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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流火,你在哪裏啊?”壓抑着的悶聲呼喊從帳篷外傳進來,我手裏攢着遮掩身體的厚厚的毛氈能想象得到阿盧這會子貓着腰背滿眼着急的樣子。
我們常玩這個游戲,躲貓貓。
軍營大得跟城似的,阿盧找不到我的時候居多。
不一會兒,阿盧的聲音就越來越遠,我松開毛氈,輕手輕腳地嫌棄門簾正準備走,卻被人從後頭拽住胳膊。
我心裏咯噔一跳,方才進來壓根兒沒見着人,只得扯開嘴角笑嘻嘻地轉過頭去,冷不丁見着一張比天人還要俊美的臉,我一驚忘記了撤笑,只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腳極不自然地維持僵硬的動作。
我不認識他呀。生得如此這般英俊的男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穿着也是一般漢人的袍子,月牙白,墨黑發,兩片唇卻是毫無血色。我不敢露怯,又掙脫不開他的手,還是無賴地笑呵呵,“呀,不好意思,我和朋友鬧着玩呢,打擾了您休息,給您請安。”作勢我順着他的手彎腰準備要下跪,被他一把扯住。
“幾歲?”他生得高大,居高臨下地瞧着我,松開對我的鉗制,兩只比寬大的手掌團了團伸進袖子裏,大略是不習慣這北邊兒的冷。
“十二。”我也不敢擡頭,眼睛盯在他的袖口布料上那一對芙蓉花的花樣上,真漂亮呀,聽阿盧說,芙蓉花只有在江南的夏天才會開呢,“我叫流火,流水的流,火把的火。”想也知道應該是要問我姓甚名誰,我先報上來,也不至于失了禮。
“流火?”他微微頓了頓,“可知道七月流火?”聲音要比方才沙啞一些,也沒有那麽冷淡。
我擡頭朝他露齒一笑,“不知道呢。”
“你應當生在暑氣漸弱的夏末初秋罷。”他似乎忽然之間變得極溫和,一點不像剛才那個大力捉住我肩膀的人。
他這樣厲害竟然能夠猜到我的出生時期,我猛點頭,笑嘻嘻地問他:“你真聰明。阿盧說,念過書的人都很聰明,你一定念了很多書吧!”
他修長而黛墨的眉毛尾巴輕輕一挑,細長精致的眼睛略略一合,反問我:“讀書人若都是聰明人,那盡讓天下人讀書便能造福蒼生了?”
這話又有點兒嘆息感慨的意味在裏面,我不大聽得明白,将綁得結實的長辮子扔到肩後頭,我往後瞅了眼簾帳外,天色已經不早了,“阿盧肯定找我着急了,我得走了。”我趁他似有所思趕緊往外跑,打開帳簾确保自己半個身子已經到了外邊兒才對着裏面站在昏暗處的人說,“您叫什麽呢?以後我見着您,怎麽稱呼您呢?”
他方才真的是陷入了沉思,被我一喊才醒過神來,遠遠地看着我,“我姓官。”
他說完這句話便轉身了,我自讨沒趣,摸了摸短短的鼻,輕哼了一聲放下帳簾便去尋我的阿盧。
阿盧是這個世上最疼我的人,他比我大,是我的哥哥。但是我們生得極不一樣,他個子高,肩膀寬闊,手臂格外有力氣,從來不生病。
我從一個一個圓圓的帳篷之間穿梭出去,速度快得跟野馬似的,也不看周圍驚訝瞧我的人們,終于在毛爹的帳篷外看見他正佝偻着高大的身體跟一頭小馬駒說話。
晚照的夕陽微弱的光芒映在阿盧男性化的面容上,他朝着我的一邊側臉灰蒙蒙的我看不清明。
我猛得加速跑上前去,并且大喝一聲:“阿盧,你個笨蛋!”我蹿上他的後背,他兩條充滿力量的手臂立馬就裹住了我。
小馬駒朝我噴出一口濁氣,甩了甩腦袋轉開去。
我捶了一把阿盧,“我就在你找過的地方,你真笨啊。”
阿盧把我放下來,用他有棱有角的下颚對着我,大得異乎尋常的手掌蓋住我的臉,“你的臉怎麽這麽髒?嗯?”他說嗯的時候俯下身來,聲音離我特別近,我甚至能看清楚他臉上細小的絨毛。
我眼疾手快地伸手點在他的下巴上,“阿盧你長胡子啦!”我驚奇的大喊,驚着了馬駒,它氣呼呼地呼嚕呼嚕起來。
這是前幾天阿盧幫着毛爹節接生的,才不過幾天時間,就站得穩穩當當,看起來很快就要比我高了,但是它對我不友善,它喜歡獨占着我的阿盧。
毛爹從帳篷裏鑽出來,同樣氣鼓鼓地瞪着我跟阿盧,指了指阿盧身邊的藥箱,又急沖沖地回帳篷裏。他是随軍的醫館,半聾半啞,偏生一雙眼睛又大又圓又黑,一把年紀一旦發起火來就瞪人,可吓人。
阿盧趕緊不與我嬉鬧,提溜着藥箱就跟進去,剩下我和馬兒大眼瞪小眼。
我渾身軟綿綿地靠着木樁子,手指間捏着一根狗一把草騷着馬兒的耳朵,他毛茸茸的耳朵閃來閃去,但是就是不動蹄子不走開,我可勁兒玩鬧它都不走開半步,多少跟我阿盧哥哥有點點兒像,這麽想着我就喜歡它幾分。
“你說這場仗什麽時候能打完呢?開春天暖的時候咱們能回去見着唐婆婆嗎?”我扔開狗尾巴草,索性湊過去摸着馬兒的長臉。
一個月前我還在邊度城裏圍着暖爐吃香喝辣,誰知道胡人入侵邊度城幾次騷擾試探,當今聖上即刻下令班師北上要與胡人開戰。
其實我的記憶中,胡人的子民也與我大盛國子民一樣是熱愛平和寧靜的生活的。邊度城作為大盛國最北邊的一座城池,城裏不乏一些胡人在做生意。往年趕集我都能瞧見不少在鬧市裏擺攤賣稀奇玩意兒的藍眼睛長胡須的胡人。
我跟着阿盧常圍着這些胡人的攤上打轉,他們有長得奇怪啊但是特別好吃的水果、顏色特別靓麗的織物,對我們來說是格外新奇的存在。
沒想到入冬以後,兩邊的戰事就吃緊,大盛國的軍隊一下子湧經邊度城。
阿盧是要入伍的,但是阿盧師從毛爹,一起當了随軍的醫官,我是自小沒離開過阿盧,也是要跟着他的。年邁的唐婆婆居然也沒有阻攔我,于是我随着他們趕了些路進了大帳也幫忙做些簡單的事情。
我聽阿盧說現在兩軍對陣,我們屬于後方,前面的隊伍裏已經犧牲了一些人。
我見過老人去世,但是沒見過年紀輕輕,跟阿盧一般的男孩子們死去,想必他們的父親和母親一定特別的難過和傷心。
我看着斜陽一點一點地沉下去,在更北一點的地方應該已經看不見這圓圓的一輪太陽了。那邊的風聲或許要比此處大許多,也許已經白雪茫茫,也許已經有很多人開始想家。
我被阿盧猛的一拍肩膀才清醒過來,“嘿,你這麽大力氣做什麽?我可是女!孩!子!”我蠻橫地大聲嚷嚷。
阿盧捂了捂我的嘴巴,滿手奇怪的味道傳進我的口鼻間,“以後說話不要太自在,這裏畢竟是營帳裏。聽說從鎬京來了一位大官,今晚是要駐紮在營帳裏,你沒瞧見那邊兒多了好多巡邏的人?”
阿盧指指我方才跑來的地方,我順着望過去,的确很多穿着甲胄來來回回的人,我不禁想起營帳裏陌生的男人,“你見過一個長得挺好看的男人嗎?姓官的。”
阿盧吞了活蒼蠅似的瞅着我,神色艱難地回望過去,“官?”他的喉嚨像是被一只手給扼住發出古怪的聲音。
我确認地點點頭,“他就是你說的大官吧!”我雖沒有念過書,但是也不笨,哈哈。唐婆婆就常說我繼承那個從沒見過的父親的聰明腦瓜!
阿盧的大手掌用力揉揉我的腦袋頂兒,“是的。”他停頓,又說,“他不是一般人能見着的。流火,你真是好命。”
聽起來似乎有點兒嫉妒和羨慕呢,我哈哈哈大笑躲開他的惡手,“不就是一般人的樣子,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一個嘴巴。”雖然長得比一般人好看得多了!
阿盧沒反駁我,只是仰起頭看着遠處已經生出點點星芒,低緩而沉寂地說:“他們都說,他将是改變這場戰争的聖人。”
人們說,五百年出一個大英雄,一千年才出一個聖人。
胡人和漢人僵持的關系已經持續了一兩百年,而我看見的那個官大人會是止戰的聖人嗎?
我依着溫暖的阿盧,其實也只記得那人生得異常俊麗,五官卻怎麽也拼湊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人稱據說會各種雷
哈哈,找找自己的底線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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