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銀河 (1)

聲音穿透游戲廳的吵鬧, 落入舒悅耳朵。

周敘言淺淺笑着,像是一種邀請。

“我不會打籃球。”

“我教你。”

“......”

周敘言去換了一百多個幣,黃色小框裏堆砌小山高的銀元。

游戲廳很大, 他們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助籃球框, 他們過去時剛好前面一個玩家結束。

四幣一次,每次一分鐘。

周敘言按下積分模式,五六個籃球滾到舒悅面前。

“你以前玩過?”她問。

“第一次。”

像是知道她想問什麽, 周敘言道,“看了眼旁邊人操作。”

裝游戲幣的小框放在一邊, 周敘言拿起一個籃球, 手腕用力,抛高,深褐色的籃球在球框邊緣滾了一圈, 落進框裏。

“瞄準籃筐用力就行。”他将籃球遞過去, “試試。”

舒悅接過。

籃球比想象的要重, 她用力抛出, 球砸在籃板上彈回,被防護網攔下,重新滾回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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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悅接連投了幾個,都沒中,人在失敗時難免變得毛躁, 舒悅更是, 最後一個球幾乎是從手裏砸出去的。

“砰!”

很重很沉悶的一聲, 籃球直直回彈, 朝舒悅腦門來。

眼看就要砸到舒悅, 骨節分明的手擋在面前, 穩穩接住回彈的籃球。

一分鐘計時結束, 只有周敘言投進的十分。

周敘言重新投了四個幣,繞到她後面,“不要急,找準兩只眼睛的焦距。”

舒悅後背貼着他胸膛,是一種背後擁抱的姿勢。

手被握着,耳邊是他溫潤的聲音,說話時氣息落在耳側,灼熱燙人。

舒悅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大腦在這一刻也停止轉動,只能本能的,順從的任由他握着手,往上,然後将球推出去。

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直直落進籃筐。

“看,進了。”

舒悅看着那個滾回來的籃球,“周敘言。”

“嗯?”

“剛剛我沒聽清楚,再演示一遍。”

周敘言輕笑,依言重新握住她手,“這次要認真聽。”

他又講了一遍,再得十分。

“再講一遍。”

“好。”

她一遍遍要求着,周敘言一遍遍應着,耐心十足。

倒計時字再一次結束,他們獲得了九十分。

周敘言笑問:“還要再講解幾遍嗎?”

舒悅側目,望進他帶笑的眼。

他們的距離很近,近到舒悅額頭再稍微前進一厘米就碰到周敘言鼻子。裙擺貼着他褲子,鼻間充盈好聞的冷衫味。

周敘言垂眼,笑,“不想玩了?”

如泉水汀泠的聲線,敲擊耳膜,順着脈絡到心髒最深處。

舒悅第一次體會到心動這個詞的含義。

旁邊有人過來,以防舒悅被撞到,周敘言将人往面前帶了帶,手臂攬着她腰,掌心卻沒碰到她,是絕對的紳士手。

舒悅往前小半步,手下意識做出防禦,抵上周敘言胸膛。

襯衫下的溫度如灼人一般。

周敘言松開她,“去看看別的?”

舒悅點頭,“好。”

兩人從自助籃球前離開,來往的人很多,她和周敘言很快被人群沖出距離,周敘言越過人群到她身邊,伸手。

“別走丢了。”

舒悅很緩慢的将自己手放到他掌心,下一秒,掌心相引,拇指輕壓她手背。

不是電影院的臨時反應,是正經的牽,情侶之間的牽手。

舒悅手指蜷了蜷,那只大手微微加重了些力,像是怕她逃跑。

這段路并不長,另一邊區域的娃娃機更是人滿為患,舒悅對這些娃娃并不感興趣,但看見大都是情侶一起在玩,好不容易抓出一個時,女生高興得原地蹦跶,直誇男朋友厲害,男生承下女朋友的誇贊,低頭親了親女朋友。

周敘言自然也看到了,眉頭幾不可察的擰了擰。

“想要哪個?”

“那個。”

她指的一只小史迪奇公仔。

有幾個人圍在史迪奇那裏,直到籃子裏的幣都抓完也沒有抓起來,每次都差一點點。見他們過來,幾個人自動讓出位置。

周敘言慣例先給舒悅演示了一遍,鐵爪抓住公仔往上帶起,到達空中是爪子晃了晃,公仔便掉回去。

剛剛幾個人也沒走,在旁邊圍觀,見狀都可惜的哎嘆。

周敘言把位置讓出來,給舒悅試試。

娃娃機操作比籃球簡單得多,舒悅估量了個位置,按下确認鍵。鐵爪往下,穩穩抓住史迪奇的腦袋,其中有一個鈎子勾住公仔頭上的線。

如剛剛一樣,爪子在空中搖晃兩下,玩偶搖搖欲墜,但因為繩子給勾住,并沒有甩下來。

幾雙眼睛看着爪子到出口,放開,響起成功的音效。

“哇!”

圍觀群衆比自己夾到還興奮。

周敘言彎腰将公仔拿出來,“厲害。”

舒悅得意的彎了彎嘴角。

史迪仔的成功激發舒悅心裏的激情,到其他娃娃機前也試了試,雖然不像剛剛那麽一把就出來,但也沒有空手而歸。

周敘言手裏抱着四五個玩偶,還有一只半人大的□□熊,也是舒悅剛剛剪到的。

籃子裏的幣不斷減少,最後剩的用來兌換袋子。

周敘言左手抱着□□熊,右手拎着紙袋,到門時周敘言喊她—

“舒悅。”

“啊?”

小的袋子遞過去,“拿這個。”

舒悅順勢接過,周敘言低笑,“右手拿,左手幫我空出來。”

舒悅登時明白他的意思,袋子換到右手。

兩人牽着從一樓游戲廳到車庫,後排座被玩偶塞滿,周敘言還給□□熊系上安全帶。

下午的時間轉瞬即逝,他們重新回到學校。

“路上小心點。”

舒悅點頭。

紅色轎跑消失在視野,周敘言回身看見遠處鬼鬼祟祟的賀星越,臉上寫着“八卦”兩個字。

周敘言雙手揣兜,“想問我和舒悅?”

賀星越點頭,“你們這是?”

“算是在一起。”

賀星越直接脫口一句“卧槽”,“我沒聽錯吧,你和舒悅在一起了?”

周敘言聲音淡淡,“很意外?”

“何止是意外,簡直是晴天驚雷。”賀星越說,“馬上就要得道成仙的出家人忽然有一天還俗了。”

不怪賀星越這麽驚訝,他認識周敘言這些年,周敘言比和尚還和尚,所有中心就只有心理學,這些年不是沒有跟他告白傾慕的,學術女神,名媛千金都有,比舒悅漂亮,家世優越的皆有,但無一例外的被拒絕,溫和而不留半點餘地的拒絕。

“你是不是被下降頭了?”

周敘言駐足,“別胡亂猜測。”

賀星越更奇怪了,“那你跟她在一起是為什麽?該不能是喜歡她吧?”

周敘言眉梢微挑。

“卧槽,你真喜歡她?”賀星越眼睛瞪得像銅鈴,擡頭看了看天,“今天太陽是從東邊出來的啊。”

周敘言無言,不跟賀星越繼續扯,“來找我什麽事?”

賀星越這才想起正事,“上次的社會宣講效果不錯,療養院那邊想要再一次合作。”

周敘言:“不了。”

周敘言拒絕并不意外,上次說的是社會宣講,結果被弄成一個交際場,真正關心心理學的寥寥無幾。

“陸寧然說,剩下那兩個人找到了。”

周敘言素來溫和的臉色變了變。

舒悅剛到車庫便收到周敘言的消息。

【Z:點了外賣,記得收。】

舒悅看着大大的□□熊,原本因為寧慧病情而沉壓的心情得到調節,她回了個“好。”抱着今天的成果回家。

空蕩的沙發多了幾只玩偶,□□熊放在床的另一邊。

沒多久外賣到了,依舊是稍清淡的飲食,但單子上備注了加辣椒和香菜。

他記下了她的口味。

這個事實将舒悅的心情再度抛高,像被投出的籃球,沿着曲線往上。

這一晚,舒悅睡得比較安穩。

周一早上,編劇将重新修改過的劇本給她,舒悅發給周敘言看,周敘言等了半個小時才回。

【Z:沒問題了。】

彼時舒悅正在見另一位投資商的路上。

風投行業需要的融資遠遠超過影視制作,而影視劇來拍在即,拉投資也是必不可少。

對方約在一家高爾球俱樂部。

上流社會的出入标地,需要專屬會員卡才能進入。

舒悅雖不愛打高爾夫,但這些不成文的規矩已然摸得透徹,跟前臺出示了自己的會員卡,按照約定的球場去。

這裏是所以備受有錢人推崇,是每個會員都有專屬的場地,保證絕對的隐私和周密。

很大的場地,入口處站着一個人,見她來推開門請她進去。

場地是露天的,豔陽将整片球場照耀,一身黑色運動服的男人背對她,球杆撞擊白色圓球,穩穩滾入洞裏。

剛才開門的男人過去跟他說了聲,那人頭也沒回,片刻,男人過來。

“舒總,梁總請你過去。”

梁總全名梁晉羽,GD的現任執行CEO,也是繼承人。

GD在全國都有子公司,國外也持有不少企業股份,梁家幾輩人攢下的基業讓GD穩坐行業領頭羊位置,而自梁晉羽接手後,GD更是在原來上基礎上擴大。

若能得到GD的支持,要舒家傾家蕩産不過是輕而易舉。

舒悅過去。

梁晉羽又打出一杆球,球杆自然撐地,像是在判斷這顆球的運行軌跡和速度。舒悅還沒開口,從裏面再次走出兩個人。

舒立誠和舒時翼。

兩人手裏拿着球杆和球,見到舒悅時臉色微變。

舒時翼率先出口,“你怎麽在這兒?”

舒悅看了梁晉羽一眼,後者仿若沒聽到他們說話,球杆揚起,一顆球在空中劃出弧線,落入球洞。

“好,梁總真是好球技。”舒立誠道。

梁晉羽扯了扯唇,舒立誠給舒時翼使了個顏色,舒時翼立刻将球放上去。

舒悅看着兩父子滿臉讨好,事情也好猜了。

梁晉羽剛剛回國,更是對外公布有意向投資其他公司的意願,她能想到尋求合作,舒立誠自然也能想到。

手機振動兩下,她拿出來看,是阮慕晴問她怎麽樣,有沒有見到梁晉羽。

【見到了,不過舒立誠也在。】

【阮慕晴:???什麽東西?】

【不用擔心,我能應付。】

舒悅退出跟阮慕晴的對話框,将手機揣回包裏。

太陽毒辣,舒悅曬得頭暈,到一旁的休息區坐着等,宛如來度假一般看球場上的三人。

梁晉羽挑眼往這邊看了看,眼裏閃過一絲趣味,最後一杆進球,擡步朝舒悅方向走來。

舒立誠看着她悠然的坐着喝水,原本忐忑的心落實幾分,談判場很嚴重一些細節,把投資人哄高興了合約簽得也爽快,而舒悅顯然并不明白其中道理。

人情世故這方面,她完全不如自己。

想思及此,舒立誠腰板也不由地挺直,沉着一張臉對舒悅道,“誰讓你不經梁總允許坐的?”

舒悅擡眼看梁晉羽,他擰開一瓶礦泉水,仰頭喝了幾口,汗珠順着喉結往下,消失在運動服衣襟。

梁晉羽生了一雙狐貍眼,棕色的眼眸,整個人透着冷冽。

舒悅揚唇,“梁總都沒說話,舒總倒是挺着急,這麽迫不及待成為梁總的代言人?”

舒立誠一聽臉色驟變,“梁總,我不是那個意思。”

梁晉羽放下水平,意外的順着問,“那舒總什麽意思?”

他聲音跟人一樣,像是一塊千年寒冰的晶石,輕飄飄的一眼就讓舒立誠滿頭大汗。

但舒立誠也是沉浸商場多年的人精,“我這個女兒從小驕橫慣了,不太有規矩,怕她不小心冒犯了梁總。”

舒悅眼色沉了沉,面上卻不顯,“勞煩舒總百忙之中為我擔心了。”

梁晉羽到另一邊坐下,兩條長腿踩實地面,“既然你們是一家人,那這筆投資就不用分配了。”

舒立誠聞言大喜,“多謝梁總,梁總這是合同你過目。”

梁晉羽翻了下,似笑非笑,“這個競标方案是從網上下載的?”

舒立誠連連否認,“不是,這是我熬了好幾個通宵做的,梁總,舒氏十分有誠意跟GD合作,并且憑借舒氏在淮川的地位,這筆投資只賺不虧。”

梁晉羽合上合同,“是嗎?我怎麽聽說舒氏這幾年經濟一直在走下坡路,令公子還吃了官司,才出來不久。”

舒立誠和舒時翼臉色不約而同的變得難看,齊齊看向舒悅,眼裏帶着怨恨和不滿,舒悅笑了笑,并不講他們的情緒放在眼裏。

梁晉羽又道,“繁世影業這幾月的數據也明顯下滑,這麽看來,你們都不是投資的良品。”

舒悅道:“繁世這幾個月經濟相對之前的确有明顯下降,但很快就會重新升起來。”舒悅将自己帶來的企劃案遞給梁晉羽,“梁總應該知道徐家,也知道徐家老爺子有一個交好的摯友,是文學界的泰鬥,程嘉榕教授。”

梁晉羽掃了眼她的合同,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繁世馬上要投拍一部心理學相關的影片,而程教授的高徒,盛景大學心理學的副教授周敘言,親自作相關指導。”舒悅笑說,“梁總覺得,這部劇的資金回籠該有多少?”

“周敘言還是舒總男朋友。”梁晉言補充。

舒悅怔了怔。

梁晉羽對她和舒立誠包括整個繁世和舒氏的了解都十分透徹,她和周敘言在一起的事不過短短兩天,他都已經查到。

梁晉羽翻到合同最後一頁,“這麽聽來,繁世的競争比舒氏更大一點。”

舒立誠哪肯讓到手的錢就飛了,“梁總,繁世是新公司,論底蘊勢力都不是可以跟舒氏相比的,就算有周敘言指導,這部劇爆了,也不過是短暫的,舒氏的後續發展顯然比繁世更穩定。”

舒立誠說完,梁晉羽看了言舒悅,後者面色自若,并不打算反駁兩句。

“我相信梁總的判斷。”

梁晉羽勾了勾手指,在門口等着的男人過來,拿過舒立誠的合同做了個請的動作。

這意味着什麽舒立誠一清二楚,但他不敢當面找梁晉羽的岔,只能将所有不甘轉到舒悅身上。

在臨走前,舒立誠忽然道,“悅悅,你奶奶最近身體不太好,一直念叨你,有時間回家看看。”

舒悅笑了聲,并未回答。

球場內只剩他們,梁晉羽把那份合同還回來,頗有幾分興趣地問,“舒總這麽自信我會選擇繁世?”

舒悅起身,順手拿過新的球杆,蹲身擺了顆球。

手起,杆落,球直直落進洞口。

“無足輕重的東西都要為利益和實力讓路。”

她語氣平淡,紅裙因為揮杆的動作揚起,美豔精致的像一朵玫瑰,還是一支帶着尖刺的玫瑰。

梁晉羽哼笑,“為達利益可以不擇手段?”

球杆在她手裏轉了圈,劃破空氣的利聲傳進兩人耳朵。舒悅唇角微勾,“手段的存在,不就是利用的?”

梁晉羽看着她兩秒,起身到她面前,“的确,不過那麽多家公司,我為什麽要選擇繁世?”

“尋求挑戰。”舒悅直視他的眼,“梁總故意把我和舒總約到這裏來,不就是懷着坐山觀虎鬥的心思,誰贏誰輸都無所謂,這筆錢對GD來說更是九牛一毛,故意放出要投資的消息,吸引衆多想要跟GD搭橋的公司前來,卻遲遲不肯跟任何一家合作。”

“繁世的競争力比起其他企業微不足道,之所以接受繁世的邀約,只是在為平靜乏味的生活找消遣。”舒悅說,“梁總,剛剛這出戲看得還滿意嗎?”

梁晉羽點評:“勉強。”

但比之前來的那些人有趣。

他也拎了一根球杆,“比一比?”

舒悅:“規則是什麽?輸贏的條件是什麽?”

梁晉羽笑了聲,“一人十顆球,誰在最短的時間進的球多誰就贏,我贏了,這個合作便到底為止,并且後面十年GD都不會跟繁世合作。”

舒悅,“如果我贏了,合作期限延長十年,在原有基礎上在多追加百分之二十的投資。”

梁晉羽:“可以。”

梁晉羽的秘書當計時員,又讓兩個工作人員清點進球的數量。

梁晉羽扯唇,“數清楚點。”

工作人員連連點頭,舒悅看了他一眼,回到自己位置。

“各就各位,預備。”

“開始!”

兩人幾乎是同時揚杆,球出去的那一刻舒悅就換到另一顆,兩人的球同時打完。

球從地下滾道滑出,兩邊都是十顆球。

“平局。”

梁晉羽有些意外的挑眉,“再來一局?”

舒悅自是應戰,“可以。”

球杆劃破空氣的聲音淩厲,又是同一時間打完,依然是十顆球,不無例外的開始第三局。

揮打高爾夫球需要較強的手臂力量,兩輪快速的比拼下來舒悅右手肌肉已經隐隐酸痛,最後一顆球時肌肉出現短暫的麻木,也是這瞬間的麻痹,梁晉羽已經揮杆,舒悅咬牙跟上,但還是慢了半秒。

輸了。

舒悅握杆的手收緊,正要認輸時忽然一陣風刮過,卷着一片樹葉飄蕩,梁晉羽那顆球正好撞到樹葉,重力稍稍偏航,在球洞周圍滾了兩圈才進去。

“你贏了。”梁晉羽說。

舒悅松了口氣,“僥幸。”

梁晉羽:“運氣也是實力一部分,願賭服輸。”

他并未給自己找什麽借口,坦坦蕩蕩的承認失敗。舒悅活動着酸痛的右臂,“坦白說,要是沒有這陣風,我已經輸了。”

梁晉羽彎唇,“看到了。”

他看見她的停滞。

一場比拼結束,梁晉羽讓人收了球杆,原本在洞口數球的工作人員如釋重負。

梁晉羽遞給她一瓶水,舒悅也沒客氣,道了聲謝擰開。

合作的事談完,舒悅跟梁晉羽告別,離開球場。

球場設有專人休息室,梁晉羽去洗了個澡,特助等在原地,見他出來跟他彙報關于舒悅的情況。

梁晉羽也沒阻止。

做總裁特助的基本要求就是要懂老板的需求,而從剛剛球場的情況看,梁晉羽對舒悅有幾分刮目相看。

梁晉羽聽完沒說什麽,将取下的戒指戴回中指。

阮慕晴得知舒悅拿下GD投資後“啊啊啊啊”尖叫了好幾聲,一個勁的誇她厲害。

“我就知道舒總你可以的。”

舒悅笑笑,“明天要試鏡,怎麽樣?”

阮慕晴:“放心,我已經準備妥當。”

舒悅:“那我就等着看阮影後入木三分的演技。”

阮慕晴雖然是繁世的股份持有人,但并未搞什麽特殊,所有角色都是通過層層篩選試鏡拿下的,這次也不例外。

阮慕晴:“舒總你就拭目以待吧。”

“好。”

挂斷電話,舒悅驅車回公司,雖然梁晉羽答應跟繁世簽約,但這件事越快完成越好,只有錢到位了,才算真的踏實。

本準備下班的陳雯被迫臨時下班,但她沒什麽怨言,在繁世超過下班時間加班都有加班工資,超過九點加班工資更是翻一倍,還報銷車費和餐補。

舒悅等着她将合同重新修改确認,将堆積在桌上的文件看完。

手機響了聲。

【Z:還沒下班?】

舒悅愣了愣,想問他怎麽知道。

【Z:我在繁世樓下。】

【Z:去看了老師。】

【嗯,有點工作沒做完。】

【Z:吃飯了嗎?】

不問還好,一問舒悅才感受到饑餓,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半。

【Z:在幾樓?】

【十五樓。】

周敘言沒再回,舒悅以為他上來了,起身到電梯口去接,但等了十多分鐘都不見人,正要打電話問,另一側電梯門打開。

身形颀長清瘦的男人從裏面出來,兩只手拎着塑料袋,裏面是幾個外賣盒。

如果真的有一種能瞬間釋放人壓力的存在,對舒悅來說就是周敘言。

陳雯見他們進來時眼裏滿滿驚訝,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

周敘言微微颔首,算是跟陳雯打過招呼。

舒悅帶着周敘言進辦公室,她的辦公室很大,跟家裏的風格差不多,很空曠,只是多了一排的書架。

周敘言打包的一家川菜,特意多加了香菜。

骨節分明的手拆開一次性餐具,遞給她。舒悅接過,“你吃了?”

“嗯,在老師家吃的。”

舒悅是肉眼可見的高興,她低頭吃飯,沒注意周敘言眼底閃過的情緒。

她飯量小,一碗飯剩了三分之一。筷子剛放開面前多了杯溫水,周敘言溫聲問,“還需要加多久?”

“半個多小時。”

桌上文件剩得不多,她準備看完再走。

周敘言點頭,“那我等你。”

大學時期,舒悅見過不少在宿舍樓下等女朋友的人,也見過不少下雨天接女朋友下班的,但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等她下班。

杯裏的白霧沖上眼睛,模糊視線。舒悅看着對面清隽俊朗的男人,大半張臉籠罩光暈,熾白的燈光勾出流暢的臉部線條,狹長的眼微斂,裏面裝着她。

周敘言的有點像柳葉眼,但比柳葉眼稍寬,看着你時如春風拂過樹梢,狹長的眼尾便是綠葉尖,而樹葉下的湖泊靜沉幽深,吸引人想要淪陷沉浸。

舒悅感覺自己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也不自覺的笑起來。

陳雯進來交合同時便看見這樣一幕,向來清清淡淡的舒總仿佛變換氣質,陳雯偷偷瞥了周敘言一眼,在得到舒悅回答時趕緊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

最後一份文件看完,舒悅收拾東西跟周敘言離開。

等電梯的時間,舒悅垂眼自己的手,掌心懷念的回憶被他牽着的溫度,在電梯門打開時開口—

“周敘言。”

“嗯?”

舒悅過去,牽着他的手,周敘言手指僵了僵,沒動。

“牽着走吧,別走散了。”

周敘言眼睫微動,拇指按住她手背,默認她的說法。

明天上午面試,舒悅本想問周敘言要不要來看,但想着他上午有課便作罷。

周敘言并未送她回去,兩人都開了車,到時候再折返兩次麻煩,臨上車前,舒悅還是沒忍住問出來—

“明天面試你要不要來看?”

“幾點?”

“十點。”

周敘言沒回答,“你想我來嗎?”

舒悅點頭,“嗯。”

周敘言眼梢微沉,“幾點結束?”

“一點多。”

“我盡量。”

......

舒悅站在玄關換鞋,微信收到周敘言發來已經到了的消息。

洗漱出來,舒悅将合同改好的電子檔發到梁晉羽助理郵箱,客廳電視随機放着一部電視劇,留聲機亮着紅燈,來回放着那首音樂。

翻開那本畫集,後面剩的空白紙業已經很少。。

舒悅從筆筒抽出鉛筆,碳芯在紙上由個成型,最後是兩個人手牽手的畫面。合上畫集時,紙張快速翻頁如一本連環畫,第一張是他握着她手,讓她松開。

周敘言是她絕處逢生的希望。

舒悅摩挲着那張畫,原本不明朗的疑問漸漸清晰。

次日,舒悅早早到達試鏡點。

這次試鏡的不多,除了繁世旗下的藝人,其他都是導演從幾個戲劇學院去找的。

這部戲講的是男女主人公因為童年的一些經歷而患上心理疾病,互相扶持相互治愈的故事。整個故事的結構很簡單,以校園為主。

長大後的男女主人公在同一所學校相遇,兩人因為心裏疾病遭到周圍人的鼓勵歧視,女生思想漸漸變得極端,而男生因為曾經自己在一蹶不振時女生伸手拉了一把,便一直陪在女生身邊,治愈她也治愈自己。

試鏡的情節是女主人公再次被同學孤立嘲諷後,整個精神狀态崩潰,陷入暴躁又自我懷疑否定的情緒中,而這時男主出現,抱着女生讓她不傷害自己,任憑她在自己身上留下多少傷口都不松開。

舒悅坐在一側,旁邊是導演副導演。

試鏡開始,前面幾個表演得都很誇張做作,還有的全然運用大吼大叫的風格,上去對手戲的男演員一句話都插不上。

舒悅冷聲,“這就是你們選的演員?”

入門級都沒達到,确切的說連個正常人基本理解情緒的能力都沒有。

導演還沒說話,适才演完的女生不滿,“這是我的表演風格,她發瘋了就不能用常人的思維去理解,我用的誇張表演正好貼合角色。”

舒悅笑了,“你們老師教你發瘋是瞪眼睛,嘴巴長大,大吼大叫,十五個字的臺詞都背不下來說不清楚?”

女生不以為意,“不是有配音嗎,後期配一個不就行了。”

旁邊的導演給女生捏了把汗,舒悅最煩的就是事做不好還一幅無所謂的态度。

舒悅覺得好笑,“那我請你來做什麽?當花瓶你都不夠資格。”

女生沒想到她說得這麽不留情面,一張臉漲得通紅,“你以為誰稀罕演你這個角色嗎?要不是看在周教授份上,你就是請我我都不來,這麽個破爛地方,你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舒悅眯了眯眼,“你是沖着周敘言來的?”

“不然呢?難道真以為是為了幾個臭錢嗎?那點片酬都不夠我花,我要是想演戲,我爸爸可以給我量身制作一個女主角,把我捧成花旦,誰看得上你這麽個繁世。”

舒悅冷笑,“你是想借這個機會接近周敘言,然後成為他女朋友?”

女生雙手叉腰,承認得理直氣壯,“當然啦。”

“那很可惜,你沒機會了。”

女生以為她是說自己不能飾演這個角色了,“除了我,沒別的人了,剛剛那些人我都買通了,她們不演了,除非你不拍。”

舒悅漫不經心的轉着手裏的筆,“我是說,你沒機會接近周敘言了,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她說得緩慢,“就是我。”

女生愣了愣,“不可能,就你這樣的,他怎麽看得上你。”

“因為我比你漂亮,比你聰明,也比你多長了個腦子,說話比你清楚。”舒悅說,“傻白甜演過了就是蠢,誰會喜歡蠢貨。”

“你—”女生何時被人這樣不留情面的說過,耷拉着眼睛要哭不哭。

導演和副導演有些不忍心,想遞紙巾過去,但還沒碰到就被舒悅制止。

“要哭出去哭,我看着煩。”

女生瞪着舒悅,“我看你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吧,你名聲在外誰不知道你是個瘋子,周敘言被豬油蒙了心才會跟你在一起,你是得不到然後就編了謊話安慰自己吧。”

“周敘言就算不跟我在一起,也絕對不會跟你這種人在一起,你這種六親不認唯利是圖的人就該孤獨終老,難怪你媽以死相逼舒家都不願意認—”

“啪!”

很清脆的一聲耳光,力道大得女生直接摔倒在地,難以置信的捂着臉,“你居然敢打我?”

說着,女生想要還回來,被舒悅輕而易舉攔下,旁邊的人見事情突然發酵想上來勸,被舒悅一個冷眼定在原地。

意思很明顯,誰上去誰倒黴。

舒悅揚手,朝着女生臉又是一巴掌,接着掐住她後頸将她死死摁在桌上,“我讓你看看,瘋子是怎麽樣的。”

手裏的筆摁出,朝着女生的臉戳下,女生害怕的大叫。

“舒總!”

離她最近的導演上前來想攔,但另一雙手更快。

筆尖貼着女生臉,在上面留下黑色末點,女生眼都不敢睜,哭着求饒。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不要劃花我的臉。”

舒悅沒理會她,看向手的主人。

周敘言拽着她手腕,腕骨用力才在最後将她攔住,簽字筆的筆芯不算尖,但這個力道劃到臉上必然破皮見血。

“松力。”周敘言說。

舒悅卻反常的沒有動,“你在護她?”

她眼裏翻湧着驚天駭浪,直直盯着他,只要他點下頭暴風雨便頃刻降臨,将眼前的女生淹沒窒息。

周敘言擰了擰眉,“不是,我在護你。”

幾個字,舒悅眼裏多有松動,但仍道,“護我?”

周敘言嗓音溫潤,“故意傷人罪你知道是什麽結果,我不想看你惹上麻煩。”

舒悅看着他幾秒,“告訴她,我們是什麽關系。”

周敘言:“男女朋友。”

舒悅垂眼看女生,“聽清楚了嗎?”

女生連連開口,“聽清楚了清楚了。”

舒悅這才慢慢松開,女生臉離開那支筆,有種死裏逃生的後怕感,也不敢再看舒悅和周敘言,也不敢再去猜測他們的關系,踉踉跄跄的離開。

周敘言從她手裏拿下那支筆,五指撐開她掌心,拇指在掌心輕輕揉捏。目睹整個過程的人此時都抹了把頭上的汗,驚魂未定的坐回自己位置。

導演小心地問,“舒總,面試還繼續嗎?”

周敘言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的。

适才所有翻湧的情緒都被這個舉動化解,舒悅閉了閉眼,“繼續。”

導演示意叫下一位。

舒悅坐下,周敘言坐在她旁邊,兩人相握的手放在桌上,任由其他人打量觀望。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關系了。

舒悅心裏有一種名為喜悅的情緒,偏頭看周敘言,周敘言也偏頭看她,他應是剛上完課,眼鏡都沒取下。

“你不是有兩節課?”

周敘言解釋:“之前有老師跟我換了節課。”

舒悅了然,餘光瞥見另一側往這邊看的目光。

是賀星越和陸寧然。

“喝水嗎?”周敘言問。

“嗯。”

“那先松開一下。”

舒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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