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時日(二)
那一只手颀長,溜滑的沒有臂骨,灰色的指骨好似冰冷的鉗子,拽着阿晴的腳踝就往下拖!
道姑娘眼疾手快,腰間的紅襟扯下來,纏上軌道,人就跟了下去!
猛然一聲巨吼,濃烈的腥氣撲鼻而來,幽藍微襯的淺微熒散,黑暗深處,一雙滾圓垩綠的眸子睜開來,道姑娘撲下去,好似只往那眼睛中撲去!
瑩綠盛開,道姑娘才看清阿晴以掌中軟劍抵着怪物的下颚,在那怪物口中撐開了狹小的空間,抵着力道不讓自己被吞掉。
“眼睛!”子折夏大叫,手中的短匕已朝道姑娘扔去。
道姑娘落在丈許寬徑的怪物唇上,未回首,反手接過短匕,順着怪物溜滑粘稠的皮膚滑下去,拽着那怪物的眼眶,叼開短匕劍鞘,猛力紮了進去!
怪物吃痛,一聲巨吼,整個黑暗的空間都跟着震動起來,混雜而來的是那些小型怪物的附和嘶鳴,一陣嘈嘈亂叫中,道姑娘被怪物一擺頭甩了出去!
一條藤蔓準确地繞上了道姑娘的腰,将她拉扯了回來!
子折夏眼看道姑娘被阿晴拉回了黑暗牆壁的藤蔓從中,心下方是稍安,身下的軌道卻被猛力地一撞,她也是反應快,拼着傷口的崩裂一個縱身躍到了道姑娘方才纏上的紅襟旁。
豈料剛是拽上,那軌道忽地一折,她整個人朝道姑娘相反的地方蕩去!
道姑娘一看,來不及想什麽,腳下一蹬,借力之下,朝妖精撲了過去。
“松手!”
道姑娘讓妖精松開紅襟,省得被帶離的越遠,眼看就要抓住她,偏就差了那麽一點兒距離,還未及過想,身體已不由自主地施展了妖精先前教過的擊空術,硬是踩着擠壓空間的借力法,淩空連踏七步,抱住了妖精。
這一抱,力道脫節,道姑娘腦子裏一片空白,兩個人一起往下墜去!
權以為會撞了底,腰間卻是一緊,原來方才阿晴救道姑娘回去的藤蔓還未撤去,這一拉扯,兩人不再往下墜,卻是直直往牆壁上撞去。
道姑娘一個翻身,緊緊将妖精護住,撞擊的力道湧來,背脊慣了一片冷硬徑自過了胸腹,身體僵直了一息,劇痛才猛然一陣反沖,擠着身體裏的腥甜噴出了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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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氣也被帶走,道姑娘手上再沒有感覺,妖精在往下滑,她卻無能為力。好在妖精反手扯了藤蔓挂在了壁上,一攬道姑娘的腰,給穩住了。
然而這并非結束,巨大的怪物仍舊在嘶吼,似乎驟痛去過後,憤怒就再也不能遏制地傾斜而出。
它灰敗的身體像是被撈出水的魚,板着身體在洞穴裏四處沖撞,小怪物一邊躲着巨獸的沖撞,一邊往這處跳來,好似得了什麽命令,一定要把道姑娘他們三個撕碎了才罷。
子折夏仰望,阿晴的模樣也好不到哪裏去,冷冰冰的一張眼滿是強忍的慘白,半挂在藤蔓中的身體被極度地拉扯。扯着道姑娘腰間藤蔓的左手似乎脫了力,仍舊咬唇死命地拽着。
小怪物正急速湧來,子折夏皺緊了眉心,額角的冷汗夾着眼角,生紮紮地疼,“阿晴,再撐一會。”
子折夏低首,眼前有些泛黑,忙晃了晃頭,一陣惡心湧過了胸腹,立時抵着舌根咽了下去。将脫力的道姑娘摟緊,攥着最後的一點兒力氣将人帶上了縫隙邊緣的暗階,她扯過藤蔓擊中了幾個小怪物,然而那些怪物掉下去,皆靈巧地又竄回了藤蔓牆上,再次沖了過來。
子折夏心頭泛苦,離了以前的質引之法,她只能像普通人一樣,經歷生老病死的疼痛,甚至,連眼前的人都護不住。
時日的長軸,再次給了她不同的生命和選擇,她還是選擇了和這個人糾纏在一起,沒有怨,沒有恨,有的,只是無盡的憐惜與愛,她必須得保護她,必須得護住她經歷完這短短的一生!
道姑娘的意識彌彌散散,方才那一撞,是她脫力之下迎來,內機的運轉都未曾到位,一撞,就徹底傷了心腹,背脊像是折斷了,胸腹裏更是碎掉一般地擠在一起,一動,就能感受到那些碎塊擠壓的疼痛。
她輕哼了一聲,嘴角的血沫湧得更多,眼前的妖精霎時紅了眼,淚落得跟珠兒一般,若是能聽見響動,那定然是清清脆脆的。
道姑娘玩笑似地想,也想把這玩笑講出來,可妖精卻輕輕吻在了她額頭,“阿姊…別怕……”
一語輕落,子折夏反手将阿晴拉扯上來,急促地說着,“裂縫後面定然有機關,你用磷火照一照,盡快找出來,我去對付那些鬼東西!”
阿晴眸底生疑,比劃着指了指子折夏的後背。
子折夏冷然一笑,“簡單!”
話完,她一個縱身躍出,足尖勾住藤蔓,一個倒撲,捉住了一個小怪物,指尖一扣,深深紮入了怪物的頸項,竟是硬生生地撕開了那怪物的血脈,就那樣在怪物撕心裂肺的痛楚中,飲上了怪物綠色的血!
阿晴一愣,反手蒙住了道姑娘的眼,可道姑娘已經看見,甚至看到了妖精淺然回望的眸底,盡是深深的不安與歉疚。
畫面是極致的殘忍,而道姑娘心下,除了極致的殘忍,尚有一抹極端的溫柔在拉扯着她的意識。
她彌彌地想,妖精的唇是苦的,可即便是苦的,也是屬于她一個人的!
不知哪裏來了力氣,她虛弱而又堅定地扒開了阿晴的手,定定地望着妖精,抖着虛弱無音的安撫,“折夏,我不怪你…也不要害怕……”
你,不要害怕這幅模樣給我瞧見,不要害怕……
子折夏嘆然,收回淺回的眸底,咬緊了怪物的血脈,汲取了更多腥臭的液體,直至意識開始清晰,才閉了眼,任由了淚水滑落。
阿晴被眼前的畫面徹底驚然,心口緩慢而疼痛地撕扯起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見了子折夏撇開已經不能掙紮的怪物,擦了嘴角綠色的血,拽着藤蔓,以一種常人不能比及的迅疾躍到了軌道上,拔出了撐着車架的鴦鳥顱頸,任由那車架再次行走起來。
咔擦咔擦地滾動聲響起,巨獸的悶吼忽地停滞了那麽一瞬,就連小怪物的嘶鳴也都漸漸嗚咽下去,一切奇異的變化中,身處裂縫暗臺的阿晴和道姑娘也感覺到了變化。
身後的山壁在傾斜,軌道上的子折夏卻依舊直立,那些軌道跟着在動,像是與山壁有着一種格外的平衡,不管此處如何傾斜,軌道仍舊全然端正的沒有任何錯位的可能。
一切猜測獲得了證實,道姑娘彌彌中彎了彎唇,遙遙地鎖住軌道上的人。
妖精一身血跡潸然,背上的傷痕烏墨成紫,她一手扯下了高束長發的血紅發帶,微微側首,餘韻暖然的眸底,無限眷顧地看了看自己,而後就變成了凜冽而肅殺的冷伐,一抖手中的血紅發帶,朝着軌道當中的巨大怪物撲了過去。
妖精,是聰明的,她,相信她,舍不得她……即便是對抗那樣的怪物,她…也一定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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