想前來賀壽,真見到了溫明浣卻不知所措。
心中思緒複雜,溫柳怔怔站着,不知該說什麽。
其餘人已經小聲議論起來,溫明浣也不介意,就站在那裏等着溫柳開口,溫柳心口一滞,別扭得低下頭。
她舍不得溫明浣難堪。
“祖母大壽,我怕掃興,就不多留了,改日等夫君空閑,再來給祖母賠罪。”溫柳想了一下接着道:“二姐姐,我同夫君回去了。”
聞言溫明浣輕點頭:“那改日再見。”
“你不要臉!”
溫明珠聽得溫柳的話,一下氣道:“成親當日被丢在喜堂上,丢盡溫家臉面,如今回到家裏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哪有你這般不知廉恥的人!”
“你——”連枝氣得跺腳,正欲開口大罵,忽地想起什麽,看向顧懷安:“少爺,她們說少夫人是下堂婦,還說少爺在外拈花惹草,不喜歡少夫人,故意冷落少夫人,還說少夫人細胳膊細腿,經不住少爺折騰。”
……
如果地上有條縫,溫柳很想鑽進去。
連枝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是想讓顧懷安為她出頭,她很感激。
可是……
溫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和腿,其實,連枝最後那一句話倒也不用說出來,她沒那麽嬌弱。
“你信嗎?”
低頭對着自己團扇上并蒂蓮發呆的溫柳聽到這話,詫異擡頭,瞧着面色如水的顧懷安,想了一下:“不信,夫君才從大營回來,公務要緊。”
從前顧懷安在家裏,說的話十句裏有八句沒人信,只當他又在信口胡謅,借口胡鬧。
可眼前的溫柳,眉目溫柔,精致的小臉上映着堅定,說出的話,悅耳得很,比宮裏琴師彈奏的曲子還動人。
顧懷安笑起來:“那就別管旁人說什麽,走,我給你帶了件新鮮玩意,剛才來得着急便放在房裏。”
“禮物嗎?”
“給你賠禮的,等你見了就知道。”顧懷安心情大好,覺得溫柳鼻子眼睛,不管哪一處都很合他心意。
連枝氣結,覺得她家少爺今天脾氣也太好了,居然不教訓一下溫家這些目中無人的家夥,可見溫柳被顧懷安半摟在懷裏的背影,又覺得沒什麽大不了。
反正,溫家今天肯定也被氣着了。
扯平扯平。
一路走出溫家,周遭的人見顧懷安牽着溫柳,旁若無人離開,驚訝地差點忘了是來給溫老夫人賀壽。
“你坐轎子,我騎馬跟着。”
聞言溫柳點頭後便鑽進轎子,剛才還游刃有餘的臉上,起了一層薄汗,匆忙拿起手絹擦了擦臉。
想到溫明浣最後溫柔的眼神,溫柳苦惱地嘆了一聲。
她不懂,溫明浣那一月避而不見是為了什麽?
想着想着,溫柳又想起剛才顧懷安為自己解圍的模樣,覺得腰上被他摟過的地方都在發燙。
手捧着臉,雙頰滾燙得像是曬了一日的太陽,溫柳連忙又用手背貼着。
顧懷安,真是顧懷安!
她離家一月,未曾露面的夫君,今日宛若菩薩顯靈,為她解了尴尬不說,還讓她在溫家面前揚眉吐氣。
臉上溫度低了一些,可腦中不停閃現顧懷安護着自己時的模樣,溫柳輕撫着心口,覺得心快要跳出來了。
忍不住伸手去掀起窗簾,往外看去,誰知恰好撞上顧懷安望過來的眼神,手一抖,故作鎮定的朝他一笑,迅速放下簾子,臉比剛才還要熱。
轎子落定,轎簾和以往一樣被掀開,溫柳一擡頭,見是顧懷安,立即道:“多謝夫君。”
“你和家裏人也這麽客氣?”顧懷安伸手握住溫柳,像是把人拽出來一樣,蹙了一下眉。
今日去溫家一趟,本是想給溫柳撐腰,免得那些官眷奚落她,誰知目睹了溫家人刻薄的嘴臉。
分明也是大戶人家,看着一個個錦緞雲蘿、珠釵環佩,十足貴女打扮,卻十足小氣又上不了臺面的做派。
很難想象,這樣的溫家,能養出溫柳這兔子似的性子,比走夜路闖着鬼還稀罕。
呃,那倒也不是。
溫柳聰明的不接話,只在心裏說了句。
回到映雪園,原本正在打掃落葉的丫鬟們見顧懷安回來,一個個大氣不敢出,欠身後紛紛低頭做事,不敢拿正眼看他。
溫柳有些吃驚,之前她還以為福利丫鬟都很活潑,平時說話笑鬧,完全不似下人。
看一眼顧懷安,溫柳不解,怎麽除了連枝,下邊的人都很怕顧懷安的樣子。
連枝朝裏看一眼,很快替兩人關上門,笑着在門口守着——哎呀,王府是不是快要添個小娃娃了?
一進房間,顧懷安便拉着溫柳到了裏間,迅速放下幔帳和窗簾,房間倏地暗了不少,一盞琉璃燈擺在梳妝鏡前,恰好是一朵蓮花含苞待放的形狀。
“給你的,回來時瞧着好看,想你會喜歡。”
溫柳走上前,驚訝盯着燈裏的珠子,竟然在琉璃下熠熠生輝,眸子晶亮,眼波潋滟:“這珠子自己會亮?好神奇。”
“寶貝就寶貝就在這珠子,放在琉璃燈裏,映着琉璃,像不像天上的星河?”顧懷安偏過頭解釋,溫柳毫無防備的神情落入眼中。
眉目間染上了琉璃光彩,一副興奮的小孩樣,一時忘了言語。
他二十四,從小喜歡練武,雖也識文,卻不願意考功名,身邊多是從小相交,性格相投的“狐朋狗友”。
沒有暖床丫頭,也有負外面給他的風流名聲,其實連姑娘的手都沒摸過。
今天還是頭一回。
溫柳不知顧懷安心中七繞八彎的心思,欣喜扭頭看着顧懷安,眼裏寫着崇拜:“夫君,你好厲害!”
顧懷安覺得,他有點渴。
喉頭不自覺滾動幾下,察覺身體變化,不由輕咳一聲,別開臉:“連枝這一個月沒照顧好你嗎?身形有些消瘦。”
話音才落,門外一個響亮的噴嚏傳來。
溫柳連忙替連枝解釋:“嗳!不是的,連枝很好,我有按時一日三食,就是——”
“什麽?”
溫柳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耳根都紅了,可又覺得,面對顧懷安沒什麽不好說的,撇着嘴道:“有點挑食。”
顧懷安上下打量,水色的裙衫下,面前的人的确是有些瘦。
再養養,抱起來應該會更舒服。
輕咳一聲,別開臉不去看溫柳太過單純的眼神,心想:你這般,是經不住我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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