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雖然婉拒了蘇導的邀請,楚沉晏的行程卻并沒有因此減少。既然提前結束了假期,公司便根據檔期,安排他參加一個慈善活動。
楚沉晏平素會受邀出席諸如:慈善晚宴、慈善夜募這類,星光璀璨、衆星雲集的活動;當然,他也會經常參與一些比較樸素無華的慈善活動,比如他現在就正坐在行駛于崎岖山路間的車上。
楚沉晏對公益活動一向是支持的。他抱着那些小朋友,看着那一張張純真的小臉,想到自己或許能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些微改善,就會由衷的開心。
車身在崎岖山路間略微有些颠簸,在那搖搖晃晃的靠坐中,楚沉晏逐漸睡去。
車窗外的空氣很清新,帶着淡淡的草木香,還夾雜着未名的花香。在那沁人心脾的芬芳中,夢境一個連着一個,直到被助理小聲喚醒的時候,他才發現已經到了地方。
此行的目的地位于以多嶺谷、丘陵著稱的山城邊境的一個小山村,由于位置偏僻,他們從市區到目的地足足用了近兩個小時。
楚沉晏下了車,舉目四望。
已是快到正午,山間袅袅雲霧早已悄然散去,只留下未經雕琢的自然景色,山巒起伏,綠樹成蔭,秀美如畫。
另外幾位同行顯然也被這番美景所吸引,不乏有人取下墨鏡駐足觀看。
這次一起過來的有幾位是公司旗下的明星,楚沉晏都是認識的。令他感到詫異的是現在正在下車的這位——一易揚娛樂現任總裁容名琛。
容名琛倒是沒有像以往在公司那般西裝革履,這次出來穿着十分休閑,連鼻梁上架的眼鏡都換成了框架的。看慣了他的精明幹練,此時造型一變倒顯得十分年輕俊雅。
“沉晏,好久不見。”容名琛笑着走到楚沉晏身邊。“表哥他最近怎麽樣?”
除了公司的那層關系外,容名琛其實是易玄的表弟。楚沉晏和易玄結婚後,他們就變成了親戚關系;加上過去容名琛剛入易揚娛樂時,曾當過楚沉晏的助理,所以在面對楚沉晏時,他的态度一貫是溫和友好,禮貌而恭敬。
“易玄他挺好的。名琛,你怎麽也來了?”楚沉晏好奇道。
“推廣部上了好幾個提案,希望把這項公益活動的牌子打響。我這次來完全是打着考察的旗號,行放松之實。”容名琛笑笑,“一起走吧,去看看你們今天的任務。”
位于深山中的小村落充滿了質樸的味道,也十分貧窮。村民們還在以種地、上山打獵的方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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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如此發達的現今,村裏的孩子們仍舊在看到他們的座駕還有帶來的物資時,紛紛探頭,像一排小動物趴在牆頭,露出的每張小臉上都寫滿了好奇。
明星們的任務其實是很輕松,給村裏的孩童們講講故事,和他們做做游戲,在農戶家裏體驗一下貧苦質樸的鄉村生活就可以了。鏡頭會完整地記錄下他們這一兩天的真實經歷。這段經歷經過後期的剪輯制作,将會充滿溫情和感動,再加上他們身上的明星光環,待播出自然會達到公益慈善事業推廣的目的。
一位年輕明星小聲地和其他人抱怨着環境實在太差、有蚊蟲、床鋪硬,楚沉晏對于對方所說倒沒有介意。他們不過是匆匆來去的過客,而真正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的卻是這些村名。質樸的人們已經将所能準備的、最好的東西拿出來招待他們了。楚沉晏希望自己能夠為這些人們盡些綿薄之力,作為回饋。
拍攝工作很快結束,離別總是艱難的。
望着眼前一張張面露不舍的小臉,楚沉晏的心情十分複雜。他和他們在一起不過短短兩天時光,大概因為相處的時候付出了真心,到了說再見的時候,好多小朋友竟然哭了起來。
這樣的情景下,他心裏也酸酸的。那一滴滴晶瑩的眼淚仿佛滴落在他心頭,把那裏浸濕得柔軟一片。
他是真心地喜歡小朋友。
小朋友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他們單純又忠誠,可愛又懂事。你贈與,他們就會加倍地回報。
每當他看到那些柔軟的面孔時,心底總會充滿了柔情。
在結婚兩年半後的這天傍晚,楚沉晏不禁開始想象,他和易玄或許也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孩子。
天色逐漸暗下來,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車窗上,聲音由輕漸重。驟降的暴雨令山路濕滑,他們一行的幾輛車只得減速緩行。
暴雨很快發展到擊打着車體發出沉重的“砰砰”聲,豆大的雨點連成一片傾瀉而落。連天的雨幕中,即使開着遠光燈,車內的人也無法看清前方的路況。
他們此時正處在偏僻的山路上,前後幾十公裏內都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天色已經變得一片漆黑,窗外是狂風夾着瓢潑大雨。
這一帶據說是泥石流高發區域,停在這裏等待雨停顯然十分不安全。
容名琛在回程途中與許久未見的楚沉晏同車,本來相談甚歡,卻沒想到遇到這樣的情況。他們便沒了聊天的興致。
最終,幾輛車按照容名琛的指示以極慢的速度前行着,相互間保持安全的距離。
随着車子前進,可以不斷看到被風吹倒的樹木和山上滾落的碎石落在路邊。
在這樣危險濕滑的路上行駛,還要時刻提防上空滾落的重物,饒是幾位司機經驗十足,也開始心緒不定。
車內的氣氛愈發壓抑,沒有人言語。
耳邊只剩下風雨大作的轟然巨響,同車的經紀人和助理們很明顯地坐立難安。昏暗的光線下,其中好幾個人的面色一片慘白。
現在的情況真的很不樂觀,這種天氣、這樣的山區最容易發生泥石流,假如……
亮起的手機屏幕上依舊顯示沒有信號。
楚沉晏坐在黑暗中,蹙眉注視着再次暗下去的屏幕,握着手機的雙手不禁微微顫抖。
前方的黑暗中仿佛蟄伏着一只巨獸,催動風雨,收攏四爪,随時準備将山林之間行駛的車輛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随着雨勢越來越大,山路兩側的樹木被狂風吹得傾斜,随時都像是會折斷倒下。上方山崖間不時傳來轟隆隆的巨響,像是下一秒就會有巨石滾落。
狂風暴雨太過兇猛,楚沉晏他們乘坐的保姆車落在車隊最後,司機膽戰心驚地握着方向盤,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容總,我們還往前開嗎?”
容名琛的臉色也很難看,但他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比其他人明顯鎮靜許多。“繼續開吧,停在這裏太危險了。”
他的話音剛落,後方驀然傳來一聲巨響,同車有女孩子吓得驚聲尖叫,失控的情緒瞬間爆發。
楚沉晏向後望去,黑暗的雨幕中,視線模糊不清,只能隐約知道剛才應該是巨石砸落路面發出的聲音。
他們此行經過的山區實在太過偏僻,道路經久失修,上層防泥石流、山體滑坡的攔網陳舊,在這樣狂風驟雨的侵蝕下,根本如同紙糊般脆弱。
衆人的心全部提到了嗓子眼,楚沉晏也不例外。
在那沉默的心慌中,楚沉晏不禁攥緊了手指,只求今晚能夠有驚無險地度過。
平日裏看起來車型巨大的保姆車在大自然面前無比渺小,車身在傾盆暴雨中不斷震顫。
“別擔心。”容名琛坐在楚沉晏身邊,聲音還保持着冷靜。“我們會安全通過的。”
雖然早在容名琛給自己當助理時,楚沉晏就知道他心智沉穩,但是對方在這種情況下依舊能夠保持鎮定自若,楚沉晏不禁暗自佩服這個和易玄差不多大的青年。
楚沉晏的司機技術很娴熟,雖然途中颠簸,但一直開的很穩,躲過路面的重重碎石、樹枝。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在這麽艱難地行駛了近兩小時之後,前方的雨幕似乎減小了一些,風力也弱了下來。雖然已經開了很久,其實不過行駛了十幾公裏,但好在快要駛離這片危險地段。
衆人驚惶的情緒終于得到了緩解,車內的氣氛不再像之前那般緊張。
雖然大家都沒有吭聲,但是仿佛能夠聽到彼此暗自松了口氣的聲音。
“手機好像有信號了耶。”前方一個小助理提醒,大家才紛紛取出手機。
楚沉晏也低下頭再次打開自己的手機屏幕,信號不好,但好在應該能夠支持通話。
他很想給易玄打個電話。
其實沒什麽特別要說的,就是想在這時候聽聽對方的聲音。
然而,變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小心!”
不知是誰忽然發出尖利的叫喊,随即車身發生劇烈的晃動。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衆人還沒反應過來,車子後方山體突然發生崩塌。
在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司機為了躲避向車體襲來的落石,下意識地狂打方向盤。風雨之中,車子在雨天濕滑的路面上猛地發生了側滑。
“啊!!!”
在突如其來的翻車事故中,楚沉晏大腦一片空白。
眼前是一張張颠倒的、驚恐萬分的臉,耳邊傳來一陣陣凄厲的、驚恐的尖叫,前方的座位在視線中翻轉,車中的雜物紛紛被抛上落下。
在飛離座位的瞬間,楚沉晏徹底被恐懼綁縛,無法動作。
電光火石間,靈魂仿佛脫離了軀體,他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麽,卻偏偏無能為力。只得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甩離,飛起。
“小心!!!”
當楚沉晏幾乎要被甩出車窗的瞬間,本來坐在他旁邊的容名琛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把他扯回來摟緊,另一只手緊握住前方車座上的扶手。
保姆車側翻着,在布滿雨水的路面上重重地滑行了一段才停下來,後方留下一條又長又深的拖痕。
萬幸的是車子側翻的方向沒有朝向路邊的懸崖,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等車體終于不再滑動,車內的衆人才一臉驚恐地掙紮着、相互攙扶着爬起來。
楚沉晏的心髒還在砰砰亂跳。
剛才如果不是容名琛在關鍵時刻抓住他,他肯定要被當場抛出車窗。若是那樣,他即便不死也必定是重傷。
“嘶!”容名琛輕輕地呻吟了一下。
楚沉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半壓在對方身上,他急忙起身。見容名琛蹙着眉,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一只手無力地垂落。他急忙道:“名琛,你怎麽了?!”
“沒事……剛才用力過猛,可能是肌肉拉傷了。你不用擔心。”
側翻的瞬間,容名琛一手把楚沉晏摟在懷裏,另一只握住扶手的手臂在翻車過程中,承受着兩個成年男人的重量。此時,危險解除,他的手臂頓時如萬蟻啃噬般又痛又脹,無力舉起。
“剛才真的多虧你救了我一命。”此時此刻言語上的感謝實在太過無力,楚沉晏看着對方疼痛扭曲的臉,又感動又抱歉。“我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才好!”
“沒關系,不用客氣。論身份,你是我表哥的伴侶,剛才那是應該的。”容名琛笑笑。雖然經此一劫後,他的面容不再從容不迫,但笑容卻是真誠的。
遭遇如此事故,所幸沒有人受重傷,只有人發生輕微的擦碰。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前方同行車輛很快折返接他們離開。等在雨中的衆人挨個登車,渾身被淋得濕透。劫後餘生後,沒有人會去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上車後,很快有人遞來幹毛巾和熱水。
經歷了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刻,陸續有人拿出手機和家裏人報平安。
有的人激動地訴說着翻車的過程,有的人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一切平安,有的人則嗚咽着一句話都說不出……
連容名琛都在和父母通話,面容平和。
毫無例外的,衆人與家人通話時,每個人臉上都流露着思念之情。
楚沉晏随手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用冰涼的指尖撥通了易玄的電話。
他是無父無母的,易玄就是他的家人。
楚沉晏的內心波瀾起伏,似有萬般情緒等待傾訴,或許只需一句話,但亟待講給最愛的、最重要的人聽。
“嘟……嘟……”冰冷的聲音敲擊着耳鼓,刺激着他高度緊繃的神經。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易玄或許已經睡了,或許在洗澡,亦或是正在忙碌。
如果換做往常,楚沉晏不會再打過去,他會擔心影響對方休息或者打擾對方工作。
但是今天,在經歷了生死劫難後,他迫切地想要聽聽對方的聲音,哪怕一聲也好。
楚沉晏固執地又撥了過去。
依舊沒有人接聽。
他又不死心地打了家裏的電話。
結果還是一樣。
無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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