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鴦鳥
墓道裏潮潮的,子折夏舉着手裏的夜明珠走在前面,腳下坑坑窪窪,全是些藤蔓的根莖,她心底總有不安,尤其腳下都是梓樹的根莖。
根莖纏繞,沿着甬道兩璧而上,繁盛的枝葉從中,攀附着許多的禽鳥,而那禽鳥,正是鎮棺之上被撕碎的鳥。
“這不是被那餓鬼撕食的鳥?”道姑娘仔細地看了幾眼,回頭問了妖精。
子折夏悶了聲,“是鴦鳥。”
“傳聞裏韓憑妻化的鴦鳥?”道姑娘察覺了妖精的異樣,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是。”妖精回首,安撫地看了一眼道姑娘,舉着手裏的夜明珠在兩璧照上照下地看,“好像有些不一樣,這些壁畫是藤蔓纏上的,并非畫上去的。”
“像是活的。”
道姑娘一提醒,子折夏赫然就明白了,抓着道姑娘的手就跑,不想已然來不及,甬道兩側上,鴦鳥的眸珠子已經轉動了起來。
簌簌聲中,機弩的廓動響了一片,冰冷的寒意懾人而來,袍袖揮擋間,子折夏折過箭弩反擲回去,力道之巧,足以讓一片箭弩互轉了方向。
道姑娘步法快,本是錯開了距離,見妖精還在後面,正回身折返,腳下不知道絆到了什麽,一個趔趄摔出去,好在腰勁扭轉,堪堪落在了妖精身旁,回手一點磷火擲出,才發現腳邊及至甬道的盡頭都是人的屍體。
那些屍體皆穿着和她們一樣的白衣紅襟,斷肢殘像地震了道姑娘腦子裏一陣空麻!
“阿姊!”
妖精驚叫一聲,按着道姑娘蹲下,擦破的撕聲刮過了道姑娘的耳際,還來不及反應,人已經被妖精苦澀的懷香壓住,腥氣撲鼻中,妖精撈起一具屍體頂在背上,摟着道姑娘的腰竄進了甬道盡處。
道姑娘被腥氣熏得發暈,心頭哽得厲害,妖精定然被傷到了。
甬道的門撞不開,道姑娘也撈起了一具屍體擋在身前。
人像是死去沒幾日,這一動,被箭弩貫通的傷口流了污血,霎時沿着小臂冷沁了下來,惡心翻湧中,道姑娘捉着妖精急問,“傷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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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妖精剛回應,就哽了一聲,烏色的血沁出嘴角,吓得道姑娘魂魄都散了,轉眸一望,手臂上屍體沁出來的血,烏黑的駭人,情知有毒,心跳都要停了。
弩·箭還在不停,道姑娘左右看了一下,見甬道兩側立着兩個一人也高的鴦鳥石像,小臂一轉,将那屍體橫架起來,頂着箭雨又拉扯過幾具屍體堆疊成一道防護牆,死命地往身後的甬道石門撞起來。
石門絲毫沒有反應,眼淚便自己滾了下去。
道姑娘心屈,自己不僅無用,還什麽都不知道,為人拿捏,害得妖精也為她牽累受傷,要是妖精不在了……
“別哭,也別急……”
妖精虛弱地笑,“一進門都是機關,韓憑出身墨家果然不假,阿姊…你拿夜明珠照照石門給我看看……”
“好!”
道姑娘抹了眼淚,擡眼見夜明珠落在外面,縱身越過屍體牆,抄起一具屍體頂上就去撿夜明珠,箭雨卻是停了。
珠子剛握住,地面傳來了一陣咔擦咔擦的響動,像是什麽重物拖着腳步正往此處走來,冷冰冰地墜着人的心魂。
道姑娘背脊發麻,撇開屍體縱到了妖精身旁,也不敢貿然動她,正要照看石門,妖精卻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躲下來。
“我還能撐一會兒,先看看那邊什麽動靜。”
道姑娘聽着妖精虛弱的音氣,心疼的受不了,緊緊抓住她的手,勉強應道,“好。”
冷咔咔的步聲磨人而緩慢,寂靜的甬道裏滿是血氣,妖精的呼吸時斷時續,道姑娘腦子裏亂成一團,更別說屍牆上冉冉滴血的聲音,像是催命的壺漏聲。
幽冷的光中,屍體上的麻衣血跡潸潸,烏黑濃墨的像是随手塗抹的血畫,一雙雙不甘心而驚怕至極的眼,合着那誇大的血紅嘴唇,皆像是地獄而來的餓鬼,透過面具的窟窿,死死地盯着道姑娘。
道姑娘發了抖,只一下便強自按捺住了,妖精發覺,勉強翻了個身,伏在道姑娘的身上,一雙烏墨的瞳子迎着她,滿是溫切的安撫。
妖精在手心裏勾勒出‘別怕’,道姑娘卻望着妖精背上那一道烏墨的裂痕,心底酸澀極難忍,眼淚再度止不住地淌了下來。
妖精眼底急了,死死按住道姑娘的手,搖搖頭。
道姑娘知道自己的眼淚惹了妖精心疼,哽着呼吸咬住酸澀的翻湧,點了頭。
似乎是察覺了什麽,冷咔咔的步聲停下,就停在了屍牆之外,隔了好久好久,才又漸漸拖動起來。
步聲接近,道姑娘和妖精動也不敢動,有拖動的響聲,似是有什麽在拖動地上的屍體,将它們搬起來,‘撲通’地又丢進了什麽裏面去。
咀嚼的聲音傳來,骨頭磨碎的像是磨在了自己的骨頭上,咀嚼的吞咽後,有什麽碎掉的東西嘩嘩地攤在了地上,拖着淅淅嘩嘩的步子繼續往過走。
一路折磨地不知過了多久,那東西終于接近了屍牆,猛地竄進了一個一人也大的腦袋!
道姑娘抵在石門上,眼珠子不敢動,呼吸壓得很淺很淺,顯然是在裝死。
借着幽藍的光,道姑娘才看清那是個鴦鳥的模樣,并非真正的肉身,而是以木器雕琢而成,尖銳的鳥喙以青銅的材質磨成,寒光爍爍。而那一雙渾圓的眸子沒有瞳孔,縱使刻畫出了瞳孔的紋理,也明顯看得出是假的。
但是那瞳孔能動,繞繞轉轉地歪着頭,湊近了距離打量着道姑娘,鳥喙上的血就那樣一滴一線地落到了道姑娘胸前的妖精發上。
道姑娘心底揪緊,差點兒沒跳起來劈開那鴦鳥,好在鴦鳥退了回去,張開鳥喙叼起了屍牆的屍體,咔擦咔擦地咀嚼起來。
一陣咀嚼後,屍體的碎塊落入鴦鳥的腹中,嘩地就淌到了地上,原來那鴦鳥空有其形其舉,卻終不能如活物一般,當真把那些碎屍給裹在了腹中。
磨人的難耐中,機甲鴦鳥将屍牆上的屍體慢慢咀嚼了幹淨,一地的碎屍鋪展過來,道姑娘看到了鴦鳥身側兩名戴着面具白衣紅襟的人。
其中一名左手血跡潸潸,竟然是越栖月,道姑娘心喜,小心翼翼地餘過眼光,頓時覺得不對勁起來。
原來這兩人面具下的眼,俱都空洞無光,人也機械地拖着地上的屍體往鴦鳥身後的一個車架上裝,居然裝了整整一車架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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