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咔擦
道姑娘落了地,妖精從她背上滑下來,一擡頭,那邊烏行雲正張着小臂抵着兩邊的尖銳,面具斜頂在額頭,滿臉的冷汗,望着她們兩個下來,唇角扯開顫顫的笑,吸聲吸氣道,“好久沒親自下墓,一來就着了道兒……”
道姑娘着急地看了一眼,原來洞口只有短短丈許的泥地,再往前卻是一塊方形木地,陳舊的木頭柱子方方形形,像是一把竹筷,參差不齊地往上凸起,頂面有尖銳倒三角青銅刺,縱使有歲月的磨黑痕跡,依舊不減寒芒。
兩側,頭頂,腳下,都有尖銳的青銅刺,烏行雲身處其中,冷汗潺潺,“喂,你們兩個想個法兒與我換下位置。”
“換了能怎樣?”子折夏饒有趣味地道,“你這樣一來就着了道兒,往後怎麽走?”
“呸!小爺我只是不小心,鬼知道千把年前的人這麽聰明,竟然把制衡術用在了機關上。”烏行雲不敢大聲,一聲輕嗤也毫無氣勢,想來是怕稍有動辄會引起腳下木頭柱子的重力變化。
制衡之術道姑娘雖不明白細微之處,但也知曉個大概。
如同管中水流,壓下去一端,另一端便會凸起,這些木柱初始受力并不會明顯變化,只有當中最巧的那一步失衡偏頗,才會牽一發而動全局,而那時,烏行雲已經徹底走近了局中,無法退回來。
但只要平衡其力,想要脫困化解并不難,然而其中的木柱不下數十根,究竟哪一根掌握了全局之巧,都必須試探後才可知曉,然而烏行雲已經被四周包圍,一動,失力偏頗,便會有尖銳刺穿了她。
“我來試試。”
道姑娘想了想,依着她步法的輕寧,以及當年對采茶力道的把握,她雖沒有全然把握,但一試還是可以的,不過若出了差池,烏行雲折了,那往後面的事,她和妖精,只怕要兩眼一抓瞎了。
越栖月這時落了下來,看見道姑娘往前走,低道,“別去!我來!”
“你?”道姑娘回首,狐疑道,“錯一點兒都不成,你有全然的把握?”
“放心,我的眼睛和你們的不一樣。”越栖月頓了頓,往前走,“她知道的。”
道姑娘望向妖精,妖精眸底動動,倦道,“她說的沒錯,讓她去吧,我還真慶幸沒把她眼睛毀了。”
磷火晃了晃,漸漸熄滅,烏行雲輕叫了一聲,“腰間的暗袋都給你們備了磷火,數量不多,記得,大力砸在地上。”
話還未完,越栖月身前一聲脆響,已經亮了一片幽藍,原是越栖月砸了一點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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磷火的幽藍光中,烏行雲汗潸冉冉,點點星藍熒光爍爍在眸底,撩得她鳳眼眉長。散了冠髻,女兒家的柔弱全顯了出來,端地讓人心生憐意。
越栖月的背影輪廓反襯了藍光,愈發薄削,像是那一句不在了之後,所有的精神氣都沒了。
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仔細地看過左右上下,而後束緊了長發,慢慢脫下了那一件外袍,只穿了收身的緊衣,站定在了木板邊緣。
“莫怕。”
越栖月說完這一句後,将發梢咬在了嘴裏,開始試探性地用手掌壓上木柱,慢慢地往烏行雲處挪。
道姑娘看得心驚膽戰,越栖月的眼睛确實有些不同,她竟能準确地平衡木柱之間的牽引變辄,手腳并用的像是蜘蛛,若非親眼見到,她不會相信人的身體會柔軟至此。
子折夏好笑地瞥過道姑娘的反應,牽過道姑娘的手,指尖在她手心裏寫着字。
“放心,烏行雲那個鬼丫頭才不會輕易的害死自己。”
道姑娘訝然,眉心蹙緊。
子折夏笑得更甚,伸手捏了捏道姑娘的臉,指尖落回,繼續寫道,“這丫頭剛才在上面就說了要試探試探越栖月,若是還有那麽一點兒善心,就不打算折騰她,若是有變,就想辦法除了她。”
道姑娘心驚,一路所見妖精的狠辣手段,她終于有點兒抵觸起來,捉緊妖精的手心,寫道,“折夏,為何總要下了殺手?”
子折夏一怔,直視了道姑娘,好半會兒才道,“阿姊是在怪折夏麽?”
道姑娘望着面具下妖精那雙淡斂的眼,心底揪然一疼,急急在她手心裏寫道,“我不是怪你,只是萬物皆命,傷一命,總要還一命,我想與你走很久很久,不想你累積這些因果,承受過多的負累。”
妖精撩了眼,望着道姑娘的眼,盈盈惑惑地閃了藍光,那些不知名的意味一會兒深一會兒淺的,讓道姑娘心底深淺難安。
子折夏心底輕嘆,微微湊近了距離,紙殼的磨砂貼進了道姑娘的耳際,輕輕應了。
“好,折夏應你。”
“咔擦!”
兩人心有通明,萬分柔軟,那邊卻傳來了清脆的折斷聲,兩人齊齊望去過,赫然驚了心。
原是越栖月折斷了自己的左腕卡在了兩節木柱之間,皮肉分離中,她臉上依舊冷冷淡淡,當真沒有什麽痛覺一般,徑直倒翻過身體,腳尖落在了烏行雲踩着的木柱旁,就那樣單手倒撐,脊背抵着一方木柱自下往上地望着烏行雲。
烏行雲臉皮早已繃緊,緊抿的唇硬生生壓抑着什麽,眸底烏黑烏黑地纏着幽藍的光,像是一顆滾墨的藍珠子,死死地盯着越栖月。
“子折夏,接下來我會折斷右腳卡住瞬間,你帶烏行雲直接過去,我知道你的輕身功夫可以!”
“不用!”
烏行雲冷叱一聲,“祖師爺,左三蹦七,落中四走右九,走!”
道姑娘一聽,立時明白,步法展開,七步縱走,落定木柱左三,一點踏七,撈過烏行雲的腰間徑直踩四臨九,穩穩地落在了對面。
“右五六,中二七,左八!”
烏行雲急快地吐着變化的步踏之數,子折夏已經踩着烏行雲的步數攬着越栖月閃了過來。
堪堪落定,子折夏将手中的斷臂丢給越栖月,随手勾起的麻衣也丢過去,罩住她鮮血琳琳的一身,薄俏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接下來,丫頭,你自個兒受着吧。”
說完,牽起道姑娘的手,徑直往前探。
烏行雲小觑了眼,望着越栖月面無表情地掀開麻衣,把斷手往左手處接,忍不住道,“你知道我是故意,為何還要來?”
“這下面不知道有什麽,若我們幾個心懷各異,未必闖得過去,對誰都不好。縱使我不死,我也…不想她死……”斷手接好,血跡潸然,似乎一時還不能動,越栖月不太方便地穿着麻衣。
烏行雲咬了咬唇,走過去想要幫她穿,豈料越栖月伸手一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烏行雲面上一紅,喏喏道,“既然要同心協力,就不要介意這些了。”
越栖月手一松,由着烏行雲去了。
穿過沾血的左手時,烏行雲心底恻然一緊,咬出了三個字。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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