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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王府上下,對顧懷安的回來并未表現出過大的驚喜,除了王爺夫妻差人送了東西來外,全家都開始頭疼。

家裏又要雞飛狗跳了。

顧懷安這個祖宗,真是個來讨債的冤家。

還以為成了親能定性,誰知道變本加厲,才回家第二天,便惹惱了一向喜靜,又吃齋念佛的老王妃。

老王妃身邊的嬷嬷看着自家王妃愁容滿面,低聲道:“夫人要不請少夫人來問問?少夫人進府以來,瞧得出是一個好孩子。”

“……懷安的脾氣,要知道我單獨把柳兒叫來,必定又要上房揭瓦了。”老王妃輕嘆一聲,望向佛像:“這孩子,也不知是什麽投生,生得一副好皮囊卻得了個虎脾氣,遲早要生出事來。”

年少時,只當顧懷安是頑劣,但也并無什麽惡行,便沒放在心上,連他悄悄去參軍都不曾生氣,更別提真打出了一些名堂。

可随着年紀見長,性子卻越來越不受管教,是個惹不起的主,瞧不慣的人惹了他,怕是要剝了人家一層皮。

老王妃出身名門,祖上三代都是讀書人,長子顧盛景照着他們夫妻所想那樣,才學、品行都是同輩人中的佼佼者。

偏偏顧懷安,是個離經叛道的主。

誰聽了都頭疼。

“柳兒的性子倒是沉靜,要是懷安那孩子能耳濡目染,改改性子就好了。”老王妃又忍不住嘆了聲,撥動手中佛珠。

常嬷嬷聞言跟着嘆氣,想起今早院裏伺候的丫鬟說的事,更是無奈。

兩人正嘆氣,便聽得丫鬟進來。

“見過王妃,少夫人來了。”

“柳兒?”老王妃愣了下,和常嬷嬷對視一眼,立即道:“是一個人來的?快讓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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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聞言欠身退下,走到外面,不一會兒溫柳便走了進來,手裏還抱着一個水缸,瞧着不大,但裏面的水還在晃。

常嬷嬷見狀,連忙上前打算幫溫柳拿。

溫柳察覺到常嬷嬷的動作,笑了一下委婉拒絕道:“多謝常嬷嬷。剛才都是夫君幫我拿的,到了門口又別扭的說是要去演武場,我就拿了一會兒。”

“柳兒,你這是?”

“母親,這幾尾鯉魚是從寺中求來的,是佛前靈物,夫君他不知道。昨日我随口提了幾句想養幾尾魚在院裏池塘中,夫君便一早捉了過去。想來都怪我沒說明白,我只是想池塘裏有些空,想改日他陪我到街市上去看看,買一些魚苗放進去。”

水缸放在旁邊桌上,溫柳拿着手絹擦了擦額角的薄汗,有些腼腆得看向老王妃:“母親不怪我吧?還連累夫君跟着一起胡鬧,險些沖撞佛祖。”

一番話說得明白又将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老王妃哪裏還有氣,只覺溫柳怎麽看怎麽招人喜歡,連秀致的眉眼都格外順眼。

常嬷嬷數了一下水缸裏擠成一團的幾尾錦鯉,沒少,心下更是對溫柳刮目相看。

她們還以為這幾尾錦鯉,早被顧懷安給煮了,想不到竟然被溫柳救下,還尋了個借口送回來。

“怪你做什麽,又不是你從我這裏捉走的。”老王妃笑着示意溫柳坐下,讓常嬷嬷給她倒了茶:“懷安是我兒子,他什麽性子我知道,難為你了。”

“不是的,夫君他很好,我沒有替他說話。”

溫柳下意識想反駁,可又想起面前的人是長輩,說了一半便住了口,不安望着老王妃。

進門前她心裏都在打鼓,畢竟過門一月,平日裏她只有早晚請安時和老王妃說過話,無非是些吃穿用度的事情,交集并不多,算得上生分、客氣。

要不是今早醒來,連枝急急忙忙跑進來喊了一句“出大事了”,然後語無倫次的把顧懷安抓了幾尾錦鯉的事告訴她,她也不會硬着頭皮來。

“母親,夫君他不是有意的。”

“好了,我沒有生氣,只是那孩子胡鬧,往後怕是你要多為他着想,擔待他的不是,也免不得會受委屈,他那脾氣,好的時候,沒人會不喜歡,但渾起來,怕是會氣着你。”老王妃見溫柳護着顧懷安,不由失笑:“聽聞昨日懷安去溫家接你回來的?”

正忐忑不安的溫柳聽到這話,又想起了昨天在溫家的那些遭遇,眼中閃過低落,卻又飛快明亮起來。

溫家不算好,但護着她的顧懷安很好。

不知老王妃提起這事是為了什麽,溫柳卻不習慣在人後搬弄是非,只輕點了一下頭,斟酌着該如何說明昨日的事。

她不想告狀,也不想撒謊。

“溫家大姑娘嫁給了三王爺,家中做派難免有些浮躁,說的話聽聽便是,也不用往心裏去。”老王妃倒是不多問,只是語氣溫和,見溫柳眼中詫異,笑容越發親近:“懷安那孩子,喜歡什麽就執拗得很,舍不得別人碰一下。”

臉頰倏地燒紅,溫柳低下頭,後頸越發彎得厲害,下巴都快埋進衣領。

常嬷嬷笑着朝老王妃看去,兩人對視一眼,越發喜歡溫柳。

“不留你在這陪我吃齋念佛,再不放你走,懷安怕是在演武場成了望妻石。”

溫柳幾乎是落荒而逃,欠身後,飛快出了屋子,微涼的風吹過臉頰,才覺能呼吸了。

連枝等在一旁,見溫柳紅着臉出來,擔心她被為難,可又覺得老王妃不像是這種人,小心開口:“少夫人,你臉好紅,是不是……”

“夫君還在演武場嗎?”

溫柳生怕連枝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立即打斷她的話,然後想起顧懷安待自己的好,有些意外。

她雖想過顧懷安并非傳聞中那樣“兇惡”,卻也沒想到顧懷安會這麽耐心對她,昨天見着她那本用來記日子的書冊後,竟然對她說,讓她受委屈了。

成親當日被抛下,的确是很委屈。

即使年幼時未曾想過成親的十裏紅妝場面,卻也在看話本時,暗暗想過與心上人成親時的缱绻。

哪裏料到,接連一個月都未見到自己丈夫。

那書冊,被顧懷安小心收了起來,說是以後他做得不對,溫柳就拿出來,他保證立即認錯。

連枝見溫柳一臉害羞,不忍再拿她打趣,輕快道:“應該在,阿森沒過來傳話,便是還在那裏了。”

聞言溫柳捧着臉,想起剛才老王妃和常嬷嬷揶揄地眼神,渾身血液仿佛滾燙的水,沒辦法平息下來,腦子裏全都是顧懷安。

輕咬着唇,溫柳不顧連枝驚詫眼神,怔怔往演武場方向去。

演武場外,陪練的阿森放棄似的把銀槍放回兵器架,嘆了一聲看向又走神的顧懷安。

“少爺,你再看,少夫人也不會這會兒過來。”

顧懷安挑眉,擡手随意一抛,手中紅纓銀槍直直插回兵器架裏,放下衣擺和袖口,扯下搭在一邊的帕子,擦了擦汗,并不理會阿森話中打趣。

去還幾條魚,用得着這麽久嗎?

早知道就不來什麽演武場,陪着一塊去把魚還了,還能去街上轉轉,最好是去城裏最高的城樓上吹風,別提多潇灑。

“走了。”

帕子朝阿森扔去,顧懷安擡腳就要往主院去,才走了幾步便聽見連枝嬉笑的聲音傳來,還能聽到溫柳惱羞成怒的低斥。

幾乎是瞬間,顧懷安立即挽起袖口和衣擺,一手挑起銀槍,在演武場正中舞得虎虎生威。

一切發生得太快,目睹全過程的阿森根本沒反應過來,直愣愣站在那裏,看着顧懷安跟大變活人似的耍把式。

他剛才是不是看見了什麽,又錯過了什麽?

銀槍揮出殘影,舉手投足只見潇灑和利落,颀長身材,此刻仿佛披了铠甲,正待出征平定天下,眉目間英朗得叫人挪不開眼。

溫柳心如鹿撞,一雙眼睛随着顧懷安動作下上轉動,不時還要輕撫胸口,只覺顧懷安簡直是書裏寫的大英雄。

難怪當初金陵城的女子都想攀上這枝高門,這般英俊又硬朗的男人,是配得上。

顧懷安心滿意足收招,故作驚訝看向溫柳:“從母親那邊來了?”

旁邊的阿森突然覺得,溫柳完全被顧懷安的表象蒙騙,居然會用崇拜的眼神望着顧懷安,分明是個混世魔王,哪裏是天降英雄。

“恩,母親不生氣了。”溫柳笑着點頭,臉上紅霞還未褪盡,映着天光,過于明媚溫柔:“不過夫君還是得陪我去街上買些魚苗放進去。”

“待會兒去?正好帶你到城裏轉轉。”

“那晚飯還會來嗎?母親剛才說晚上到主院去。”

“晚上再說。”

聞言溫柳不再問,見顧懷安額頭上的汗,心下猶豫,要不要拿帕子幫顧懷安擦汗,可又覺得這樣太過親密,躊躇不安時,顧懷安已經走到她面前。

幹淨的帕子放進她手裏,彎腰低頭,顧懷安挑起眉笑着道:“待會兒回去換身衣裳再出門。”

這回不止阿森,就是連枝也覺得顧懷安——

不要臉。

連枝心好痛,覺得她家少夫人不再是她的了,要被她家少爺獨占了。

溫柳的臉再次爬上紅暈,輕咳一聲壓下害羞,擡手拿着帕子給顧懷安擦汗,太過靠近的距離惹得溫柳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我聽阿森說,你是年初才被接到金陵來的?”

“……恩。”

溫柳手一顫,想起自己是替溫明浣嫁過來,不由緊張起來——顧懷安知道了,會不會覺得她也和溫家那些人一樣,是在算計王府,把王府當傻子玩弄。

一個鄞州來的野丫頭,父母早不在,可能連身世都無法查證……顧懷安會怎麽想她?

以為她是騙子嗎?

想着,溫柳心裏發堵,情緒一下變得低落。

顧懷安蹙了一下眉:“你別怕,我是想說,你對當初被拐走的事情還有無印象,說不定能找到當年拐賣你的人。”

“什麽?”

溫柳徹底慌了,帕子掉在地上,擡頭盯着顧懷安,眼圈一下紅了。

連這個顧懷安都知道了,那是要去查證她的身世?如果查出來她并非溫家被拐走的姑娘,那是不是、是不是在顧懷安眼裏她是個騙子,在騙婚,只是貪圖富貴才——

連枝和阿森盯着兩人,想上前卻又不敢。

怎麽回事?剛才兩人不看着還很好,頗有新婚夫妻的親近。

咬着下唇,溫柳骨子裏很少有冒頭的倔勁一下竄上來,悶聲道:“我沒有騙人,我不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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