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級

幫廚柳姨睡了個午覺，打着呵欠從房間出來，懶腰伸到一半就看到林霖背着個幾乎跟他等身大的包，風塵仆仆的回來了。

“回來啦，大中午這麽熱，怎麽不叫老何去接你？”

林霖轉身躲開柳姨幫他卸包的動作，擺擺手。

“那你午飯吃了嗎？餓不餓，想吃什麽？柳姨去給你做……你這孩子，一走就是這麽久，你爸你媽還有你哥哥多擔心你你知道嗎？”

林霖讨好的沖她笑，眼睛彎成兩道新月，露出雪白的牙齒。

“你啊……”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跟自己親生的差不多，柳姨哪裏舍得怪他，捧着臉搓了搓，“趕緊去洗個澡休息下，看你這一身汗……晚上有想吃的沒有？”

林霖搖搖頭。

“那我給你煲個湯，瞧你瘦的，得好好補補！”

林霖最不耐煩喝補湯，立刻瞪圓了眼睛，跟牛犢子似的。二十幾歲的人了，這模樣活脫脫還是個任性的小孩子。

柳姨叉腰，也瞪他：“大人可不能挑食。”

林霖吐舌做了個鬼臉，蹬蹬蹬上樓去了。

等到他洗澡出來，好消化的點心、切好的水果跟飲料已經擺滿了電腦桌。

他習慣性的把兩臺電腦都打開，挂上游戲，幫會裏立刻響起一片打招呼的聲音，他手指放在鍵盤上，驟然覺得疲憊索然無味，回信息的欲望頓減，丢下游戲，鑽上了床。

半夢半醒間，隐隐聽見腳步聲，進進出出好幾撥，似乎還有媽媽輕聲呵斥哥哥的聲音。應該是到晚飯時間了吧，和爸爸媽媽無下限的寵愛不同，哥哥總是想糾正他一切壞毛病，包括三餐不定。不過最終也沒人叫他，等他一覺醒來，還差半小時就要到十二點了。

桌上的盤子已經端走了，電腦還開着。

他驟然一驚，掀開被子赤着腳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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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臺電腦上挂着兩個男號，分別叫“雲銷”和“雨霁”，兩個號依偎坐在新手村的湖邊，同一款靛藍色黎生時裝溶在一起，幾乎分不清彼此。

他熟練的讓雲銷召喚出坐騎，然後将雨霁帶上馬。

旁邊看風景的小號在當前發出一排白字：咦，大神你活啦，求抱大腿，沒大腿帶我刷刷本也行啊。

九天論壇裏，有一個加精的新人掃盲帖子，如果新人進游戲之前有做功課，看過那張帖子的話，就知道這個服裝備榜前十占有兩個席位的雲銷雨霁大神十分親民，平時除了刷本就是在新手村的湖邊挂機，遇到新手求帶多半都會同意。

可林霖現在沒有帶人的心情。

五月二十日，再過半小時就超過時間了。

四年前關浩軒說等他四年，四年後的今天來娶他。

四年的時間足矣讓他明白這并非是承諾，而是那時他大病初愈，關浩軒出于情面，不忍直接說分手，所以選了個委婉的說詞罷了。

但是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四年”這個詞已經成了他的執念。

他知道跟關浩軒已經沒有可能了，還是忍不住背上存了四年的禮物去了對方的城市，只是遠遠的看着，看着他上班下班，過的輕松潇灑，這樣就足夠了。

這個游戲裏沒有結婚系統，卻有個訂立契約的機制，其實換湯不換藥。不過，別的游戲兩個同性別的號不能結婚，這個游戲裏卻是可以結契的。

結契的道具在包裏存了四年多。選了張笑臉，無論何時何地都保持着一副笑意的雨霁跳下坐騎，對雲銷放煙花。手指不停，一個接着一個，聊天頻道立刻就被系統黃字公告刷屏了。整個地圖下起了花瓣雨，殷虹如血的玫瑰花瓣幾乎将地圖都撲滿了。

【世界】猶嫌不足：yooooooooooooo～土豪又秀恩愛$^$

【世界】花花花牡蛎：飲川美呆！！！！！土豪這撥福利發的漂亮！組團截圖進組++++++++++自帶截圖三寶！河口集合！

【世界】萌獸：放開那位仙長！雨霁大大！我也有男號，黎生一套，捏臉好看，秀恩愛沖我來！

【世界】suniris：樓上真好意思，雨神有所有的時裝坐騎好不好>0<，雨神，留兩個煙花/(ㄒoㄒ)/~~我還在黃泉！

……

林霖看也沒看聊天欄，側身去操作一臉冷酷的雲銷號發出結契請求。

這一下世界更是炸開了花，連看慣了他各種秀恩愛已經麻木的幫會衆也有些不淡定了。

【幫會】你看那只貓：( ⊙ o ⊙ )啊！雨大！你男盆友上號了？！

【幫會】孤光影随：[大哭][大哭]雨大，結契這麽大的事情竟然不告訴我們！求坐标！！

【幫會】雲上之雲：自己跟自己結婚有什麽意思？

……

直到組隊申請遞到眼前，林霖才注意到幫會裏的消息。

【團隊】明月三千：小雨，來黃泉，8=2，差暴力輸出跟奶媽。

明月三千是林霖現在所在幫會的幫主，而這個幫會的名字叫“照溝渠”。他從看清楚這個幫會名字開始，就以為在這個幫待不了多久。因為關浩軒肯定不會喜歡這個名字。

雲銷雨霁，是他跟關浩軒關系暴露，承受最大壓力的時候注冊的號。那時候他學也不敢去上，天天躲在家裏，關浩軒跟他上街都要拉開一段距離。他想，在現實中不能光明正大的親近，至少玩游戲的話可以大大方方秀恩愛。

可惜這兩個號從建號之初關浩軒看過兩眼，從來沒有使用過。而這個他以為關浩軒上游戲就會換掉的幫會，卻一直待到了現在。待到他從新人變成了元老，從小白變成了別人眼中的神。

【團隊】明月三千：你的仙號呢？掉線了嗎？快上來，開車了。

煙花慢慢散盡了，地上堆積的花瓣也如日光下的積雪開始融化消散。林霖心裏空落落的，其實不想打什麽本，不過好幾年的好友，習慣了随叫随到，乍然之間竟然想不起拒絕。

【團隊】雨霁：再組一個吧，那個號我不玩了。

雲銷是他給關浩軒練的號，林霖只在剛進幫那會兒說過一次，沒想到俨然有腐女傾向的那只貓一直記到了現在。

【團隊】你看那只貓：！！！！雨大！是不是下次上線就是你男盆友了？！

【團隊】雲上之雲：你什麽時候見她男朋友上過號？YY也從來不開麥，聚會也不參加，我看她就是故意建兩個號自娛自樂順便逗逗像你這樣的小丫頭片子。

雲上很早以前就開始懷疑林霖的性別了。幫會裏愛玩的大學生不少，每年都會組織一兩次聚會，去年恰好定在林霖的城市，但是林霖仍然沒有參加。從那以後，雲上就開始用女字旁的她來指代林霖了。

他沒有解釋。

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回想起當初害怕關浩軒被游戲裏的人欺負，什麽都不懂，去查攻略買裝備，結果遇到奸商被騙錢；為了一件副本産的拾取綁定的武器雇二十九個人幫他打本；為了一件特別稀有的手工時裝不停轉區收材料……原來都是自娛自樂，确實是自娛自樂。

【密聊】明月三千對你說：怎麽回事兒？

林霖跟明月三千的關系又要親上一些，猶豫了一會兒打字說：分手了。

明月立刻發來類似“天涯何處無芳草”類似的安慰話，得到“嗯嗯”很是敷衍的回應，見他沒有傾訴的興致，安慰的欲望也沒了。

明月很快組到了一個野人。

這一隊除了那個野人都是幫裏人，這次帶了三個新手，沒有雲銷的暴力輸出，最後一個BOSS傷害不夠，死活過不去。糾結到一點，野人離隊睡覺去了，隊伍裏又有人撒嬌一般的語氣叫林霖把雲銷號開上來。

【團隊】雨霁：另外組一個吧，組奶媽也行，我換輸出裝打應該夠。

【團隊】懶得想名字了：大半夜的，哪裏還有人嘛。

明月沒說話，發了幾遍世界，前後組進來兩個人都是跟團隊裏三個新手一樣沒什麽裝備基礎，想來抱大腿混裝備的。

【團隊】明月三千：都這個點了，要不就散吧，明天還得上課的上課，上班的上班。

這一天就這麽結束了，林霖沒有發現有些人互道晚安時的遲疑，話語裏俨然沒有了以往的輕快俏皮。

翌日六點，林哥哥把林霖從被子裏掏出來，看自家弟弟微張着嘴巴，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忽然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龍心大悅。親自給他換了衣服，然後像抱小孩一樣攬住腳彎把人給抱了起來，林霖迷迷瞪瞪的伸手攬住林霄脖子，就像小時候做過無數次的那樣，乖的不得了。

“不是喊他去跑步嗎？抱着他幹嘛？”林媽媽今天也起了個大早，準備給離家數天如隔數年的小兒子做頓愛心早餐。

“還沒睡醒呢。”

明明是家裏最溺愛林霖的人，林媽媽卻渾然不覺的嗔怪：“你就慣着他。”

“他小的時候我不也這樣抱着他嗎？”

“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了，瞧瞧如今，你們倆都長這麽大了……”林媽媽頗為感慨的摸摸臉，真是老咯。

林霄不以為然：“再大也是我弟弟！”

林霖終于被耳邊的絮絮叨叨的聲音吵醒了，皺着眉，苦大仇深的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瞧見他哥的側臉。那真是大寫的帥氣有型，但他迷瞪着，遵循本能嫌棄的伸手想把這張臉推開。

“哈哈哈……”林媽媽大笑，扭頭去跟柳姨交換了個眼神，“哎喲，果然是三歲定終生，霖霖小時候也總嫌棄他哥。”

林霖眨眨眼睛，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某些舉措讓他哥成了笑柄，無辜的蹭了蹭林霄的臉。

林霄繃不住兇巴巴的表情了，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既然醒了，就跟我去跑步吧。”

林霖出事以後就再也不愛出門了，家人疼他，也舍不得強迫他，兩兄弟晨跑一度是林霖唯一踏出門的理由。

林家在市郊，常年住在這裏的只有林霖一個人，林爸爸林媽媽林哥哥工作忙的時候會直接住在公司。這周圍綠化很好，道路兩邊種植許多梅花，這時節，蔥茏的梅花樹上結了許許多多嫩青色的小果子。

林霖跟着他哥的放慢腳步：“？”

他不能說話以後，眼睛似乎就擔起了嘴巴的任務，一雙眼睛靈動的似有千言萬語。

林哥哥收回目光，摸摸他腦袋：“沒事兒。”

剛剛開過去的那輛車，似乎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 先說好啊，小受有點孤僻，但不是自閉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