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遇舊

四月初的天,陽光不冷不熱。

蘇承德挑了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帶着蘇錦出門了。

他們去的是城內的煙雨樓。

蘇錦坐在馬車內伸手挑起簾子看着窗外,初春的風還有些微微涼意,她看着街道上人來人往的行人,那些或喜或悲的臉讓她突然異常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還活着。

許是上輩子那些年太過灰暗,她回來到現在一直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總覺得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一覺醒來又回到了那個冰冷到讓人絕望的地方。

“為父跟你說的話你可記住了?”蘇承德開口打斷了蘇錦的思緒,她将簾子放下回過頭朝着蘇承德笑了笑。

“記下了。我從小體弱因此一直養在城外的莊子上,上個月才回到蘇家。”

蘇承德點點頭,顯然對她的回答很是滿意。

話說到這裏便又安靜了下來。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煙雨樓門口。

蘇錦跟着蘇承德下車。

蘇承德是煙雨樓的常客,夥計們對他都很熟悉,見兩人進了門,立刻有人迎了上來。

煙雨樓一共分為兩層,樓下是大堂,樓上是分離開來的雅室。通常來這裏的都是些文人雅士,沒事喝喝酒,吹吹牛,談論下古今之類的。

蘇錦的目光打量着這裏,她是第一次踏進這個地方,但卻不是第一次聽到煙雨樓三個字。

一進門便聽到了一陣叫好聲,蘇錦循着聲音望去,人群包圍着的男子站在中央,她只能看到一個背影,卻讓她心中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葉子秋。

蘇承德看着前方眼神中露出羨慕的神色,他說道,“這是你葉伯父家的二公子,名叫子秋。”

葉家和蘇家算是世交,蘇老太爺和葉老太爺曾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後來又一起承繼爵位,數十年來兩家都是感情不錯。

後來兩家老太爺相繼故去,就到了蘇承德這一代。

侯爵世襲五代,蘇家和葉家如今都到了第五代。葉家沒什麽波瀾的承爵,可偏偏蘇承德這裏上表承爵的折子遞了五年多,但是旨意卻一直沒有下來。

一開始蘇家還到處打點關系,但一年年過去,這旨意卻遲遲沒有動靜,蘇家也琢磨出味道來了。

上面有人不想讓蘇家承爵。

這幾年蘇承德到處打點關系,就是想着早一點将承爵的旨意拿到手,沒有了侯位,蘇家這一代又沒有出類拔萃的人才,這樣下去不出二十年必定沒落掉了。

蘇錦回過神,點點頭,“原來是葉公子。”

葉子秋被一群文人包圍着,一襲白色錦袍包裹,端的是長身玉立,翩翩公子的做派。

蘇錦一步步朝人群中走了過去,平靜的面容下沒人知道是如何的驚濤駭浪,她的手心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滲出了汗。

就是他,就是這個男人,将她一輩子都給毀了。

葉子秋察覺到身後有股涼涼的寒意,他下意識的轉頭,冷不丁的看到一雙冰涼的眸子,那眸子中有着明顯的厭惡,讓他心驚之餘又有些不解。

“蘇伯父。”葉子秋只匆匆将眸子在蘇錦身上一掃便落到了一旁的蘇承德身上,朝他拜了拜。

“葉世侄。”

兩人互相打了招呼,葉子秋這才看着站在蘇承德身邊的蘇錦問道,“這位是?”

“這是蘇錦朝,我的兒子。”蘇承德說道。

葉子秋明顯一愣,蘇家和葉家雖說這幾年因為身份不同來往的少了,但蘇家有幾個兒子這件事葉子秋還是知道的。

蘇承德只有一個庶出的兒子蘇常良,今年六歲,如今被送到青山書院啓蒙,這會突然又冒出來一個十多歲的兒子,不怪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不過錯楞只是短短一瞬很快葉子秋便換上了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大宅裏陰私誰家都不少,蘇家多了個兒子也算不上什麽大事。他朝着蘇錦親熱的道,“錦朝賢弟。”

蘇錦看着眼前這張臉,強行定了定心神,朝他點點頭,“葉公子。”

葉子秋笑笑,并未理會蘇錦言語中的疏離,他轉頭對着蘇承德道,“蘇伯父來的正好,小侄剛才寫了副字,還請伯父指點一二。”

蘇錦垂眸冷笑,葉子秋慣會假惺惺,說什麽指教不過是仗着自己寫得一手好字想要趁機炫耀罷了。

蘇承德點點頭,“葉賢侄既然如此說了,那我就看一看。”

若是平時蘇承德必定覺得臉上無光,葉家子孫一個個都有出息,可相比下來蘇家就遜色太多,唯一一個蘇常良已經六歲了卻連一篇三字經都認不全。蘇承德也是着急才下決心将蘇常良送到千裏之外的青山書院。

但今日蘇承德卻覺得隐隐的有些興奮,他故意板着臉走到人群中,對着葉子秋剛才寫好的字看了看,然後道,“賢侄字跡渾厚,隽秀有力.....”

葉子秋聽着這話唇角輕輕上挑,眼睛中有一閃而逝的輕視。

蘇承德頓了頓又繼續道,“這幅字仿的是書聖章臺的字跡,但可惜了只得其形未得其神韻,雖說是副好字,但卻成不上上品。”

葉子秋的臉色瞬間黑了,他冷着臉看向蘇承德,“蘇伯父說的極是,小侄哪裏敢和書聖章先生媲美,能得一兩分其形已經是萬分榮幸。”

蘇錦站在一旁默默将葉子秋的神色收入眼底,她覺得可笑,便也真的笑了。

葉子秋眼角的餘光看到蘇錦在笑,他皺了皺眉,冷着道,“錦朝賢弟笑什麽?”

“哦,沒什麽,就是覺得好笑。”

蘇錦平靜的語調讓葉子秋覺得受到了莫大的輕視,他忍着心頭的不悅,開口道,“錦朝賢弟第一次來煙雨樓吧,樓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來樓裏的人都要先留一副墨寶。”

蘇錦不知道這個規矩以前有沒有,但她知道葉子秋現在是真的生氣了,她心裏頭覺得異常的爽快。

“父親。”蘇錦看向蘇承德,似乎是在詢問他的意思。

蘇承德覺得蘇錦做的很不錯,他點點頭,“你就随便寫幾個字吧。”

筆墨都是現成的,蘇錦也沒說什麽,走到案桌前,伸手拿起桌上的紙筆,幾乎是想都沒想便落筆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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