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動手打人

賀淩韻聞言有一瞬間忍不住豎起了眉毛,可旋即忍住了,只假裝好顏笑道:“女誡之事倒是不急,只是妹妹今日聽到了一個消息,急着要來和姐姐分享呢。”

說着,也不接下文,一味笑盈盈地看着賀疏雁,似乎在等她追問。

“哦?可是老夫人不是說沒抄完不能出門麽?妹妹此番前來,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賀疏雁并不接對方的茬,只管逮着賀淩韻“你被罰抄女誡兼禁足”這個痛腳猛戳。

“姐、姐!”賀淩韻畢竟只略小賀疏雁數月,城府哪裏能有多深,被賀疏雁一戳再戳,當場破功,忍不住氣叫了起來。

“嗯?”賀疏雁晲眼看她,多年太子妃積威驟然放開,瞬間氣勢凜然。

賀淩韻哪裏是這份氣勢的對手,不禁瑟縮了一下,若不是坐着,只怕膝蓋也軟了,更別說之前的怒氣,早被抛去了九霄雲外。

只是等她略定了定神再看自己嫡姐,依然那副溫和淺笑的柔婉形象,再想到自己剛才剎那間的失态,心中無名之火忍不住又蹭蹭竄了起來。

“賀疏雁!你這算什麽意思?!”賀淩韻跳了起來,指着自己嫡姐大聲叫了起來,“我好心好意來給你傳消息,你居然吓我?你、你居然敢吓我?!”

“妹妹何出此言?”賀疏雁迷惑地看向對方,“我說了什麽嗎?不也是好心提醒你禁足期間莫要亂跑,怎麽就吓你了?”

“你、你……”賀淩韻一時語塞,臉上又感覺火辣辣的,當下嬌蠻脾氣上來了,三步并作兩步撲到一邊的冰紋月牙桌上,舉起飛天霁藍釉茶壺就往地上砸。

一個還不夠勁,連着把配套的四個茶杯也一氣砸碎,方才恨恨停手。

賀疏雁眉目不動,淡淡看着賀淩韻:“妹妹消氣了?”

“沒消!”賀疏雁不問還好,一問卻又勾起賀淩韻的火來,她梗着脖子回答着,轉眸看見長幾上的哥窯青瓷美人斛,腳步一轉就往那撲去。

“那可是龍泉冰裂瓷,工藝失傳已久,砸一個便少一個。更何況這是父親愛物,轉贈于我。”

賀疏雁慢條斯理的話剛說完,那砸一個便少一個的美人斛“哐當”一聲,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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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淩韻仍不罷休,紅着眼挑釁地看着賀疏雁。卻見賀疏雁娉娉婷婷地起身,衣紋一絲不亂地緩步走到自己面前,然後——揚起手,一個巴掌扇下。

“啪”好清脆一聲響。賀淩韻被打得頭都不由往一邊偏去,鬓發散亂,釵環橫斜,白嫩的臉頰上瞬時浮現五個指印。

“你……你居然敢打我……?!”賀淩韻不敢置信地問道,聲音顫抖着,甚至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我為何不敢打你?”賀疏雁打完那一掌,好整以暇地往一邊的圈椅上坐下,不以為意地反問道。

“你……你居然打我!”賀淩韻簡直要瘋,亮出十指尖尖丹蔻,拎着裙子就要往賀疏雁身上撲,卻被緋雁和雪鳶一起奮力攔下。

賀疏雁見緋雁敏捷,一時吃不了什麽虧,方才凜凜一笑道:

“論倫理,我是嫡你是庶;論年歲,我是長你是幼;論身份,我是尊你是卑。我管教你是天經地義。

怎麽,妹妹從來沒把這個現實當做現實嗎?”

“你……賤人!賤人!”賀淩韻尖利的哭罵聲直沖屋頂。

這麽多年來她的姨娘杜紫芊深得老夫人的喜愛,連帶得賀方也因老夫人的關系而不由厚愛幾分,加之正牌夫人江采菱性情疏朗,素來無心于妻妾傾軋勾心鬥角之事。

嫡長女賀疏雁又是個對自家人心軟到幾乎糊塗的主,賀淩韻自出生以來,實實在在未曾受過任何委屈。同樣,也鮮少有人在她面前提及嫡庶之別。

此番賀疏雁句句針針見血毫不留情,倒把小姑娘素日裏自欺欺人的一張假想戳得千瘡百孔,怎會不痛到抓狂?

“賀疏雁,你別以為你又有多高貴!你就是個賤人!賤蹄子!嫡女,嫡女又怎樣,還不是狐媚子一個!就知道勾着太子哥哥!你不要臉!活該被他壓!”

一道華影倏然從賀疏雁身邊掠過,香風激蕩之下,緋雁和雪鳶頓覺自己被人推了開去!

然後又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賀淩韻整個人斜斜摔了出去,撲到地上,嘴裏動了動,吐出小半口血和一顆牙來。

“母親!”賀疏雁這才看清來人是自己母親。

只見賀夫人江氏氣得全身直抖,指着地上的賀淩韻說不出話來。

“母親且息怒。”賀疏雁連忙上前攙扶,一手輕撫江氏的背部給她順氣。

此時被甩在後面的紅绡碧翡也連忙趕了過來,一個扶着江氏往正位坐下,一個捧來了溫熱的茶水。

江氏接過茶盞,心頭氣依然不平,看見那邊地上賀淩韻嗚咽着瑟瑟縮縮要起來,反手一把就把茶盞擲了過去!

貼着對方的鼻尖砸在地上,嘩啦碎成一片,幾枚大點的殘渣反跳上來,又給那張青腫起來的小臉添上數道淡淡的血痕。

賀淩韻吓得這麽一吓,大聲哭了起來,邊哭邊打嗝。

“居然還有臉哭!”

江氏叱道,氣得頭都疼了,轉眸看見眉宇間微微染了幾絲焦急的女兒,下意識寬慰道:

“放心,娘沒事。”剛說完又想起先前這丫頭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又忍不住惱怒,恨恨一指戳上賀疏雁的腦門,斥道:

“多大的人了,做事還這麽不讓人省心!剛才那些話是能讓她随便嚼說的嗎?之前看你靈醒點了,結果還沒放心呢就給我來這麽一出。你房裏都是死人啊,由着那死丫頭滿嘴嚼蛆?!”

最後一句更是把所有人都掃了進去,緋雁和雪鳶當場就撲通跪下了,就連外面的香薷也連忙俯身跪地。

金縷和白苎相互看了看,抖抖索索地小心翼翼地跟着跪在地上。

“娘。”賀疏雁拉着江氏的手搖了搖,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女兒……女兒也是被驚住了。誰知道妹妹忽然就……”

江氏的心瞬間就被搖成了一汪水,既愛且憐地嘆了口氣,伸手理了理小姑娘的額發,道:“也難怪我兒,日常見到的姑娘家哪有這般下作的,被吓住也是難免。”

又端詳了好一陣子,确定賀疏雁沒傷在賀淩韻手上,才放下心道:“好在沒被這等沒身份沒規矩的東西傷着。”

賀疏雁笑了笑,正要說什麽,卻聽見外面遙遙地傳來了哭聲。

那哭聲袅娜轉折,高開低回,頗有凄楚斷腸之色,一路哭進了晴川院來。

沒多久門簾嘩啦一響,一弱衫女子如垂柳拂風般身姿婀娜地進得門來,素帕掩面,宛轉嬌啼地伏在了地上,口道:“還請夫人饒命。”

來的,不是杜紫芊又是哪個?

江氏見狀,唇角冷冽一揚。

賀疏雁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心裏頭嘆了口氣——這杜紫芊如此作派,想來沒多久老夫人就要派人過來了吧。

看來今天這戲是越唱越大了!

可見是人算不如天算,本來只不過是想逮着賀淩韻的錯處讓她和杜紫芊都好好消停一陣子,也讓自己能靜靜整理出個頭緒來的,不過現在看來這情景,怕還算是意外之喜。

杜紫芊往地上那麽一跪,低垂螓首曼折纖腰的,端得是如妍花照水,楚楚動人,再加一身素色衣裙并銀簪玉佩,更顯得柔弱可憐。

賀疏雁心中暗嗤,以往自己是如何會覺得這種打扮清新脫俗是女兒家的不二選擇的?

這股子小家子氣,真是看着都讓人不愉快。

這是要故意來挑起主母的不快,從而達到把握局勢走向的目的嗎?

想到這裏,忍不住又擔心地看了眼素來以強勢聞名的自己的母親江氏。

然而顯然她是多慮了,江氏那一大早的覺悟上身并未退場,杜紫芊一進來她就知道對方要下怎樣的着,此時便只管把女兒攬到懷裏,輕柔地拍撫着她的肩背。

伏跪在地的杜紫芊無從觀察主母的神色,更不知道當場情形,哭着哭着不得回應,也有點哭不下去了。

抽抽噎噎地一時不知道是應該再加一把力哭天搶地,還是應該去和賀淩韻抱頭痛哭,又或者是應該來個“大義滅親”。

正猶疑間,卻聽得外面一聲傳:“老夫人來了。”

賀疏雁暗暗挑眉,本以為老夫人會派個大丫鬟過來而已,沒想到竟然親自來了,難道這母女二人就這麽得其歡心嗎?

與此同時,杜紫芊和賀淩韻的哭聲也大了起來!

一個跪爬了幾步摟着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女兒哭着喊這府裏容不得三姑娘,不如就讓賤妾替三姑娘去了,只求老夫人老爺留三姑娘一命,好歹也是賀家骨血!

另一個則哭着說只怪自己不是夫人肚子裏出來的,如今嫡母和嫡姐要打要罵也只能受着,反正被人作踐死了也沒人會放在心上雲雲。

聽得賀老太君在外面氣得不住往地上頓她那柄鐵木龍頭拐杖,啞着嗓子喝道:“是誰容不得你們母女?!讓老身來好好見識見識。”

說着直接就掀簾子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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