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謝二叔臉色慘白, 勉強維持淡定,他美髯細看之下顫抖着,身後的兩個美妾也是搖搖欲墜。

若是尋常人見到他們, 早就畏懼下退避三舍,自不會多話。

他們在曹省這些年一向如此鋪張, 天高皇帝遠無人多言, 時日久了, 連他們都忘了他們在曹省是土皇帝, 到了京城, 随便一個皇親國戚都不是他們得罪得起的。

謝二叔是打算到了京城再有所收斂, 可誰知點這麽寸, 好死不死遇到九皇子厲王爺。

這還不算,這位厲王身旁的人竟是對他們的穿着首飾的價值了解的這麽清楚,他們自己都不懂。

聽說厲王已經七年沒回京, 怪不得自己不認識。

他這是回京是調派回京任職的, 也是去年大哥開始運作的結果, 因為曹省太遠,他們早幾個月開始準備,加上謝相覺得自己的長子去給人沖喜當了夫人丢人,加上當時厲王病情嚴重,萬一死了到時候也會将人接回來,所以就沒通知謝二叔。

所以謝二叔不知道面前這個厲王身邊的年輕人, 不僅認識他,還是他的侄兒。

謝二已經站起身, 态度一改之前的倨傲,垂着眼,拱手行禮, 态度懇切,“下官見過厲王,未曾想會在此遇到殿下,是下官三生有幸之事。先前是下面的人不懂事擾了殿下,下官代為道歉。至于收刮民脂民膏,這萬萬是不可能的事,下官敢拿自己的官帽發誓,下官絕不敢做出這等剝削百姓之事。下官對百姓那就如同手足,恨不得拿命為百姓謀福,揮汗水灑熱血,成就一番事業。”

謝二勤勤懇懇一番言辭,情真意切,意圖挽回自身之前的形象。

謝明澤差點被謝二這番話聽樂了,這也是一時震懾住謝二,他久居曹省當鹽運使,是黑白兩道巴結的官,既然過幾年不用查都可能扒出來,顯然平時官商勾結已然怨聲載道。可也是因為如此,此刻真的想查怕是也難,不說他們此刻要去睢淮赈災,抽不出人手,就是禀告到褚寅帝那裏,有謝相在,也能斡旋一二。

等派去的欽差到了曹省,免不了查不到萬分,還可能一去不回。

但謝二乍然聽到他們是王爺,加上謝明澤那一番言語讓謝二心虛,可一旦回了京,有謝相指點一二,等謝明澤他們赈災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可暫時弄不了謝二,弄點好處也不是不可以。

謝明澤嘆息一聲,“謝大人這一番話聽得我都頗為感動,就是不知曹省的百姓是怎麽想的了。”

謝二臉色一變:嘲諷,這是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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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澤繼續,“瞧謝大人說的這般為民,怕是曹省的百姓就如同謝大人這般安居樂業,一身華服,吃飽穿暖,穿金戴玉,好生自在。可聽聞睢淮就是兩個極端,洪水一過,屍橫遍野,百姓流離失所,家園被洪水所侵,吃不飽穿不暖,着實一個慘字啊。哪裏像謝大人這般,在官驿也能随手就是大魚大肉這麽多菜,當然,我沒說謝大人收刮民脂民膏,謝大人你就是像搜刮了民脂民膏。當然,也可能是謝大人的三弟四弟當真不顧當相爺的大哥,就緊着你這當二哥的……好吃好喝。哎呀,說起那些難民,我這眼眶都濕了呢。他們可一口熱飯可能都吃不上呢……”

謝二愣是從這一番話裏聽出赤|果|果的威脅:這絕對是威脅!

謝明澤話鋒一轉,補充道:“當然,我絕對沒說謝大人你收刮民脂民膏,畢竟,我家王爺都舍不得吃這麽好,謝大人也許就是偶爾一頓呢?畢竟,我家王爺也惦記着睢淮的百姓吃不好,這都打算省、吃、儉、用,捐、一、點、呢!”

謝明澤将那幾個字咬得很重,又慢,那意味不要太明顯。

謝二一開始以為對方是威脅震懾他,打算嚴懲他,雖然外界傳聞厲王暴戾,可他三年前回京聽大哥提過,這位厲王實則與傳言是截然相反的性子,嫉惡如仇,是真正為民勞心的性子,只是皇位之争,難免有所犧牲罷了。

如此一來,他這種貪官在厲王眼裏,那絕對是要嚴懲的。

可誰知話鋒一轉,這人……是不是在提醒什麽?捐銀子嗎?

謝二好不容易得了一頭烏紗帽,他不可能舍得丢。

而他別的沒有,就是銀子多!

謝二覺得自己頓悟了。

一改剛剛的心虛膽顫心驚,謝二背脊挺直許多,“殿下當真是個好皇子,替皇上為民操心,難得王爺都這般為睢淮百姓擔心,省吃儉用捐獻一番心意。下官雖然俸祿、不、多,但這些年多虧當商賈的三弟四弟接、濟,還略有薄産。也願意為睢淮百姓盡一份綿力,殿下覺得……下官捐幾許适宜?”

謝二也學着謝明澤把重點标出來,他不是搜刮民脂民膏,他這是被人接濟的,所以,能花錢買個心安嗎?

謝明澤就怕他不上道,“殿下一向寡言,這些問我,我懂。既然謝大人都這麽想為國為民操心了,那捐幾許,雖說全憑心意,但是心意多少也代表謝大人的真心是不是?”

謝二心在抽痛,看來這次不花個幾萬兩是解決不了了,“那?”

謝明澤擡起手指,下巴點了點他們之前那主桌,“你們這一桌一年光衣物首飾花銷就近二十萬兩,怎麽着,拿出一年的這麽點,也勉勉強強吧?”

不止謝二傻了眼,那一桌都傻了眼。

他們怎麽可能花這麽多,這是因為要進京,所以拿出最好的衣服出來的!

可這話要怎麽說出口?這個節骨眼怎麽說都像是心不誠!不想給!找借口!

驿館和角落的三個也傻了:???捐二、二十萬兩?

他們是不是多聽了一個十?

謝二沒想到這不是出血,這是大出血啊。

謝明澤無辜眨眨眼,“謝大人……這是為難啊?那……”他轉頭看向褚厲,“王爺,你看謝大人,府裏一年光衣服這麽多花銷都舍得,但是口口聲聲都能為民舍命,可到底,還是不如銀子啊……那要不咱們就……”

“捐!下官捐!”謝二在謝明澤說口要往上報折子之前就開口,只當破財免災吧。

謝明澤笑眯了眼,“哎呀,這怎麽好意思呢?”

謝二等人:你明明很好意思的!

謝二肉痛,二十萬兩,他的身家縮水了一小半了,畢竟是現銀,他這次帶來的現銀滿打滿算也就二十萬兩,原本想到了京中打點的。

謝明澤幹脆攤開手,“這日不如撞日,現在捐吧,剛好讓在場的人做個見證。謝大人也別怕,我們給你立個字據,你捐睢淮這麽多銀子,百姓都會擁戴你的,我們在皇上面前也會替你美言的。”

謝二不想給,可誰知這個厲王的屬下當真不要臉,還真開口這麽大咧咧伸手要。

謝二看了眼自家夫人。

後者白着臉,二十萬兩!這是他們帶來的所有現銀銀票!

謝二咬牙:給。

要是厲王真的硬茬報上去,他官位沒了不說,連命可能都保不住。

夫人等人之前還趾高氣揚,這會兒全像是打了霜的小白菜,蔫噠噠的,都要到京城了,誰知會遇到厲王這喪門星。

謝二夫人讓人很快抱了匣子過來,一匣子的銀票,二十萬兩。

謝明澤的字雖然能看,可原身卻不會多少字,所以他讓褚厲寫的,謝大人捐二十萬兩為睢淮赈災,由九皇子代為暫收。

等收據拿給謝二,他瞧着上頭的印章,的确是厲王。

想着大不了等回到京裏,讓大哥給他想個辦法再從九皇子那裏先要回來。

謝二這麽一想,就把銀錢先給了,等之後幾日,想着多與九皇子套套近乎,一起回京就立刻去找大哥。

等謝明澤收了銀票,笑得眼睛都移不開,“這也太不好意思了,剛好二十萬兩銀票,不多不少。”

謝二勉強笑了笑,“厲王既然在此,下官自然不敢坐首位,要不……”

謝明澤拿了人家錢,擺擺手,“不必了,我們回房吃就行了。”畢竟,他怕等下謝二知道自己的身份加上他們是立刻要去睢淮時氣得吐血。

謝明澤立刻走到褚厲跟前,抱緊銀票匣子,揮揮手,“王爺,咱們先回房吧,驿官,等下膳食都送上來。”

驿官等人到現在都愣愣的:這、這就二十萬兩到手了?

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二十萬兩這麽多銀票!

回過神,連聲應了。

謝二眼睜睜看着謝明澤攬上厲王的手臂:???這人與厲王什麽關系?

等謝明澤與褚厲上了樓去了準備好的廂房,謝二身體晃了晃,被人扶住還覺得腦子嗡嗡的,他就好端端在驿館吃頓飯,咋就突然二十萬兩沒了呢?

這時,厲四等人終于收拾妥當進來了,嘩啦啦一行人,瞬間将整個大堂擠滿了,除了不少副将之外還有幾個随行的官員以及将士。

他們看到謝二也是一愣。

其中一個陪同前往睢淮的工部侍郎田大人,他認出謝二,驚訝,“謝大人,你怎麽在此?”

謝二望着烏泱泱的一群人,愣愣的,“你們……這是?”不對啊,厲王不是要回京?怎麽田侍郎還有這些将士也在?田侍郎可是京官。

田侍郎很熱情,“謝大人你不知道?厲王被任命為這次前往睢淮的欽差大臣,吾等是随行前往一并赈災的官員。”

謝二身體劇烈晃動,“前、前往睢淮赈災?”那豈不是厲王直接帶着他的錢去睢淮了?那他還怎麽要回來?

結果這還不是最刺激謝二的,田侍郎想到謝明澤,對謝二愈發熱情,“對啊,說起來這次九皇子妃也一同來了,剛剛謝大人已經見過九皇子妃了吧?你們叔侄多年未見,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也當真是有緣。”

謝二:“??九皇子妃?叔侄?”

田侍郎詫異,“謝大人你不知?謝相長子前段時日嫁給了厲王為九皇子妃,就剛剛一同進來的那位。”

謝二:“…………”

謝二沒忍住一口血悶在心口,眼睛一翻,差點氣暈過去,他、他這是被親侄兒給坑了?

可要了他的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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