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方鏡樓(四)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的我自己有點兒發怵,不過食·所·性·欲,皆是如此,殘不殘忍,是誅心,非誅人。
安九娘拿出了安家門主的威嚴,一聲低叱下來,跪着的人轉眸望了她一眼。那一雙沒有焦距的眼充滿了恐懼,充血暴漲的眸珠幾乎要擠出了眼眶。
安九娘一行人瞬間退開距離,全都擠到了烏行雲這一邊的牆面處。
那人喉嚨開始咯咯作響,節奏起來,竟和棺中的怦怦聲互為相應,一時間,像是一個內部有召喚,外面為之相應的詭異局面。
那人開始挪動膝蓋往懸棺爬去。
朱老八見勢頭不妙,身子一路滾過來,挨着牆面不敢動。他一動,對面的銅鏡也就變了模樣,不再是他慘白的臉,而是轉呈了他的背影!
他慘慘一笑,“鬼丫頭,這就是我的報應!”
烏行雲攥着阿晴靠向自己,瞥了朱老八一眼,冷道,“沒什麽報應不報應,事事環扣,相應而生。你做了什麽事,就該為什麽事承受結果。你朱老八自來膽子小,既然敢做出選擇,就沒必要為我感到抱歉,因為,你們對我做的,我會自己…親手讨回來!”
她言語沉而肯定,讓在場的人都懸了心,不過比起迫在眉睫的事,烏行雲的這話就算不了什麽。
那人已經撲到了懸棺上,掐着脖子,好似有什麽東西要從他喉嚨裏鑽出來。
棺中猛地重擊了一聲,赤紅的傀巫一跳,小心地避開着那人撲匐的邊緣,五只垩綠的傀巫跟着縮在赤紅傀巫的角落,擺出防備的架勢。
“鬼丫頭,待會小心,那鬼東西不知道是什麽,會把你整個骨頭給……”
朱老八話還未完,撲在棺上的人忽地轉回頭,血紅的眼珠兒竟然掉了出來,堪堪連着皮肉挂在臉上,他掐在頸項的手,正在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肌膚。
沒有尖銳指甲的手,就那樣充血泛紅地插·進了肌理,如同撕扯蒸熟的雞鵝,肌肉的紋理被撕開,鮮血一陣不能抑制地翻湧着。
沾了血水的骨頭有意識一般地扭動着擠出來,沿着頸項撕開的縫隙,一路崩裂地往下剔着血肉。
眼前的畫面,是一只無形的手,不,是這個人自己的手,它掌控了屠夫的能力,進行着一場自我剝離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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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行雲眼睛睜得大大的,顫着手把頭上的面具放下來。
面具的眼眶和鼻孔她做過特殊處理,一個于黑夜中能見度高一些,一個是過濾了人的濁氣呼吸,避免在呼吸碰到地下的寶器時,會讓其因不适應外部的濁氣而産生瞬間的變化,失去原有的價值。
她戴上面具,是為了避開眼前的血腥畫面。
她下過不少墓,最常見的是機關墓,那些墓,多多少少被盜過,地下的空間早被黃土掩埋,很多寶貝其實在挖出來的時候,已經變了模樣。
墓的主人一般是讓他們接觸外間的濁氣直接化掉,再将其陪葬的寶貝揀出來。她背後的卷軸,不是什麽特殊的玩意兒,而是外間最不值錢的虛無濁氣,帶下來,就是為了化掉棺中的屍體。
她以前并不那樣做,因為好的墓,一般會見到墓主人,保存得當的話,幾乎可見墓主活生生的樣子。若有時間,她很樂意将墓主都畫個像兒帶出去。
可惜在經歷過一次很詭谲的屍變後,她不想再陷入麻煩,開始習慣性地背上一桶她特意調制濃郁的濁氣,以免逢上什麽了不得的墓主。
懸棺中的東西不一般,眼前的血人已将自己的整個人皮剝了下來,并且整齊地折起來放在一邊。
一切像有着什麽順序,這個一身是血的人,其實早已死去。
他感覺不到任何痛楚,按部就班地拆解着自己身體的每一部分,像是市場裏功夫最好的屠夫,将一頭宰殺的豬剔去皮,熟練地剝離着它身體有價值的每一部分……
頭被砍下來,胸腹被剖開,內藏被摘除,一切的一切……都被用心地分類切開、剝離,被一塊一塊地放在指定的位置,靜靜等待着……
最後的最後,這個剝離了一切的人,杵着沒有頭的血氣骨架,雙手捧起了血淋淋的心髒,以一種奉牲的姿态在懸棺面前緩緩跪下,姿态極其地卑躬屈膝。
“鬼丫頭…你不如……現在殺了我……”
朱老八抖得沒了話,“反正被那鏡子選中,一定沒了活路,要我自己把自己剝成這幅鬼樣子,我寧願你現在殺了我,也不要像是一頭待宰的豬!”
“你給我閉嘴!”安九娘低叱,“并非每個墓室被選中的人,經歷的都一樣!”
“我知道你還僥幸張小六還活着!”
朱老八跳起腳來,“反正老子要死了,也用不着再遮掩什麽!你明知道吳老七喜歡你,偏要嫁給張小六,無非是逼着三家連勢來鬥跨我朱家!我朱家到底有什麽東西值得你這麽惦記,惦記到連我也不喜歡了!”
“朱老八!你撕了你的嘴!”
朱老八無所顧忌地揭了底,安九娘也怒了,一腳踢出去,兩個人鬥在了一處,豈料剛過上三手,懸棺咔地一聲滑開了棺蓋。
赤紅的傀巫跳下懸棺,以半跪的姿勢恭迎了什麽。
場面再度陷入詭異的安靜中,棺蓋一點一點地滑開了……
烏行雲吸了吸鼻子,發覺随着棺蓋的打開,赤紅傀巫身上的腐草味更濃郁了……
“哐!”
棺蓋被大力地掀在了地上,一只手伸出來,接着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棺橼上……
兩只手黑乎乎的,裹着厚厚的腐草,細微的碎末從指縫小臂處緩緩掉下去,落到地面,霹靂作響,未過片刻,便融開了許多斑點大小的坑窪。
右手向天,張着五指,緩慢地轉動,像是在确認什麽……接着有什麽人輕輕笑了一聲,諷刺而不屑,黑乎乎的人影從棺底裏坐了起來!
碎末繼續掉着,他睜着被腐草覆蓋的眼,緩緩地轉着身形,聞到血氣,脖子僵直地定了一定。
他又笑了一聲,滿是撩輕的不屑,身子一輕,盤腿坐在了懸棺橼上,左手屈指一張,就将無頭血骨奉上的心髒捉取,遞在嘴邊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墓室中除了壓抑的呼吸,就是這人吃東西的聲音。
他,在吃人,在吃一個把自己拆解剝離奉上的人。
那他,還是人麽?
烏行雲捉緊了阿晴的手,卻發覺阿晴在抖。
有史以來,無論經歷過什麽樣的狀況,阿晴都未曾發過抖,縱使眼前的畫面血腥詭異,她也不是沒見過比這更殘忍的畫面,烏行雲并不覺得阿晴會因此害怕。
烏行雲想了想,攤開了阿晴的手心,寫了字。
別怕,有我。
阿晴擡頭,眸底都是絕望,她搖搖頭,想說什麽,卻什麽也沒說的捏了捏烏行雲的手,一個起身朝那邊懸棺上的人跪下了。
懸棺上的人将心髒一口吃盡,鼻子朝阿晴嗅了嗅,輕笑道,“我就說怎麽少了一個,原來是被帶出去了,居然還長成了,不容易,不容易......”
那人很久不說話,言語幹澀而沙啞難聽,聽得出是個男子。
烏行雲一聽這話,心就塌了,敢情這人的意思,阿晴竟和他有過什麽關聯?
“阿晴,你回來。”
阿晴跪地的肩胛抖了一抖,人沒有回頭。
懸棺上的人輕輕‘咦’了一聲,未抖開腐草的眼,直直望着烏行雲,輕笑了不屑。
“丫頭,想要帶我空家的人走,知道要付出什麽代價麽?”
空家?
牽機門!
烏行雲有一瞬的失神,落在阿晴那樣卑躬屈膝的模樣上,心底揪緊了疼,她何曾受過那樣的委屈!
“她是我的人!你們誰也不能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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