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銀河
周敘言單手握方向盤,“你車還在我那兒。”
舒悅眼睫輕顫,應了聲。
車在路口轉彎,朝盛景大學方向行駛,一個小時後,到達盛景大學,遠遠便看見她那輛紅色轎跑。
周敘言将車停在路邊,将她的車挪出來,然後再把自己車停進去。
周敘言把鑰匙給她,“吃飯了嗎?”
舒悅搖頭,“還沒有。”
周敘言彎了彎唇,“介意吃食堂嗎?”
大學食堂夥食都挺不錯,盛景大學的尤其出名。舒悅抓了把頭發,輕笑,“我沒飯卡。”
“用我的。”
舒悅看着他,從他那雙眼睛看到自己的模樣,心尖最軟的地方像被碾了一下。
盛景的食堂有三層,一二樓是學生用餐,三樓是教職工。
兩人穿過操場,周敘言問,“想吃什麽?”
“一樓的炒河粉。”
周敘言眉梢輕挑,“以前吃過?”
“念書的時候吃過。”她笑了笑,“不知道還是不是原來的味道。”
周敘言單手揣兜,“一二樓的商戶沒有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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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肯定是原來的味道。
如周敘言所說,商戶半點沒變,身穿廚師服的叔叔也還記得她。
“還是老樣子啊?加辣加香菜?”
舒悅笑着點頭,“對。”
大叔将視線瞥向周敘言,“周教授什麽口味?”
“清淡一點。”
“好嘞,你們先坐會兒,幾分鐘。”
周敘言溫聲,“好。”
他刷了卡,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從這裏可以看見右前方的經管大樓,大樓前的榕樹将籃球場遮擋大半,只聽見球砸籃筐和奔跑吶喊的聲音。
“有心事?”周敘問。
舒悅擡眼,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周敘言眼裏沒有探究沒有好奇,不知是不是舒悅的錯覺,她從中品出一絲關心。
她不答反問,“你想聽?”
周敘言給她倒了杯水,“你想說嗎?”
“如果想說可以說,不想就不說。”
舒悅視線落在他端着茶杯的手上,白皙修長的手與瓷杯同框絲毫不遜色,每一寸都彰顯着雕刻家的用心。
舒悅喝了兩口溫水,“暫時不想。”
周敘言點頭,沒再追問。
“炒河粉來了。”
大叔将兩份河粉端上來,還贈送了小菜和湯。
“嘗嘗,看我的手藝這些年退步沒有?”大叔說。
舒悅接過周敘言遞來的筷子,和着粉條和小菜嘗了口,“是以前的味道。”
大叔笑呵呵的,“那就行,不夠過來加。”
舒悅:“謝謝。”
大叔擺擺手:“說什麽謝啊,你們先吃。”
大叔離開,舒悅又接連吃了幾口。
香菜在河粉中格格不入,大多數人不吃香菜,受不了那個味道,阮慕晴有一次好奇嘗了嘗,放到嘴裏就吐了。
想着,她看周敘言。
周敘言吃相很斯文,纖細濃密的眼睫微垂,在眼睑投下一層淡淡的陰翳。
周敘言瞭眼,“想說什麽?”
舒悅搖頭。
“很好吃。”
周敘言點評。
舒悅怔愣一下,随即笑起來,“你可以多來試試。”
周敘言問:“在這裏坐會兒還是想去別的地方?”
“別的地方?”
“嗯。”周敘言看着她,“你平常的愛好,都喜歡去哪兒?”
舒悅直視他,“周敘言,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周敘言反問:“你認為呢?”
“舒悅。”他嗓音清朗,“你喝酒斷片嗎?”
舒悅搖頭。
她清楚記得昨晚發生的事,說過的話,只是覺得有些不真實,當然這樣的感受并不會告訴周敘言。
“所以你是在邀請我—”她頓了頓,“約會。”
周敘言:“可以這麽理解。”
“我下午時間空餘,想想想去哪兒。”
舒悅:“電影院。”
周敘言:“好,看什麽電影,選一下。”
他将手機遞過來。
屏保是出廠自帶的,沒有琳琅滿目的軟件。
舒悅選了一部評分最高的。
周末下午電影院人挺多,這部電影又是當季最熱影片之一。
兩人乘觀光電梯上去,到一層時上來八九個人,轎廂登時變得狹仄,舒悅後背抵着玻璃,門口的人企圖還要往上擠。
原本與她并肩的周敘言到了一側,身旁站了兩個女生,正擡眼看他。女生的袖子挨着周敘言衣服,帶着似有似無的親近。
舒悅拽住周敘言胳膊,後者側頭看她。
“怎麽了?”
“沒什麽。”
手沒松開,眼微上擡,警告的瞪了那兩個女生一眼。
女生見狀讪讪收回視線。
周敘言将她的動作收入眼底,薄唇微抿,往後靠近她半分。這一舉動成功讓舒悅冒起來的不悅消散,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到達樓層,等候廳全是人。
周敘言到自助取票機取票。兩張藍色的票根出來,将其中一張遞給舒悅,視線掃了圈其他人,“喝飲料嗎?”
來看電影的情侶居多,男生手裏抱着爆米花和飲料,配合女朋友拍照。
舒悅望着在隊伍後面排着的人,那種不真實感好像近了幾分,但手裏的票根又将其拉遠。
電影院這樣的地方本就自帶愛情的氛圍感,一起看電影的都是親密親近的人。
手機響了聲。
【Z:過來一下。】
舒悅過去,周敘言問,“想喝哪個?”
電影院飲料品種不多,除了可樂汽水就只有兩款果茶,舒悅要了杯茉莉茶。
周敘言買了兩杯果茶和爆米花,在候場區等了會兒便檢票進去,排在他們前面的有情侶有家長帶着小孩,周敘言垂眼,點進購票軟件看電影信息。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講的是男主人公因為一場海難跟一只孟加拉虎漂流兩百多天的故事。
這部電影拍攝時間很早,這是二次上映。
臨時買票位置并不好,他們位置在前排,但好處是左右都沒人。
放映廳的燈光熄滅,四周陷入黑暗。
周敘言搭在兩側的手忽地收緊。
電影光線時明時暗,在男主人公遭遇海難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昏暗,舒悅偏頭看身旁,發現周敘言臉色有些蒼白。
“你怎麽了?”
周敘言聲音低沉,“沒事。”
話落,熒幕的畫面從晚上換到白日,放映廳也亮堂許多,舒悅看到周敘言仿佛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但下一刻,畫面變到昏暗,周敘言又擰眉。
舒悅看熒幕。
男主人公正來到一座小島,島上沒有人煙,只有不知道什麽生物發出的聲音。
放映廳并非伸手不見五指,但密閉的空間将某些東西無限放大。周敘言想閉上眼但剛合上腦海就浮現那段記憶。
老舊的房子,寂靜無人的黑夜,水滴在石板上的聲音。
他睜開眼,恰好看見鏡頭拉遠,整座島嶼變成了一個人形,确切說是屍體,無數屍體凝成的大人體島嶼。
他想到那個夜晚,睜開眼看見的臉,沖他笑的臉。
“噓,別出聲。”那個人捂住他的嘴,“聽,有東西掉下去了,應該是個人。”
“你猜猜,那個人是頭先着地還是腳先着地。”那人自問自答着,“我猜是頭先着地的,這樣死得比較徹底。”
那張臉變得猙獰,忽然一把将他揪起,從床上拖了下去。
周敘言整個人如被卷入一場海浪之中,七竅失感,海水不斷往口鼻裏面灌,帶着生鏽刺鼻的味道。他奮力想逃開,想呼救,發出巨響企圖讓人聽到,但皆是徒勞。
沒有人聽見。
更沒有人來。
“周敘言。”
有人在喊他。
“周敘言。”
那道聲音就在耳邊,很輕很柔,攀附懸崖的手忽然被握住。周敘言呼吸不勻的擡眼,一張白皙精致的臉落入眼底,眼尾自然上揚的桃花眼聚着點點光亮。
“我不想看了。”她說。
周敘言喉結滾了滾,“嗯?”
“沒什麽意思。”她端起茉莉花茶,“我們走吧。”
周敘言還未開口,一只溫熱的手覆上來,四根手指落在他掌心,拇指下壓摁在手背,以一種叫做牽手的形式。
周敘言被她拉起來,兩人微弓着腰出去,推開那扇緊閉沉重的門。
強烈的光線迎面時,舒悅感覺到周敘言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只是握着她的手并未松開,像是抓住最後的稻草。
“我去下洗手間。”她說。
兩人分開。
纖細白皙的手指放在水龍頭下,感應器自動出水,舒悅看着自己的手,想到那天周敘言細細給自己洗手的畫面。
她在洗手間待了會兒才出去,周敘言在外面等,爆米花半點沒動,兩杯飲料也還剩大半。
周敘言面色已經恢複如常,碎發貼着額頭,一滴水珠順着臉頰滑落,沒入衣襟消失不見。
“時間還早,還想去哪兒?”他問。
舒悅想了想,問他,“你會不會打籃球?”
“會。”
“投籃準嗎?”
“還可以。”
兩人重新乘坐電梯下去,并未到車庫,而是從一層出去。電影院對面是個商場,從2號門進去,穿過前面賣珠寶首飾的,是一家游戲廳。
裏面很嘈雜,抓娃娃的打游戲的聲音混在一起,較之酒吧不相上下。裏面有自助投籃機,三分鐘投球算分數。
周敘言側目看她,“想看我玩還是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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