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銀河

燈光下, 男人輪廓立體流暢,眉眼清俊,短短兩個字如帶着火灼燙耳朵。

過往這些年裏, 舒悅不是沒聽過別人說喜歡, 但沒有一個如周敘言這般,如在海中漂泊多年的帆船終于看見光亮,岸邊的人遠遠朝她招手, 耐心等待她靠岸。

舒悅怔了好一會兒,确認地問, “真的?”

“嗯。”

他目光坦然, 任由她打量。

“周敘言,你撒過謊嗎?”

周敘言黑眸如畫,如實回答, “有。”

舒悅上前半步, 用适才被他清晰幹淨的那只手去拉他的, 周敘言沒動, 任由她掌心與自己的相貼,重複着半個小時他的動作。

五指撐開,十指相扣。

“我最讨厭別人騙我。”舒悅望進他的眼,“周敘言,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對我撒謊, 任何情況下都不要。”

周敘言垂眼, 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

手機恰時響起, 周敘言眼底有一絲松動。

賀星越:“老周, 你們談什麽去了這麽久?”

周敘言沒回答他的話, “你們在哪兒?”

賀星越:“大門口。”

周敘言:“我們現在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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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斷電話, 他自動略過這個話題。

“走吧。”

舒悅看他兩秒, 點頭。

賀星越、阮慕晴和陸寧然都在,阮慕晴正跟陸寧然說話,從臉色來看聊得不太愉快,賀星越在一旁看熱鬧。

“他們來了。”賀星越道。

阮慕晴冷哼一聲,懶得跟陸寧然白費口舌。

五人上了周敘言的車,去星頌吃飯。舒悅坐副駕駛,阮慕晴坐右邊,陸寧然坐左邊,中間是賀星越。

夾在兩人中間有些奇怪,賀星越索性将話題引向前排的兩人。

“在吃飯前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怎麽看對眼的?”

阮慕晴也好奇的附和:“對對對,我也好奇,這才一段時間不見,你們就在一起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舒悅看向周敘言,後者遞給她一瓶蘇打水。

“不久。”他言簡意赅。

阮慕晴:“不久是多久?具體到哪天,何時何地。”

周敘言輕笑,在一個紅綠燈口側目看舒悅,意思不言而喻。

“昨天。”

确切說是昨天淩晨。

阮慕晴聽完沒想象中的驚呼,目光在兩人中流轉,最後落在周敘言身上。

幾人到達星頌,陸寧然在這裏有長期專屬包廂,客家風格的裝修,楠木梨花八仙桌,房間角落有縮小版噴泉,往外冒着一縷白霧。

周敘言替她拉開椅子,舒悅坐下後才在她身側落座。

賀星越“啧”道:“真是長見識了,萬年鐵樹周教授也有終于開花的一天了,你以前不是這麽細心周到的人啊,是不是背着偷偷練了?”

周敘言遞了菜單給舒悅,聲音淡淡對賀星越道:“賀醫生見識還挺短淺。”

被怼了的賀星越:.......

舒悅彎了彎唇,抓到話裏重點。

以前不是這麽周到的人。

菜上得很快,賀星越與阮慕晴是活躍氣氛的存在,舒悅偶爾和周敘言說兩句話,而陸寧然則是全程沉默。

賀星越說:“老周,你一會兒回學校先送我去醫院。”

周敘言應了聲,“先送舒悅回繁世。”

舒悅眼眸微閃,茶水的溫熱透過經脈蔓延到全身。

吃過飯,一行人原路返回,陸寧然回公司跟阮慕晴順路,便将阮慕晴一起帶走,阮慕晴也沒客氣,拉開後排座的門坐進去。

陸寧然薄唇抿直。

阮慕晴見他遲遲不走,“怎麽?你還要等着接下一個人?”

話一出,車廂陷入安靜。

陸寧然手搭着方向盤,妥協的讓步,“坐前面來,真把我當你司機了。”

阮慕晴:“我哪請得起陸大少爺,再說你不是已經是別人的司機了?這麽快就跳槽?”

她每個字都帶着刺,陸寧然面容冷峻,透過車內後視鏡與她對視。

阮慕晴在說完那番話後也有點後悔,倒不是後悔說錯了,而是後悔話說輕了。隔着車窗,周敘言站在臺階下跟舒悅說話,還是那股子清冷遺世的氣質,但明顯感到他對舒悅的耐心。

阮慕晴收回視線,“到底走不走?不走我直接打車。”

她擡手就要開門,落鎖的聲音更快一步。

陸寧然發動引擎,将車駛出位置。

舒悅站在臺階上,看着兩輛車先後離開,轉身回公司。

下午,舒悅所有時間都在會議室度過。

演員定下來後便是後續的拍攝計劃,現代都市又是校園劇所要投入的成本不多,但舒悅對工作的要求近乎苛刻,找了專業老師對演員進行表演訓練,檢驗不合格便不能參演這部劇。

從會議室出來已經快六點,陳雯将今天整理好的文件送進來。

“舒總,剛剛有人打電話找你,對方稱是你奶奶授意打的電話,讓你開完會回電話,還說如果你不回的話,你要的東西這輩子就別想了。”

舒悅扯唇,“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

辦公室門重新關上。

舒悅摁亮總機,陳雯已經将電話呼入記錄轉過來,的确是舒家大宅的電話。

她回撥過去。

“喂,哪位?”

舒悅:“我是舒悅。”

對方明顯一怔,“大小姐,老夫人說讓您今晚回家一趟。”

舒悅輕笑,“行啊,告訴老太太,我七點準時到家。”

挂斷電話,舒悅眼裏翻湧起戾氣,拎上車鑰匙離開。

陳雯看她面色不佳,桌上文件動也沒動,今天不需要見投資商,也沒有應酬,按舒悅的性格會将這些文件全部看完才離開。

她和舒家斷絕關系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就算上次舒立誠親自來也被她絲毫不留情面的打發走,這次走得如此匆忙。

紅色轎跑疾馳在山道,擋風玻璃後,舒悅黑發随風飄舞,腦海浮現那一家四口的模樣。

腳下油門加重,在經過連續幾個拐彎後,在一棟別墅前停下。

夏天的夜黑得完,夕陽餘晖落在歐式城堡式的頂尖,偌大的院子栽種着說不出名字的花草,傭人們忙進忙出,管家在一旁叮囑其他人小心點。

舒悅一下車,管家便笑臉迎上來。

“大小姐回來了。”

舒悅懶懶看了他一眼,“不想笑就別笑了,刺眼。”

管家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便恢複如常,裝作沒有聽見她的話,微微躬身,“老夫人已經在裏面等着。”

舒悅嗤笑,高跟鞋從路邊還沒來得及栽種的花草上碾過,每一下都精準踩到花上,原本嬌豔的花朵登時破爛不堪。

傭人詢問地看向管家,管家揮揮手,“明天重新讓人送吧。”

別墅大門開着,在假山處都能聽見裏面歡笑說話聲,室內裝潢奢華,每一處都透着金錢厚厚的味道。

原本說笑的聲音在見到她之後消失,林新月起身過來,笑道,“悅悅回來了,快坐,我們正等你呢。”

林新月彎腰給她拿拖鞋,舒悅看也沒看一腳踢開,就這樣進去,掃了眼桌上豐盛的飯菜。

“這是新換粵菜廚師了?”她笑道。

謝婉如一頭花白頭發,即使上了年級也難掩風韻。她左手撚着一串佛珠,腕上的羊脂玉手镯不見,戴在林新月手上。

這手镯是舒家三代傳下來的,只傳兒媳。

舒立誠板着臉,端起長輩的樣子,“嘴巴啞了,不會叫人嗎?”

舒悅拎開椅子坐下,“把這套沒用的把戲收一收,你們演得不難受我看得難受。”她看向對面閉着眼睛念經的謝婉如,“老夫人,你找我什麽事?”

“你怎麽跟奶奶說話?”舒立誠面色嚴肅,“你對我們不尊敬也就算了,在奶奶面前也如此吊兒郎當—”

“立誠。”

原本還要滔滔不絕教訓她的舒立誠登時噤聲。

謝婉如慢慢睜開眼,那雙眼睛在經過歲月洗禮後依舊稱得上漂亮,難怪能将舒家幾代男人都拿捏在手。

“我聽說,繁世要跟GD合作?”

舒悅:“是。”

謝婉如也沒拐彎抹角,“放棄這個項目。”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舒悅好笑地看向舒立誠和舒時翼,“我現在知道什麽叫男人至死是少年,五十歲的舒總在外面遇到一點挫折,還是只會回家告狀,讓家長出來解決,舒氏企業要不要直接改姓謝?”

“放肆!”舒立誠呵斥,但在謝婉如一個眼神中又偃旗息鼓。

舒悅半點不意外。

舒立誠就是個媽寶男,一切事唯謝婉如是從,從到上學專業,到婚姻事業,謝婉如怎麽說他就怎麽做,不會說半個不字,也沒有半點直接的想法。

當初抛下她和寧慧便是這樣,因為謝婉如說寧慧不适合進舒家的門,他便絲毫不念及還在保溫箱的她,也不顧麻藥時效還沒過去的寧慧,走得幹幹脆脆。

甚至在寧慧好不容易帶着她找上門,保證直接再也不會在他們面前只為讓舒家留下舒悅時,舒立誠指着舒時翼告訴寧慧—

“我舒立誠只有一個兒子,沒有女兒。”

他把她們趕了出來,任由他們母女在接頭挨餓受凍,任由舒時翼拿着吃剩的饅頭戲弄她們,讓她們跪下來求他,就給她們一口吃的。

寧慧為了她,跪了。

但換來的是舒時翼故意将饅頭在腳下踩黑,還在髒泥裏滾了一圈,像打發要飯的打發她們,讓寧慧帶着她滾。

舒悅深吸口氣,将思緒從記憶中抽回。

與謝婉如隔着桌子對視,舒悅把玩手裏的鑰匙,“我退出了能得到什麽好處?”

謝婉如:“你外婆的骨灰。”

舒悅輕笑,“老夫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留着我外公的骨灰還能威脅我退讓一次,下一次是不是就該讓我交出繁世的股權了?”

謝婉如面色未有波動,“看你後續。”

意思是看她之後還會不會這樣針對舒氏。

“老夫人,狼來了的故事你應該聽過。”舒悅好以整暇的看她,“同樣的招數重複使用就沒用了。”

謝婉如笑了笑,“是嗎?”

旁邊的管家得到指示,從樓上抱下來一個黑色骨灰壇,壇子上寫着外婆名字。

“你現在有兩條選擇,一,和GD終止合作,拿走你外婆的骨灰壇,二,繼續和GD簽約,看着你外婆的骨灰灑在地上,被人随意踐踏。”謝婉如說,“你有三十秒的時間可以考慮。”

舒悅死死盯着外婆名字,“你敢。”

“你盡可以試試。”謝婉如閉上眼,“計時吧。”

管家開始報數讀秒。

舒悅起身想過去搶下來,身後等着的保镖立刻過來将她按住,男女力量懸殊過大,何況是兩人合力的控制,舒悅半點動彈不得。

“二十八。”

“二十九。”

每讀一秒她的怒火又更上一層,心髒更是仿佛有人在用刀劃開。那是她的外婆,從小疼她的外婆。

活着的時候她護不了他們,就連死了都沒辦法讓他們早日安息。

“三十。”

謝婉如擡手,管家接到指示雙手捧高。

眼看就要砸下。

“我放棄!”

“等一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第一道是舒悅的,第二道來自門口。

舒悅雙眼赤紅的緊盯骨灰壇,謝婉如示意管家将骨灰壇抱着,看着門口進來的人。

來人白襯衫黑西褲,不急不緩的邁步走來,透着矜貴清冷。

謝婉如打量着他,雖然沒見過,但從氣質猜測是哪門世家的人。

謝婉如面色柔和幾分,“不知你是?”

周敘言沒回答謝婉如的話,而是看向舒悅,她兩只胳膊都被保镖摁着,因為憤怒整個人猶如到極致的氣球,下一刻就要爆炸。

他的忽略讓謝婉如不悅。

“周教授。”舒立誠起身,臉上堆着笑。

周敘言指尖與舒立誠短暫碰了下,當作握手,聲音清清淡淡,“舒總。”

舒立誠臉上笑容加深,“周教授突然到來,不知是為何事?”

周敘言:“來接我女朋友。”

舒立誠臉色一變。

周敘言過去将按住舒悅的兩只手拿開,保镖見謝婉如沒有開口便自覺後退讓開。

得了自由的舒悅立刻就要起身上前,但剛邁出半步便被周敘言摟腰抱在懷裏。

他低頭,聲音低沉溫柔,“是我。”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來晚了,晉江死活登不上來,試了幾次說我操作頻繁限制一小時登陸。

依舊是二十四小時留言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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